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夢入洪荒

第五章 夢入洪荒

月冷星稀,人眠。

良雲生睡得沉了去,幾隻肥壯的山蚊在撕咬中漸漸沉迷。

良國城的深夜從來如此,寂寞如水,靜的很容易聽見許多別人不想讓人聽見的聲音。

只不過今夜多了個墜入夢鄉的少年,睡得近乎忘卻塵世。

「奶奶,奶奶,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我好怕!」良雲生餘味猶存地嚼動牙關。

不知什麼時候,數道極強的光線逃離亘古的邪惡年代,從遙遠的天際裸奔而來,一如熱情似火狂奔的少女,墜落在那些不為人知之地。

此時,一隻不堪重負的山蚊正在掙扎,把早已深深插入少年身體里的飲血之劍用力拔出,它的羽翼從暗黑色變為充滿活力的緋紅色,意亂情迷間拍翼而起,慌亂而毫無留戀地離開。

那隻山蚊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可總有那麼幾隻山蚊噬血成性,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一滴新鮮的血液從少年的臉上溢出,良雲生不覺伸手打去,一旁還未過癮的山蚊聽到骨頭斷裂的痛苦呻吟聲,還未來得及抽出飲血之劍,被嚇的摔落地面,胃裂而死。

…………

兩隻奇怪的影子在夜空中追逐,恍惚發出微弱的熒光。

隱約中夜空里傳來幽冷的聲音,飄飄渺渺的感覺越來越近。

「你等等我,我快……」

「你倒是追上我呀!追上我就把昨夜吸食的元魂分你一半。」黑色之影以極快的速度在夜空里來回穿梭,似乎永遠不知疲倦。

「冷心,你還是那麼冷,你還是那麼,我!我……」紅色之影眸光冷若冰霜,薄唇翕動,單薄的身體羸弱不堪。

她停止了疲累無味的追逐,火紅之淚奪目而出。

「不,不要!喪月不要!」

儘管冷心使出莽荒元魂,以最快的速度阻止那滴滾燙的淚落下,可它還是落了。

一滴血淚,自損千年修為。

她是莽荒之花,只為遇見自己心愛的男人綻放,流年輾轉間,卻時常哭泣。

喪月就這樣看著眼前這個她似乎愛不深恨不透的男人,又似乎給了她若有若無般溫暖的男人,絕望得無所依靠。

「喪月,千年修一魂,千萬年得以幻化人形,你這是何苦呢?我們千萬年來不都為了現在的一切嗎?」

喪月沉默得愈加憔悴,屋頂偏寒涼,幾聲沉重的咳嗽聲中,五臟內湧出血水來。

喪月眼巴巴地看向冷心,道:「千萬年的孤獨過去了,你愛過我嗎?」她在等這個他身邊最近的男人回答。

冷心望著她的眼睛,仔細地為她擦拭嘴角流出來的血,輕撫道:「愛,從洪荒之地莾荒之處千萬年來,我愛的,只是你!一生所愛,從未離棄。」

「這就夠了。」一滴火紅血淚劃過清晰如畫的臉,血淚滾落房頂,魂火炎炎。

「喪月,不要落淚,不要離開我,我這就去閻羅殿取來三生水,你要等我。」

喪月委婉一笑,那種像是毫無依戀的微笑。

「我們乃莽荒野草,如何進得這閻羅殿,死便死了,奈何做無用之舉。」說話間喪月又是一滴血淚落下。

「稗草也有稗草的生命,我們這許多的生生世世中,創造不少奇迹,拚命生長,斗獸,煉魂,御魂,破結界,如今好不容易得入凡塵,英雄怎能放棄?」

「我累了,我想要一個家,你和我回去可好,那怕生生世世守護在你的身邊,終於一日,我花開火紅,花開千年,你花落千年,我為你盛放千年的美麗,你可願為我等待千年的孤獨?只待時光錯落你我得以相見,我們重新開始。」喪月微蹙娥眉,一如冰冷的夜柔情似水。

