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凌瓏
我的房子是頂樓帶閣樓，南向露台，鄰居家都種了些花花草草，還有裝成陽光房的，只有我這一戶，露台里堆滿了裝修垃圾，木板桌子椅子堆放得很高，晚上藉著月光，影子晃在窗戶上，怪滲人的。
天飄起了鵝毛大雪，靜靜地落下，這一幕很怪，大雪一片一片，落得很着急，可是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雖然時間還不算晚，剛剛7點多一點，但是天已經很黑了，加上這大雪，路上更是沒什麼人。
不知不覺已經到家了，愣愣地站在小區院裏，仰起臉看着自己的家，窗戶透出微弱的光。
突然覺得很恍惚，一切都那麼陌生。
嗯，該面對的，早晚都要面對。
家裏依舊是那麼亂，甚至比以前還要亂，我各人認為，陸緒的葯並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我仍舊無法分辨哪些是真實的，哪些又是自己的幻覺。
自從11月18日的事件過去之後，我對自己的病更加不解和無奈，本以為只是精神錯亂才會出現幻覺，但是11月18日，重複的一天，讓我實在難以用錯覺來說服自己。
雖然後來也慢慢釋懷了，畢竟20多年來都這麼多去了，我早已練就了一項特殊本領，無論出現多麼荒謬的事情，都能平靜的接受。
回到家，看到那些永遠收拾不幹凈的垃圾和雜物，仍舊是熟悉的感覺。
玻璃茶几上的零食袋子還是那麼多，和之前沒什麼區別，沙發上的紅棕色大臉狗抱枕，一直都沒動過。
看來這些還是幻覺。
「大駱駝，看什麼呢？」凌瓏走了過來。
她已經不是我印象中那個拽着我陪她過六一的小丫頭了，雖然她仍然只有16歲，還是個孩子，但是身高至少有170cm，高挑纖細，成熟了很多。
我這一晃神，她也沒再問我，轉身進了廚房。
「你吃飯了嗎？」她很隨意的問道。
我不知道要怎麼和她溝通，怎麼面對她。
「沒呢，你呢？」
「我也沒吃。」她打開冰箱，沒有看我。
她也在迴避我。
「我看這有速熱的飯，咱倆對付一口吧。」她說罷拿出速熱飯，放入微波爐內。「兩個都是黑胡椒雞排的呢，我愛吃。」
我倚在廚房的門框上，看着凌瓏的背影發獃。
凌有江為什麼將女兒託付給我呢？
6年前，他喪妻之後，來到C市，開了珠寶店，手中有大量的人脈，各大生意場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能說上話的人，而我，無權無勢，僅僅是因為和凌有江比較投緣，就能託付女兒以及萬貫家財嗎？
這凌有江也太不靠譜了點吧？我才26歲，怎麼撫養這麼個女兒？我自己都自顧不暇，他哪裏就看出來我有當爹的潛能？
這完全說不通。一定有什麼線索，凌有江這一舉動，一定有我尚未明了的原因。
「叮~」微波爐的飯好了。
我回過神來，坐在餐桌旁，思忤著如何開口。
凌瓏並沒有讓這種尷尬持續，她先嘗了一口黑椒雞排飯。
「嗯~你這飯買的，還不錯，人民警察是不是經常要吃這些加工食品啊？」她低頭吃了起來。
我這時才注意到，她的眼睛紅腫著，我心裏突然像長了一顆巨大的肉刺。
「嗯……是啊。」我也吃了一口，味同嚼蠟。
……
「對了，我今天，被調到刑偵大隊了。」我頓了頓，一狠心，繼續說：「負責你爸的案子。」
幾秒鐘的沉默讓我覺得難以呼吸。
「哦，」她回應了，「也真是難為你了，多了我這麼一個拖油瓶。」
心裏的肉刺又扎得更深了，彷彿立志要扎到最深處。
早先我就知道，凌瓏從小跟在父親身邊，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從來不讓父親操心，每次凌有江提到自己的寶貝女兒，都是一臉的自豪。「我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有這樣懂事兒的閨女。」
