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世子

清兒。

顏蘭燼無比真誠的看著那張滿目瘡痍的臉，這得受到多少摧殘才能變成這幅模樣，又要因為這副模樣受到多少冷眼和嘲笑。

無塵向前跟進兩步，在心中默念了好多遍之後，突然拽住顏蘭燼的衣襟開始使勁的點頭，眼神真摯閃著光芒，對於她來說叫什麼名字都可以，只要是他給的。

無塵突兀的舉動又成功的嚇到了小月。相處了這麼些天來看，這個小女孩顛覆了她對乞丐的認知，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絕對不是那種見到好看的人就死死拉著不放的人。

但，事實如此。

顏蘭燼面帶微笑，不知如何是好。看得出來，這個女孩沒有惡意，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激動。似是從來都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也是，畢竟這樣見到自己走不動路一定要跟自己回家的小女孩也不是第一次遇見。

但是被矮了那麼多的人封著領子，著實有些難受。

身為大齊王朝最被看好，也最是好看的世子殿下，並沒有別人想象中的那麼養尊處優，出身帝王家生活著實是比普通士族人家要好一些，但這也意味著，他需要在帝王家嚴格的要求下，付出更多，成為一個超越於身份更優秀的人。

顏蘭燼尷尬的看向小月，小月一時間也愣住了，這樣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到，平時和榮輝一樣機靈的小月，竟然兩隻手放在胸前，像個袋鼠一樣不知進退，小月為難的和顏蘭燼對視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帶著尊敬和歉意。

顏蘭燼突然覺得，身為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家子嗣，絕對需要一個惡仆來顯示自己身份的尊貴。

絕對

尊貴的世子殿下身子又被拽低了幾分，這樣瘦得皮包骨頭的侏儒竟然又如此大的力氣。顏蘭燼忍住還手的本能，耐下性子來，彎腰側耳傾聽那一段如同昆蟲竊語的嘰里咕嚕。

小月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平日里在如同神祗一般存在的世子殿下，那樣不容褻瀆舉世無雙的公子，竟然被一個小乞丐如此擒在手裡面，世子殿下抿著嘴，笑的牽強。

「你是我的.」

？？？

世子殿下的笑更加牽強，精通三國語言的顏蘭燼清楚的知道這個小乞丐嘴裡說出來的不是任何一個國家的語言，奇怪的是，一向自居正常人類的顏蘭燼竟然聽懂了這樣的言語。

但並不能承認。

顏蘭燼真心實意覺得是自己理解錯了，才會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當朝聖上最喜歡的孫子，舉國地位最崇高的世子殿下，是你的？

小月在一旁又撲閃了一下大眼睛，最終鼓起勇氣不顧主僕之儀，走到世子跟前，一手拽著世子殿下的衣領，另外一隻手扒著小乞丐的手，將這二人分開。

清兒睜著一雙不大的眼睛，滿臉燒傷的臉上唯一一處沒有被毀掉的地方，除了哭過的淚痕，平淡無奇。

蘭燼又噓寒問暖了幾句，讓小月安排了一下以後需要做的事宜，便離開了，走到了門口仍舊覺得脊背發緊，似是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著他，出了這個院門，才腳下輕快了一些，從小遇事面不改色的世子少年竟然鼓著腮鬆了一口氣。

由於傷勢還沒有痊癒，小月也照顧清兒，只讓她做一些輕便的活。

剛開始還比較清閑，後來府里管事的老媽子就看不下去了，王府雖然富庶也不是養閑人的地方。

由於清兒臉上的傷疤比較嚇人，那老媽子直接把清兒安排到了浣衣坊，中午下午在浣衣坊洗衣服，打打雜，凌晨的時候就在蘭香院裡面打掃，修整院子裡面的花花草草。

正王妃劉昫雖然不得勢，但不管怎麼說正室的名分在那，再加上她兒子顏蘭燼，比王家的那兩位權重高貴的公子更加被皇室看重，又是嫡子。那婆子本來想著趁著機會顯擺一下自己是側王妃的人，想直接將這蘭香院裡面的新人給帶走，但小月也不是吃素的，打小應付這些個婆子刁人也都習慣了。

和那婆子對罵了幾句，又互相推搡抓撓了幾下，吃了點力量上的小虧，臉上留了一道指甲痕。清兒聽著動靜，過來的時候那婆子只剩下一個背影，清兒看了小月的臉，又看了那個婆子的暗綠色的襖子，記在了心上。

在下人的眼中，在這錚王府，正王妃的地位也就和普通的側妃沒什麼區別，劉家的人也都是一些酸臭的讀書人，官位低微，不足懼怕。

有些明裡暗裡，真心實意的拍著王側王妃馬屁的有些頭臉的下人也都是小事上為難兩下，或者在劉王妃說話的是時候找個當還個嘴什麼的，然後拿出去彰顯，期望著傳到王側妃的耳朵裡面。

