第三十章 懷鄉

第三十章 懷鄉

題記:真正的面對面,李鋒芒與「蓋青山」很客套,嗩吶曲是「懷鄉」,但兩個人都故鄉的概念卻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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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大的一個村子,李鋒芒訂婚的事情估計雕凹村后的野兔子都知道了,車到家門口的時候,四鄰五舍都聚在哪兒看熱鬧,姥姥姥爺更是直接就往上迎。

車停下,張文秀的父親熄火下車,上前拉住姥爺的手:「親家老叔,你好啊!」

李鋒芒要下車,張文秀拉住他,他正自擔心姥爺不要叫「親家」這樣的稱呼,以免受過高等教育的張文秀父母尷尬,但張文秀的父親率先叫出口,心裡油然就生出感動,輕輕捏了下張文秀的手。

見門口這麼多人,張文秀不由就羞紅了臉,她靠在座位上有些不想下車,李鋒芒輕輕把張文秀拉起來,笑著說:「怎麼了,怕了嗎?」這會兒張文秀的母親也下了車,正拉著李鋒芒姥姥的手問寒噓暖,張文秀回頭瞪了李鋒芒一眼:「你先下!」

開門下車,李鋒芒繞過車給張文秀開開車門,村裡年輕點的人都起鬨,李鋒芒掏出一盒煙撕開上前散了,這才止住熱鬧。

昨晚到今天早上,張文秀最少換了五套衣服,最後總算定下穿這身淡紅色套裝,也確實為她增色不少,但太單薄,李鋒芒看她下車附身到車裡拿出她的羽絨服,順手就給她披上了:山裡頭冷,小心感冒。

張文秀都不知道該邁條腿了,姥姥上前親熱地拉住張文秀的手:「孩子,一路上辛苦了。來,這個給你!」

張文秀問過姥姥過年好后,覺著手裡多了個厚厚的東西,低頭看是個紅包,她剛想拒絕,李鋒芒輕輕拍拍她腦袋:「裝起來吧,這裡面的數字很吉祥,是規矩,不能拒絕!」

這個包姥爺姥姥跟李鋒芒商量過,888塊,討個吉利。

隨即,李鋒芒招呼張文秀父母進家,院子里就安靜多了,村裡人也就看看熱鬧,隨後就散了。

院子里新壘的爐灶火苗子呼呼,因為提前到了,馬師傅有些著急,帶著倆徒弟正熱火朝天炒菜,勺子、炒鍋、碗兒、盤兒叮叮噹噹。

張文秀進了院子四下打量,一個整潔的山村小院子,她對著李鋒芒感嘆了一句:這裡跟城市比,真就只剩下安逸二字了。

新盆架新臉盆新毛巾,李鋒芒說這村裡人都習慣從流過的溪水裡吃用,所以都是從簡。張文秀父親洗了手對張文秀的母親說:「像是回到咱們的大學時代,不過那時候咱的臉盆上全是補丁。」張文秀的母親笑了,就著愛人洗過的臉盆也洗了手:「那時候,褲子上都是補丁,還說臉盆呢!」

姥爺在旁邊趕緊遞上毛巾:「親家說的是,跟現在的日子真是沒法比!」

在窯洞里轉了轉,很快開飯。關於怎麼坐爭執推讓半天,張文秀的父親說啥也不敢坐主位,最後姥爺正中,這是輩分最大的,張文秀的父母親依次在姥爺左邊兩個位置,姥姥不上桌被李鋒芒拉著坐在姥爺右邊,然後李鋒芒挨著姥姥坐,張文秀挨著自己母親坐。

偌大的一張桌子就六個人,馬師傅的兒子按照規矩依次端菜,一起喝了幾杯酒,姥姥抹了把淚:要是鋒兒的媽……

李鋒芒馬上站起來打岔:少喝酒多吃菜,夠不著站起來。叔叔阿姨,這桌子沒有轉盤,想吃啥就站起來夾,這是我們山村最高的待客禮節了。

姥爺伸手拉了姥姥一下,李鋒芒說完話就到旁邊土灶跟前,對馬師傅鞠了個躬:「馬大爺,謝謝您這把年紀還為我操勞!」

馬師傅把脖子上搭的毛巾拿下擦了擦手,拍了拍李鋒芒的肩膀:「鋒兒啊,大爺跟你爺爺幾十年,每次不管多熱多累,只要他的嗩吶響起,我就渾身是勁。」

李鋒芒馬上就明白了:「大爺您等著,我給您吹一曲!」

進窯洞拿出個嗩吶,張文秀的父親有些驚奇,姥爺也驚奇:「親家,你不知道我家鋒兒會吹嗩吶?我們家可是嗩吶世家,我這外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有些曲目比我都厲害了。」

李鋒芒站在中間窯洞口整理好活芯、氣牌、侵子等,隨即揚了揚嗩吶:「各位長輩,馬師傅,這是個高音嗩吶,我也好久沒吹了,再加上最近工作太累話說的多嗓子不舒服,如有不到請大家諒解,權當助興吧。這曲《百鳥朝鳳》獻給我的各位長輩、遠道而來的張叔叔和阿姨、還有我親愛的文秀,她給我太多溫暖!」

張文秀馬上又秀紅了臉,但仍舊微笑著對李鋒芒點頭,目光里溫柔如畫。小說吧www.xs8.net

馬師傅招呼徒弟們先停了火,整個院子靜靜的,李鋒芒試試音,隨即一曲行雲流水,其中各種鳥兒的叫聲惟妙惟肖,張文秀的父親驚呆了。儘管是冬天,但仍舊看到屋頂上飛來的鳥兒跟著嘰嘰喳喳,他越來越懂得自己的女兒選了個怎麼樣的人。

一曲終了,真是餘音繞梁,馬師傅激動地拍著滿是老繭的巴掌,尤其是李鋒芒接下來又吹奏了一曲《喜慶》,說是送給他的,祝福他身體健康,健康長壽!