冷心只是沉默。

喪月眼角低回,浸滿風情。

「秋水寒透,雁過雲傷,夜葬清夢,君志遠,天下難定,霸業難凌,彼岸花,花開火紅,我竟遇不上一個眸里多情的男子。」

「喪月,你這是何苦,人間又有何不好,裊娜舞姿,狗肉店裡狗肉香的讓人沉醉,比起那毫無生機的莽荒之地,難道你真的願意忍受那無盡的孤獨,還有野獸的踐踏撕咬?」冷心極力留下身邊這個隨了他千萬年的女人。

「求你放過我,花有花追尋,葉有葉天下,我們只是時光錯落里的奇遇,奇遇之緣盡了,便是緣來緣去了緣盡緣散,如果,其實我們並沒有如果。」喪月掙脫他的懷抱,竟已毫無留戀,美麗的黑髮泛若雪般白。

冷心握緊拳頭,悲傷而堅決道:「喪月,花可以愛上葉,葉可以愛上花,幾千年的等待就有幾千年的塵緣,亦有我幾千年對花的追尋,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冷心從後面緊緊抱住喪月,他的聲音貼近喪月的耳朵,這一次他們靠得很近很近,道:「相信我,這千萬年來是我冷落了你,可除了莽荒之地,人間已是強者如林,並無真正有我們的容身之地,陰界深冷,神界無處尋覓,待魂元齊聚,我們一定能在陰間組建我們溫暖的陰間寨,到了那時你會是最幸福的女人。」

喪月抹乾了淚痕,她竟如此這般飛蛾撲火再次愛上他,又一次投入他的懷抱。

「往後,我一定處處為你著想,是我太過疏忽了。」冷心把喪月摟進寬大的胸懷,眼神堅定,卻也冷漠到了極點。

就這樣兩人依偎著對峙沉默,偶爾聽得見流水的潺潺,還有遠山中被夢驚醒的鳥兒拍翅的聲音。

夜色變得愈發的深沉,魂火還在燃燒,房中少年感到一陣熱意,但並沒有醒來,不多會兒地面濕了一片,良雲生的臉上顯得輕鬆了許多,卻並不知道自己的房樑上的一番動作,正是一對來自莽荒之地難分難捨的幻世畸戀。

「啊!舒服,哈哈哈。」良雲生睡得賊憨。

冷心很機敏的覺察到房中是個精魂,輕輕推開喪月,目光充滿希翼之火道:「今晚有個大傢伙,我們且收拾了他。」

喪月回道:「可不可以不要再奪取活人的魂魄了,黑白無常也只是勾陰魂,我們如此太過於殘忍。」

冷月移開對視的目光,望向森然的夜空中,道:「這是最後一次,我們也要讓我們的陰地快速強大起來,保證真是最後一次。」

沉默代表了所有的分歧。

兩人化作幻影,飄忽進入客棧中。

雙手合十,坐地設法,念念有詞:「魂生魂滅,魂來魂去,魂附我體。」

過了片刻,兩人繞著良雲生之處轉了三圈,兩道噬魂符自太陽穴生出。

「冷心,我很痛,全身都痛,我快堅持不了了,停手吧。」

屋內氤氳之氣到處都是,喪月的手抖動得厲害。

「再堅持一會,這是我見過最完美的靈魂,奪一魂便可成為陰界之強者,到時候就不愁怕被人欺負了,等我們的陰間寨子一成,便不愁在這飄渺的世間沒個地兒,黑白無常也得懼怕我們三分。」冷心臉上的肌肉被強大的不明力量侵蝕著,變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但他並不會放棄,而且近乎瘋狂。

