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篝火旁的故事

第十四章 篝火旁的故事

這條小路並不好走,除去剛才撞臉的幾個野漢,說白了也就是幾根會移動的木樁,不過小路上的野花還行,聞著花香容易讓人想起小姑娘,但也不會忘記那句飽含蒼老味道的俗語: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雖說野花香得讓人有些神魂顛倒,可同一種味道,那怕是仙女抖落凡間的蘭麝香,久而久之也會讓人覺得比臭味還要厭惡,甚至十分可恨。

良雲生垂頭望向懷裡熟睡的小狐狸,從荒原飄搖走來,伴了自己一路風塵的狐狸,咋看起來越來越可愛也越來越像個人了,美麗的尾巴虛弱得變成了暗黃色,路上輾轉顛簸中幾粒豆大的汗珠在狐狸紅色的鼻尖破裂,良雲生不覺心底一陣吃痛。

回過頭看著走過的路,竟然是有十九個彎,比起那曲折的命運還要讓人無從下手。

「走吧,路在腳下!」良雲生還是喃喃自語,眼前是一段盤山而上的順路,上完坡便要下坡,只是這條上坡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這條上坡路越走越長,懷裡的狐狸醒了過來。

「哎呀!也真是糊塗,我怎麼走到山頂上去了呢!」良雲生自罵一聲,狐狸咯吱咯吱地笑,它的眼睛很是嫵媚,牙齒算不上整齊但也很好看。

黃昏瀰漫灑落山頭,偶有空林蟬鳴起,幾隻飛鳥向同一個方向飛過,除了寂寥的鳥鳴沒有留下任何痕迹,良雲生俯瞰山腳,山下正是最為繁華的都市——良國城,整個都市就算已經臨近黃昏可還是有密密麻麻如同螞蟻一樣的人群在走動。

良雲生感到無比的豪邁,眼下群峰盡收眼底,雄城踏在腳下,那種一覽天下氣吞山河唯我獨尊的氣勢令他胸懷蕩蕩心血澎湃,他用手摁住心口心跳的位置,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心跳過快會震碎幾根肋骨。

良國城很大,但這時良雲生的視力顯得特別好,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街道上一個小偷的動作,雖說良國城是第一繁華的都市,可小偷這種特殊的職業,就算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也有可能成為小偷。

良雲生仔細地捕捉這城裡的一磚一瓦,但他似乎找不到那間客棧,想不明白自己當初是怎麼進入城裡的,不過那神步顛,還有那狗腿還是那樣清晰地印在腦海里。

忽然,熟悉的一幕出現了,城門外那老頭趕著一群獵狗正要入城,明人眼很容易看出那是還未訓練到家的獵狗,看起來還有些蠻橫無理,還是那個老頭,良雲生的臉色一下陰沉了下來,眉宇緊鎖得十分厲害,身體一陣疼痛的感覺。

往下巴摸了摸,儘管沒鬍子,但也變得鎮靜了不少。

只是眼前的都城變得迷迷濛蒙,再也看不清前方的一切,灰濛濛的都城輪廓還隱約映在腦海中,良雲生以為是最近自己的眼花病又犯了,決定閉上眼睛十秒,可再次睜開,只看到一道灰黑色的線條,縱然問起狐狸,狐狸也只是搖頭。

蟬鳴息,夜意襲。

身後趴著幾個野漢,沒有誠意地跪著,口中喊著:「大爺饒命,大爺饒命。」也不知道拜了多少拜。

還是熟悉的人,良雲生的目光落在了大耳胖子身上,衣服竟是說不出的破爛,比那乞丐還讓人可惡。

良雲生頓了頓,扯了扯眼角,並沒有過多的以老大自居,若是沒有那人給的一魂一魄,沒有身後的這把劍,想必他也不過是其中一員,不過令人吃驚的是,他心底的想法竟是如此的奇怪——若脫去劍客的身份,自己的修為並不會比這些人好到哪裡去,自己的品行也比不上半個聖人,自己又何嘗不是生活在最底層的老百姓?

