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野貓

清兒居高臨下的看著馬娘子一點一點的從地上爬起來，防備的看著站起來如同一座綠山的馬娘子。果不其然，馬娘子剛一站穩就往前揮舞著手掌，那時間，清兒矯健的往後一跳，手裡的棍子往前面用力甩過去，馬娘子的手僵住，眉目猙獰，小月看著都疼。

隨即而來的就是馬娘子刺耳的叫聲。

先不說這些年在那條街上對付多少想欺負人的人，活了這二百多年裡面，什麼樣的貓貓狗狗沒見過，野間遇見的野獸也都沒怕過，更何況這樣的見怪不怪的人類，體型也就兩倍多一點而已。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

馬娘子渾身抖得厲害，這樣的冷的天，不僅僅被一個這麼個小東西打了一頓，還被潑了一身的水。

呼朋引伴之後的馬娘子在兩個年輕媳婦兒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清兒又是敏捷的往後跳了兩下，機警的看著周圍的幾個婆娘，這些個婆娘都是干著粗活的，都有把子力氣。一別府中打人用巴掌的習慣，手裡都拿著拍打衣服的棒槌，這要是一起下手，清兒必然吃虧。

小月這要走過去大喝一聲，就見到清兒靈活的往其中一個婆子沖了過去。清兒半張著嘴巴，發出嘶吼，似是炸毛的小野貓，兇悍敏捷。伴隨著嘶啞的吼聲，虛張聲勢的清兒從人群中逃脫出來，拉著門口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小月，掉頭就跑。

小月放心了，這孩子，莽是莽了點，好在不傻。

小月被清兒拽著跑回了蘭香院，二人站在蘭香院的最外層的牆根，小月扶著牆穿著粗氣，清兒沒事人似的，看著小月在一起一伏之中驚詫。好像什麼事情都沒幹過一樣。

「她們欺負你了？」

清兒搖了搖頭，指了指小月，又在小月臉上的指甲痕旁邊點了一下。

小月本來準備好規勸的語言直接咽了回去，原來，是為了自己。

下人們打架，兩個院子裡面的人，倒也能輕易地敷衍過去，只是小月攢了幾年的嫁妝沒了。自此小月對清兒更加上心。

為了避免讓清兒嚇到府里的公子小姐們，小月還專門用了一直沒捨得用的綢子給清兒縫了一個藍色的面罩。

這個王府裡面除了自己家的公子，還真的沒有哪個院子裡面的公子小姐是好惹的，清兒這幅樣子把易香小姐嚇到了之後，小月便想出了這個法子。

顏蘭燼進院子的時候還多看了兩眼，想來這樣她自己也會更自在一些。

與顏蘭燼那輕飄飄的一眼相對比，清兒則是滿眼的期切，恨不能將這個人的脖子上套上繩索，走那都帶著，最好是能變得小一點，能時時刻刻揣在懷裡才好。

世子殿下不由得腳底生風，這種眼神，像極了饞貓盯著老鼠，餓狗盯著肉包子，一向不相信直覺的顏蘭燼瞬間覺的若是被這個人纏上了，定會萬劫不復。但擅長自省自查的顏蘭燼還沒出府門，就已經醒悟了。作為王府裡面除了王爺最有權勢的主子，竟然因為下人的一陣眼神，背脊發涼，心生怯意溜得賊快。

實在不應該。

幾日後的一早，顏蘭燼信步款款的來到小丫鬟的面前，雙手背在身後。在眾丫鬟心中謫仙轉世的世子殿下，歪著一顆清雋靈秀的腦袋，晃悠在正在假裝賣力打掃，思考著怎樣才能把這個小月嘴中不能不敬的世子殿下據為己有。

清兒看著那雙停留在眼底下與街道上過去的每一雙靴子都差不了多少的世子殿下。

這雙腳比以前更大了一些。

清兒拄著掃把，抬起頭，這個人還在幾十米之外的時候，就做好了迎接他的準備。雖然身世和相貌都有了些許的變化，腳步聲也比以前跟輕了一些，但即便是在嘈雜的是人群當中，清兒依舊能夠分辨出來，那些年她每日等待的腳步。

清兒努力平復從前不曾有的嘭嘭心跳，雙手緊緊握著這些日子裡面不曾認真對待的掃把。

「聽說你和易香打架了？」

清兒抬著腦袋，連帶著脊背一塊往後仰著，似是有些防備。這小小的舉動，讓顏蘭燼覺得有些疏離，覺得這個小丫頭不應當會害怕自己，甚至於又些躲閃。

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靈動的轉了轉，細細品考了一下那個易香在現在的雲錫心目中的地位之後，又往後退了兩步。

雖然上一世的雲錫對他那隻小貓的寵愛已經超乎了正常的貓，但那時候並沒有去撓過雲錫的姐姐妹妹的，而且他的姐姐也很喜歡當時還是一直小白貓的自己。而現在的顏蘭燼，若是雲錫的脾氣沒變過的話，那在外面撓了人肯定是要挨打的。