眾人的心中都明白，王妃和世子，長久不了。

劉王妃在錚王最不得勢的時候，趕上了正室這麼一個好名頭，成婚的時候肚子卻不爭氣，兩年間一點動靜都沒有，王側妃倒是趕在了前頭，當時的事情可是不小，皇后親自出面要錚王改立王月明為正妃，結果錚王爺眉頭一皺，道了一聲兒臣自有分寸，硬生生的將自己親身母親的臉給打了回去。

好在不久之後，劉王妃的肚子終於有了動靜。顏蘭燼的出生，並沒有改變什麼。劉王妃的地位一如往常，時常人說的母憑子貴在錚王府改變了規則，母家的勢力才決定了一對母子的價值。

相對於側王妃王月明和王月明的兒子，也是錚王府的長子顏瑞成，顏蘭燼和劉王妃倒跟更像是失了寵的側妃。

於是下人們紛紛猜測，以他們家王爺的脾氣，估摸著只是不喜歡皇後娘娘管得太多，一時不願意向王家低頭，才不願意將王月明立為正妃，但作為下人還是要擺明了自己的態度，好生的選好了路，主子尊貴長久，才是明白人的選擇。

王月明成為正室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錚王正妃劉昫早就成了虛設。

在顏蘭燼七歲的時候，正王妃劉昫的地位發生了一次小小的轉變。

一向對兒女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錚王顏越，某一天突然來了興緻，命人讓自己的兒子們在書房門前站成一排，時下七個兒子，女兒的數量還沒見著。若是那個不正經的六王爺依舊和自己的哥哥交好的話，一定會在旁邊奚落一下，說這是閑來沒事想起來數兒子了。

顏越眼睛一撇，發現一個眼神乾淨，滿目從容的嫡子顏蘭燼。手裡的書本在顏蘭燼的腦門上敲了兩下，從此錚王府有了一個世子殿下。與此同時，顏越終於將其中一個兒子看在了眼裡，每七天一次都要將顏蘭燼叫進書房，說了些什麼，臉顏越的貼身侍衛都不知道，但眾人篤無非是過問一下未來接班人的學習情況。

正王妃劉昫的地位就如此發生了轉變，她的蘭香院多了幾個僕人，自生自養的兒子又多了幾個人伺候，還有一個聽起來有些尊貴的稱呼。

這個平日里沒什麼架子的世子殿下，連王月明手底下最得寵的管家媳婦兒見到這樣優秀少年，嚴肅的臉上總要舒緩幾分，甜甜的叫一聲殿下，年近半百潑辣一世的嬤嬤笑的如同三月里的一朵粉嫩的嬌花，這嬤嬤通常還會滿懷真意的在顏蘭燼背後感嘆一句諸如「腹有詩書氣自華」的之類的語句。

世子的優秀，並不足以讓下人們轉變陣腳。畢竟在他們眼中他們家王爺也是頂優秀的人，卻不是太子。和權勢相比，如同神祗一般存在的世子殿下也變的渺小，一人之力和一個權傾朝野的家族一對比，如同滄海一粟。

清兒被帶到浣衣坊的第一天，就有婆子過來找小月。

那個婆子仗著側王妃王月明記住了姓名，眼頭看著小月便抬高几分。想著這蘭香院也真是磕磣，別的院子裡面的管事，那個不是伺候主子二十年的老人，這個蘭香院倒好，管事的竟然是個還沒怎麼長開的黃毛丫頭。

那婆子自是用鼻孔看的小月。

「快去看看吧，你們蘭香院心來的那個臟丫頭闖禍了。」

小月看見那婆子那副表情也不想搭理，她嘴裡的那個在那個丫頭肯定就是清兒。小月一雙大眼睛沖著那個婆子翻了一下，隨後大步流星的朝著浣衣坊的方向過去。

還沒進著院子，就聽見裡面嘰嘰喳喳尖銳的咒罵聲音。小月心下一緊，那群婆子平日裡面打小丫頭可從來都沒手軟過，清兒也才剛剛把路走利索。

小月看著院子裡面的場面，愣了。

整個院子裡面最矮小的傢伙，雙手拿著一個看起來比她自己還高的棒槌，周圍圍著幾個丫鬟，相互僵持，都不敢靠近。

地上已經放倒了兩個婆子，其中一個就是浣衣坊的管事，昨天來找自己要人的馬娘子。那馬娘子人如其名，馬庄（壯），長得虎背熊腰，比一般男子還要高出半頭，平日里隨手一碰就能碰哭一個小姑娘，這下倒好，直接倒在地上起不來了，渾身濕的通透。

馬娘子目光兇狠的盯著清兒，從地上艱難爬起，旁人不敢上，是怕挨了打，馬娘子何曾怕過打？剛剛一時疏忽才被這個小蹄子潑了水，還被砸了腿，卻不想這小蹄子看起來瘦小，力氣卻很大，馬娘子倒在地上好一會才能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