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混蛋

第七章 混蛋

潑出去的水經過天地神鬼的醞釀還會再次落入盤中,當然嫁出去的女人也會愛上另外一個人……人世間有過太多奇妙的變化,那麼被良雲生幾拳打碎的百年老店,因為所以也有重新出現在世的一天,只是這一天太過於漫長也太過於天真。

此時台階上坐著一長一少,不知他們到底坐了多久,當然也沒有人會在意他們坐了多久,卻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誰也不會想到百餘年的傳承,經過了多少次跌宕起伏,又有多少個日日夜夜的苦心經營,又有多少江湖悲歡離合在這裡留下,如今竟是輕輕鬆鬆地毀在一個黃毛小子的拳頭之下。

店家蓬亂的花發把他陰沉的臉掩蓋的漏不出半點情緒,這片空氣彷彿要凝結了一般,許些路過的路人偶爾有人駐足停留,久久不願離去,市民臉上的神情各不相同,有惋惜,有嘆氣,有出氣,有打心底的開心……

良雲生不耐煩地看向從東邊落下的太陽,只見幾片被滿天霞光燒傷的殘雲,變態萬壯。

良國城鬧市越來越靜,做買賣的商人吆喝著馬匹,天空傳來群鳥歸巢的聲音,一縷歸家情絲搖入魂魄,已是晃動了少年的心。

漸漸地黃昏的寂寥鋪灑大地,漸漸靜得孤獨,漸漸地無話可說變成不得不說。

「小二,可還有酒否?」良雲生厚著臉皮問道。

長者撩起亂髮,露出左眼吧嗒嗒看著眼前這個厚顏無恥之人,雖說酒樓毀於他手中,聽他這番話,想要生氣准要被活活氣死,酒樓毀矣,雖說只是出於無意,可他卻並無半點道歉之意,單憑直接以小二呼啦啦地稱呼,已是目無尊長之輩。

「你誰呀!是那裡來的野小子?」店家臉上的霜色凝重,對眼前毫無生存能力的少年既是恨又是十分的無奈。

這種無奈大概是永遠無法理解的混蛋想法,某人可以當著自己的面把雞偷了,卻還厚著臉皮想著得到你桌上那一碗甜美的雞湯,只有混蛋會這樣認為,他已經偷了你的一隻雞並且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現在堂堂正正地告訴你,他又餓了,那麼理所當然你灶上的雞湯便是他的,而不用在乎那隻雞到底是誰養大的。

「我來自新世界,卻也不是什麼野小子。」

「你爹娘可還教你否?」

「我從小跟奶奶長大,至於你說的話怎麼聽得神荒!」

「幹啥活兒,可還繼續,還是已經落魄江湖。」

「可有念書?可還對生活抱有希望還是決定混混沌沌?可還有心愛的女子?可還……」店家只顧發問,也不顧良雲生會作何回答,自言自語聊以自我安慰。

「你大爺的,你什麼意思,倒是你,可不要再藏腋著了。」良雲生忽的跳起來,大聲道。

「在我們的世界里,像你這般年紀,年過半百之人,不說兒孫滿堂,好歹也是個說話響噹噹的人物,你倒好,如今坐了半天,倒像是跟死了丈夫的怨婦,酒樓沒了,可人還活著,手藝還在,你這樣跟死人又有何區別?」良雲生莫名地翻出一堆大道理來,這又是什麼流氓話語,就算是死了怨婦的丈夫,也不能一下子緩過氣來,更何況這是出於他的手把酒店給毀了,但把話說得滿腔熱血正義凜然模樣的卻又是良雲生本人,大概是被莽荒之地的大風刮過的緣故,一般人的臉皮也只能厚到三尺,但他的臉皮卻可以厚到九尺。

只是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本來就對這孩子過敏的店家,居然很難想象這話會是從一個孩子的口中說出來,而且說得那麼果斷堅決,跟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而且就算有事情發生,他似乎跟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係。

「我半世經營,百年老店毀矣,就連那祖傳的釀酒秘方,還有幾十年才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金子都變成了粉末灰塵,你看看那些路過的酒鬼,還有在我門下撿食的乞丐,看到此番景象都會哀聲嘆氣,你倒好也,莫不是狀元橋邊派來的姦細,反骨之人可恨。」店家摸了一把老臉。

「我有錯,可……」良雲生望向廢墟中,略有沉默,道:「或許……或許以後再也吃不到如此美味的狗肉了。」

即便如此,良雲生說完這句話還是冷不防回頭看了一眼店家,用一個小白痴的眼神看一個老白痴,多半不會有什麼后戲,就算就此脫去兩人同樣白痴的衣服,也不會生出許多基情。

落日沉燼,良雲生想要對店家說些什麼,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呼出一段很長的無語之氣,也終於說不出話來。

背對著店家向後走了幾步,從地上撿起滿是灰塵的狗肉乾,咀嚼有味,只顧拚命往嘴裡塞著,不覺一塊過硬的牛肉乾卡住喉嚨,用盡全力咽了下去,似乎他才明白到老天爺也在懲罰自己是個吃獨食的廢人。

良雲生又找到其他幾塊黑得可怕的狗肉乾,迅速走到店家面前,此時城中已有幾條煙火彎曲上升,還有隔壁冷漠自私的婦人喊打孩子歸家吃飯的聲音,良雲生把狗肉乾丟在地上,道:「這是我找到的狗肉乾,你趕緊把它吃了。」