這頓宴席吃到下午三點多,上了桌子的基本都喝多了,張文秀的母親本來滴酒不沾,但說自己開心也開始喝,她不喜客套,第一個醉了,被張文秀扶著進窯洞先睡著了。

李鋒芒跟張文秀的父親開始放開喝,但三大杯下去,他這個准岳父也被扶回窯洞了,文秀喝得不多,微笑著看著,看著母親、父親醉,看著被拉上桌的馬師傅醉……

馬師傅走的時候,姥爺給他封了工費,但他堅決不要,酒多了心清楚:「有那一曲嗩吶就夠了!這個紅包給鋒兒媳婦!」

馬師傅兒子架著老父親走的時候,李鋒芒還是把工費悄悄塞到他的口袋,並且塞了兩包好煙,他對馬師傅有姥爺般的情感,他們都是把自己的手藝練習到爐火純青,而後靠手藝走村串鄉賺生活,受人尊重。

這是很開心的一頓飯,馬師傅的拿手大菜更是添色不少,二十一種食材刀工雕工精細,甜咸辣酸麻五味俱全,一盤子炸得有紅有黃有白,搭配成一朵怒放的花朵,讓人不忍下筷。

把爸爸媽媽安頓好,張文秀出來坐下擰了李鋒芒胳膊一把:你送我一曲。必須!

院子里更加安靜,姥爺抽著旱煙袋,姥姥喝了兩杯酒在椅子上打盹又拒絕回窯洞,門外溪水在冰面下流動的聲音都能隱隱聽到。

李鋒芒哈哈笑著說好:我吹一曲,你要說上曲子名我喝一碗,說不上你喝三小杯。

張文秀又親昵擰了一把:你就會跟我討價還價。

拿過嗩吶,李鋒芒沒有站起來,坐著凳子上岔開腿就開始吹奏,姥爺都有些吃驚,低聲對張文秀說:孩子,這曲子姥爺都沒吹過。

這是李鋒芒在省城龍脊學的,也就是那次校園歌手大賽,李鋒芒用嗩吶跟張文秀合作那一場,省城一位嗩吶演奏家正好在現場,比賽后就去找了李鋒芒。

這位演奏家認定李鋒芒的嗩吶水平已經達到了一定水準,比相關專業畢業的研究生水平不差,他有意收李鋒芒為徒。但學業太緊張,且把嗩吶吹奏當成職業,也不是自己意願,於是李鋒芒婉轉拒絕。但抽時間李鋒芒還是去演奏家的工作室拜訪過幾次,對方就把這首改編自中國台灣傳統戲劇的曲子教給了他。

這曲子叫《懷鄉曲》,李鋒芒吹奏的過程里彷彿回到童年,到了後山那片原始森林裡,螞蚱跳蝴蝶飛,不知名的野花隨處開著,小松鼠蹬著眼睛看,山雞撲稜稜滑向山谷,樹木鬱鬱蔥蔥,天藍藍,雲白白……

演奏到高潮時,有個人進了院子,他沒有打擾李鋒芒,進門后靠在一棵樹上靜靜聽。

這個人就是蓋子文、整個青山縣無人不知的「蓋青山」,他進門李鋒芒就認出來了。

「老孫家漿水面」獨自坐一桌的那個場景總是經常浮現,皮膚白皙,長相斯文,穿一件白襯衣,領口的扣子都是扣緊的,現在只不過多穿了一件皮夾克,其餘都如出一轍。

吹奏完,李鋒芒放下喇叭,張文秀說我不知道曲目,但我也不喝酒,姥爺都不知道的曲目你拿來唬我,你喝一碗!

「先等一下」,李鋒芒站起來走到大門口:蓋總,過年好。您怎麼有雅興到我們這個小山溝呢?

蓋子文愣了一下,他印象里從沒見過對方,李鋒芒怎麼會一眼認出他,但馬上恢復平靜,因為這個縣他不認識但認識他的人多了,隨即微笑:我老家也是靠山鎮人,過年回來走走,嫌亂就想著去這後山看看冰瀑,但你的嗩吶吹得太好了,整個山谷都迴響著優美,於是情不自禁就過來了。如有打擾,請不要見怪。

蓋子文目的地確實是後山,但冰瀑之說全然是借口,那片原始森林下面有豐富的褐鐵礦,那才是興趣所在。

李鋒芒心想這個霸道的「蓋青山」居然也文縐縐,於是說:山野村夫,胡亂演奏,曲不成曲,調不成調,不堪入耳,您包涵。

站直身子伸出手:李鋒芒,河右晚報社第一記者,文如刀;嗩吶家傳,今天有幸現場聆聽,也是一等一高手,就不要謙虛了。

禮貌握手,李鋒芒也愣了一下,在青山縣認識他的就是本村人,以及初中高中同學也就那麼多,蓋子文怎麼會認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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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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