雖然就知道凌瓏是這般那般的懂事兒，卻不曾想，是一個如此謹小慎微的姑娘。
她如今沒了父母親人，親爹把自己託付給了朋友，財產還一併轉入了別人的名下，凌瓏此時的內心，一定是萬分不安的，卻仍能說出這種「為難你了」的話。
「你爸的那些錢，我一分都不動，等你成年了，就都給你。」我淡淡的說。
縱然我心裏再疼她，我始終不太清楚，是否能把握好尺度，是否能照顧她周全，我對這種新建立的關係，委實迷茫。
凌瓏聽了我的話，突然抬起頭，一臉莫測的表情，直直地看着我。
我堂堂一大小夥子，被她看毛了，「怎麼了？」
她眉頭鎖得更緊了，眼睛睜得大大的，似笑非笑，若有所思，「你不給我，莫非還打算自己吞了么？」隨即就嗤嗤笑了起來。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得話很蠢。跟着笑了起來。
「誰敢貪污你的錢，是吧，大小姐。」
中國人可能骨子裏都有一股子清風高節的氣息，提錢，就傷了感情，提錢，也總會讓對方不知道如何接話，氣氛就會變得很尷尬。
是我太疏忽了她的感受，不過凌瓏的反應，讓人覺得很舒服，從前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的反應就是在告訴我，她從來沒懷疑過我。
良好的信任，是新關係建立的基礎，而且有這樣一個高情商的『女兒』，對這段關係，我有了信心。
「不過，我這白白就照顧你啊，你是不是給我開點工資呢？」我繼續打趣道。
「你好意思么，我照顧你還差不多。」凌瓏白了我一眼，繼續吃飯了。
也許，悲傷可以隱藏。
但是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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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凌瓏睡在樓上的卧室，我睡在樓下的次卧。
突然她穿着長袖長褲的睡衣，敲我的門。
「大駱駝，外面陽台上，好像有……有東西。」凌瓏戰戰兢兢的說道。
我翻身起床，幾步跨到閣樓上，讓她在樓下等著。
陽台的門，是普通的斷橋鋁材質的，門是執手鎖，裝修的時候圖省錢，安全系數確實低了一些。
我來打陽台，樓下的路燈向上晃得看不清陽台上有什麼，黑漆漆的一片，我打開手電筒，仔細看着地面上雪的痕迹。
很凌亂，彷彿有人，剛剛為了抹去痕迹，迅速清理的腳印。
但更像是風太大，陽台上又堆了很多物品，風的走向不斷變換，所以導致雪痕凌亂。
又掃了掃周圍，覺得可能是我想多了。畢竟職業病有點嚴重，尤其是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壓力也很大。
來到樓下，問凌瓏看到了什麼東西。
「你什麼都沒看到嗎？那……也可能是老鼠吧。」凌瓏支支吾吾的說。
不對，不是老鼠。
按說小女孩兒看到老鼠的反應，應該是尖叫然後狂奔，可是凌瓏如此淡定，只能說明不是真的有老鼠，而是她在害怕什麼，也許是害怕一個人睡在樓上，剛剛換了環境，家裏又出了那樣的事情。
可是姑娘家家的，又不好直接跟我一個老爺們說害怕，於是編出了老鼠這麼一套說辭，讓雙方都有台階。
想到這裏，我大概自認為明白了。
「那你睡我房間吧，我睡客廳，你開着門，再有老鼠，你就喊我。」
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還是把閣樓的門鎖上了。
玲瓏點點頭，迅速鑽進了我的房間，然後笑嘻嘻地抱着我的被子走出來，放到沙發上。
「那就辛苦你睡沙發啦~」
說罷，拿起沙發上紅棕色大臉狗的抱枕，指著桌上的零食說：「這零食都是我買的，你要是半夜餓了，就吃點。」
她對着目瞪口呆的我擺了擺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