二人各有所思之間，顏蘭燼眼神溫潤友好，一直注視著清兒的那張臉，等待這回答。

清兒鄭重的點點頭，那個各自比自己還高，脾氣卻似要衝上天的什麼小丫頭的確挨了揍，還被揍了兩次。

「做的不錯。」

顏蘭燼誇讚的真誠，一個剛來的小丫鬟不聲不響的將這府上的主子給打了，這事情的確是做的有膽識有氣魄。

只是清兒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作為一個在大戶人家做過貓，而且還活了幾百年的人來說，並不是不知道其中的關係厲害，若是放在平常人家，下人打了主子早就被亂棍打死丟河裡面餵魚，但這一天兩天，七八天都過去了，清兒仍舊是漫不經心的拐著手裡快被擰禿了的掃把，每天特意在同一個地方等待顏蘭燼路過。

本來這件事情想問問小月的，但奈何言語不太通，交流起來困難，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也就憋著沒問。過了兩天小月才有意無意的提起那件事情，原來那事情鬧的不小，那幾日兩個王側妃，一個白臉一個紅臉，本來在王爺的威嚴下還算是安靜的王府暗暗的沸揚了幾天。

那個唱紅臉的側妃據說紅臉唱的徹底，面紅脖子粗的，成功的將兩個小女孩打架衍生成了兩個家族勢力的對抗，現如今整個大齊王朝最受矚目的王家和劉家。

王家是新勢力崛起，勢不可擋，十幾年內封侯拜相，人才輩出，更有德福王家，一個「德福」二字將生意做到了天子的眼中，貢獻了大半的財富，王家仍是大齊王朝的首富。

劉家則略顯遜色了一些，劉家才子文人居多，祖上出了三兩位名垂青史的詩人，詞人，也做過大官，到了這兩代，倒是也出了幾個探花，狀元啥的，詩書有流傳，卻也不知道這劉家是什麼樣的家訓，教出來的兒子，總喜歡辭官不幹，動不動就要是求學修道，雲遊四方。真正實實在在踏入這官場，為皇家做事的也就是這個不思進取的正王妃劉昫，給他們顏家生了一個文采斐然，十歲便能寫出驚人詩詞的顏蘭燼，后又因為劉昫的關係，父兄也都不得已做了個小官，活的還算愜意。

一個是愜意的家族，一個是得意的家族，兩個家族的勢力被那個唱紅臉的小王側妃，分析的頭頭是道，話都說到了你們劉家要完了的地步，據說那個在府中威嚴還不如一個側妃的正王妃劉昫親自下廚給兒子做綠豆糕。還心好的讓貼身丫鬟拿給小王側妃王曼茱嘗嘗。王曼茱爽快的將那盤綠豆糕踩在了腳底下，嚷嚷著要給狗吃。

最後這件事情終於傳到了錚王顏越的耳朵裡面，府中權利最大的側室王月明在伺候王爺穿衣服的時候站在公正的角度，巧妙的敘述了來龍去脈，委婉的像王爺討要了一個結果。

結果卻是，即是世子的丫鬟，便由世子處置。

一場關係道兩個家族對抗的事情，以世子護短結束。

又過了幾日，世子殿下又在那個被磨磨禿了的掃把前面停下了腳步。清兒仍舊是往後退了一下，有些閃躲。

清兒目光抬起，就見到那雙眼睛，帶著暖陽一般的笑意，又在自己的臉上肆意遊盪。

本來清兒倒是不那麼在意自己這張臉的，被他這麼一看瞬間腦子一片空白，全是羞愧，腦袋在顏蘭燼的注視下不知所措，想躲卻又無處可躲。

不過蘭燼並沒有讓她難堪多久，溫柔的笑道：「這是我娘親特意差人為你做的，我剛剛試了一下，柔和輕似無物，肯定比你臉上的那個好的多。」

清兒看了一眼蘭燼手中一面淺藍色的輕紗，對著蘭燼輕輕的點了點頭，如果她的臉是正常的一個面孔的話，那面頰突然泛起的紅，肯定要映在了某個人的眼裡了。

但是從舉止上來看清兒表現的很是淡然，禮貌的接過面紗，沒有太過的驚喜，倒是讓顏蘭燼的心中黯淡了幾分。

平時他賞給榮輝一塊肉那小子都是千恩萬謝的，更別提別的丫鬟小廝了。

如今他親自給送來一個面紗，她只是禮貌的接過謝過，卻不像他們那樣表現的很激動。

難不成是傷到了她的自尊？

只是蘭燼此刻沒有發現那微微顫抖的雙手，也聽不到已經亂了章法的心跳。

他只以為自己是她的主子。但是在她的心裡，他就是她一切，她數百年來的等待，她可以付出比生命更加珍貴的東西去守護的人。

雖然到府上已經數月，但是每次見到他都像是在做夢，可能是等的太久了，就算是真的遇見了也會覺得不真實。她看到蘭燼的時候那種感覺親密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