「冷心,你好冷!」

「不要說了,這一次只許勝不許敗。」

「冷心,你好……好殘忍!」

說話間,喪月昏死在地上,這一閉眼就再也沒有醒來。

由於受到強大的力量反噬,冷心不能再次收回噬魂陰符,四海心田已是粉碎,匍匐著來到喪月身旁。

就算他把地板拍了個遍,後悔了一萬次,後悔之人卻永遠尋不得後悔葯,喪月不會醒來,那個沉睡的少年也不會醒來。

「喪月,黃泉太陰,奈何橋冷,度我過了輪迴,你便要消失在橋頭一邊,今夜所有盡出於此少年。」冷心痛失紅塵知己,良雲生莫名成為他的宿敵。

少年還在酣睡中,只是這世界卻悄無聲息的變得不再平靜。

冷心使用鎖魂咒,強行逼出喪月的魂元並將其封印在咒鈴中。

而鎖魂咒是無疑對習陰魂之人傷害最大的邪術,一旦使用此咒便要以毀滅自身為代價,對於芒荒花葉這傷害就更超出其承受能力,很有可能就會從這世界徹底消失,更為荒謬的是,此咒還必須要一天地間最純潔的靈魂一同入夢,才能將三方靈魂捆綁以進入洪荒之地,千萬年以後重獲生命,而至於那個純潔之魂,能不能逃出洪荒之地,便也只是看造化。

良雲生他只是個少年,冷心卻對他用盡了千萬年來所有的孤獨和無情,只為他自以為是的畸戀。

忽而,良雲生朦朧中忽到一處,只覺昏昏默默,陰深之氣冷颼颼地刺骨,環顧四野之下竟是雲霧之境,伸手間卻不見五指,拔腿欲要逃離竟亦不知路在何方。

良雲生朝一個方向跑去,行走間有如白天盲人,可他還是用盡全力拚命逃離,只聽得見靈魂跳動的聲音,良雲生一次又一次壓制住內心的恐懼。

終於逃無可逃,死神之手已經張開,等待,等待死亡悄然到來。

良雲生竟已釋然,五馬分屍狀貼在冰冷的地上,一臉安詳,腦海中閃過奶奶慈祥的微笑,良雲生也一同笑著,只是這種微笑轉瞬即逝,太過美好的東西終是很難在渺無生機的莽荒之地存留太久。

「奶奶,你等我,我隨後便來。」良雲生伸出左手極力想要抓住殘餘的倩影,可隨著手放下那一刻,悲傷撲面而來。

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失望之後,奶奶的微笑依舊隱隱而來,那面容逐漸模糊,良雲生一次又一次迷失在失望與絕望的邊緣,直到那個面容早已被迷霧徹底淹沒,他再也無法想不起奶奶的模樣。

此時,迷霧從一個方向飄然散去,一朵瘦弱的花在冷風中搖曳著,在冰封的雪地上拚命紮根。

定睛看去,惹得良雲生心底生出同情來,挪動腳步,俯身下去,道:「你也夠可憐的,比我還可憐,生在什麼地兒不好,偏偏生在這種鬼地方。」

仔細看時,良雲生心底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這不是一朵花,而是花葉纏繞著生長,少年心底一道塵封之淚毫無控制地噴涌而出。

良雲生拂去身上沾惹的塵土,很莊嚴地跪在地上,拜了三拜,道:「彼岸花,也只在傳說中,曼珠沙華,花開千年花落千年,花開妖艷,葉落孤獨,花葉永不相見,生生世世相錯相愛,如今一見,竟要比傳說中的還要震撼人心,用彼此的生命相濡以沫,花葉相纏,與君同生,吻戀塵世。」

正欲起身,聞得身後傳來陣陣木魚的敲擊聲,欲扭頭看去,只見一僧人坐如蒼松,定睛看時,又變得越發模糊,極目處渺渺風雪了無邊際地下著。

忽身體后傾跌入一處。

良雲生摸摸後腦勺,只覺疼痛難忍,發現自己正在客棧中,一人手中緊握木棍正對著自己,那人渾身顫抖。

兩人對視,猶如兩頭斗獸場中的公牛。

那人快速丟下粗大的木棍,跪倒在地:「大爺饒命,我是這裡的夥計,千呼萬喚醒不來,無計可施便當頭一棒,果然靈驗。」

良雲生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的夥計,兩道忿氣從腳底下焰騰騰升起,夥計慌亂中竄出人群,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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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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