轉過身去,店家哭的凄厲分明,也不吃牛肉。

良雲生在地上兜了三圈,抓頭抓腦像是一隻不安分的野猴子,頓覺渾身血液沸騰起來,那雙會噴火的眼睛落在店家身上,又快速走到店家面前,大聲道:「你他娘的給我吃了,給我站起來!」見店家還是跟被打焉的香蕉一樣,便一腳蹬在店家的胸口,拿起被踩過的狗肉乾往店家嘴裡塞入,看起來很是殘忍,店家哭得更加的凄慘,甚至可以用狼嚎鬼哭來形容,用發黃蒼老的牙齒艱難扯斷生硬的狗肉乾。

「你他娘的給我……給我堅強起來,你不是想死嗎,你現在就去死,你死了,從此這世界上多一個孤魂,乞丐堆里少一個破碗,你要是願意,我便給你痛快的!」良雲生一把揪住店家胸口的衣服,冷到可怕,店家難忍,吐出口中塞滿的牛肉,牛肉噼里啪啦全噴在良雲生的臉上。

店家用盡全力掙脫他的束縛,良雲生回過神來,也慢慢放下了蓄勢待發的斬地拳,店家往後退出幾步,一隻手指著良雲生,道:「你混蛋,你真是個混蛋!我的酒樓毀了,一無所有又要如何在這世道中生存下去,造孽啊!」

良雲生揚起嘴角,露出落拓不羈的笑容,心想著,這店家大半世的人生光景,倒也活的這般悲哀,江湖的酒那麼好,狗肉那麼香……也罷!若說我是混蛋,倒也不過如此,混呀混!那就混吧!總有一天如若我真的成為那顆蛋,也不至於這般無味,無棱無角,看似脆弱,無方亦無圓,看似脆弱,可那些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世道人眼又怎能知道,他竟擁有吞噬蒼穹的爆發力?

良雲生顯然與這世界還沒有融合,可以說他對這裡的一切格格不入,在他幼稚可笑的年齡里,似乎只要是自以為是的便是對的,而不用理會這種自以為是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隨著店家看起來像是一蹶不振,繼續磨磨唧唧,哭哭啼啼,在良雲生看來便成了是他看不起的人,店家在他眼裡看起來像是一個懦夫,墨守陳規的可憐蟲,根本就快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良雲生單膝跪在地上,有些流氓地說道:「店家,不管怎麼說,我有錯,但你也有錯,可我相信酒店沒了可以東山再起從頭再來,我相信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白手起家無中生有,我相信如今的一無所有會變成金錢滿貫,火柴可以點亮天堂,那麼我們便把地獄點亮,那麼地獄便是天堂。」

「夥計走了,財富沒了,以後來這裡乞討的乞丐都要繞道而行。」

「一無所有但我相信無中生有,總有一天我們會變得無所不有,以後我便是你的夥計。」良雲生誠懇地說道。

「我要你有何用,你看起來泰山崩於眼前面不改色,只是因為泰山不是你的,你給我滾,我老頭子經不起這番翻覆,就此死去,也不願意以後多幫你多做一頓飯,多洗一個碗。」店家有些憤怒,卻又氣不打一處來地說道。

良雲生神色有些暗淡,緩緩站了起來,若有所思后說道:「我跟定你了,不管你走到哪我便跟到哪,你有吃的也必須有我的份兒。」

兩人面面相覷,或許店家見過不要臉的,但現在真正見到了臭不要臉的。

「臭不要臉,你個混蛋。」店家一巴掌打在良雲生的手上,感覺自己的手很痛。

「如果你可以解氣,你就使勁往我臉上抽,我再也不要這張臉了。」良雲生又單膝下跪,脖子前傾伸出臉來,店家又打了幾巴掌,那張密不透風厚如銅山鐵壁的臉,讓店家的手變得紅腫起來,不過他還是用力打著,這種以痛治痛的良方,正好對症下藥。

打得不知道是店家出了氣,還是舊恨添新愁,店家把良雲生撲倒在地上,店家揮動受傷的拳頭往良雲生身上其他的部位打去,良雲生緊緊抱住店家的粗腰,兩人在地上打滾起來,翻落一處。

……

夜色無邊,夜幕深沉的彎曲道路上,聽聞孩子的呼喊聲:「爺爺,爺爺……」店家緩緩回得神來:「爺爺在這兒,你慢點兒跑,別摔著。」

借著殘損的月光,店家和小孩的距離越來越近,他為他抹乾眼淚,他為他帶來生命的希翼,良雲生雙手斂在胸前,冷漠沉默。

「爺爺,那個懶漢死了,跟我一起討飯的懶漢,三天前餓死了!以後我便要一個人討飯了。」孩子的眼睛很澄清,也很混濁。

店家正在尋找孩子頭髮中的臟物,聽到這句話便停下手來:「蘭蘭你說和你一起討飯的懶漢,可是花爺爺?」

說起花爺爺,孩子的心中有過許多畫面,扭捏地哭著說:「花爺爺,花爺爺為了救回餓昏的蘭蘭,只從其他人手裡搶得一塊麵包,都給我吃了……」店家感到從沒有過的痛苦,只是說不出話來。

「別哭了,以後誰敢欺負你們,我就用拳頭打他。」良雲生在空中橫著拳頭,拍拍孩子的後背,俯身從地上撿來幾塊狗肉乾:「聽我的,你們都得吃,不吃我的拳頭可不客氣。」蘭蘭很懂事,也或許是實在太餓了,搶過良雲生手中的狗肉乾,開始瘋咬,遞過一塊給店家:「爺爺,你也吃,不吃明天就起不來了!」

店家摸摸孩子的頭,轉眼看看良雲生,老牙咬住狗肉乾,老眼濕潤,絕望而不得不重新希望。

一晚,除去幾隻山蚊,安靜無事,只是不知道誰能第一個步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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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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