漸已沉默,胖子微微抬頭,眼角瞥見了那斜戳向天的劍柄,身體的汗又流了不少,迅速收回了眼光,低下頭去,道:「還望少俠饒命,我們早已走投無路,一無所有,無所畏懼,從不害怕。」

良雲生回過頭,只見幾個人像烏龜一樣把頭縮了回去,扯了扯嘴角,道:「都起來,男兒膝下黃金萬兩,好男兒怎可隨隨便便跪其他人,頭可斷,身可死,這般迂腐之輩又如何堂堂正正頂天立地?都給我站起來!」

良雲生說的鐵骨錚錚,同樣胸懷蕩蕩,盡顯男兒氣色,所有人都受到了極大的鼓舞,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但永遠不會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一絲生命的痕迹,像是奔喪的臉勾在脖子中。

但那個胖子似乎還有幾分膽色,彎著腰站了出來,他的臉像是被什麼暴風雨刮過或是被誰家漂亮的悍婦用刷子刷過一樣,看起來比其他人都要厚,他的眼神有些閃爍,很厚的眼皮底下藏著些妒忌,側著身體,有點口吃地說:「我們從荒原而來,我們沒有太多的糧食,只能在山上苟且殘喘地活著。」

其餘的人也同時彎腰,像是一群沒有頭腦的廢柴,握著的拳掌看起來滑稽而笨拙,隨口應付著『是』。

良雲生實在看不過去,而眼見天空落日燃燼,便大概罵了一頓,先是一腳踢在那個為頭的胖子,便大咧咧罵開了:「你這人也真是個廢物,你也不看看跟著你的人兒,一個個活的連狗都不如,衣服臭爛,面色發黃,你看看,你睜大眼睛看看,那還是個孩子,便以已這般消瘦,我的頭髮比這地上的黃土還要黃,孩子的頭髮竟然比我的還要黃。」

跟隨他的人只是搖頭,淡淡地嘆氣,看了看肥肉滿身的胖子,像是在議論什麼,看得出都在為自己悲催的生命感到了悲哀,胖子從地上慢慢爬起來,不敢再看一眼良雲生,但有點生氣,有點積怨,貓著身想要躲到人的後面去。

只有那個頭髮特別黃的孩子沒有出聲,也沒有任何的動作,默默走在一旁,像是一隻暫時餓瘦的孤狼,他的爪牙看起來還是那樣的自然而然鋒芒畢露,可很少有人會把目光注視於他身上。

「孩子,你出來。」這時孩子第一次得到了注視,也同時得到了所有人的注視。

孩子吱吱唔唔指著自己的鼻尖,道:「你是在叫我嗎?」良雲生微微點頭。

「快點過來!」

「我且問你今年幾歲了?」良雲生拍拍孩子的肩膀。

「哥哥,我今年八歲了,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良雲生心裡忽然生出一絲同情,也有憤怒,還有佩服,這孩子雖然跪在地上,但卻顯得不卑不亢,是個俠義之人,只是這時又有無數雙眼睛殺了過來,像是殘忍的羽箭。

良雲生抬頭看去,那些啊臢全都低下頭髮出同樣的聲音:「我們也三天沒吃東西了。」小孩看了過來,那些人又大膽地懟上他的眼睛。

「孩子別怕,以後跟著哥哥,哥哥帶你去都市吃好吃的。」這時人群中有著妒忌的騷動,但很快變成了一陣嘲笑。

看得出這孩子沉默太久,心事很重,眼神堅決而無情,有著難以言表的孤獨,但苦盡甘來,他的小幸運也終於開始了,狐狸喜歡他,向著他擺動尾巴,眼神很溫柔很好看。

看著那些人向後走遠了去,立馬跪在地上,雙手作長揖,道:「哥哥,你可把我害摻了!」

良雲生被口水突然嗆到驚訝地看著孩子,抓抓後腦,用手指指著他的鼻子,道:「你這孩子,古靈精怪的,居然還說我害了你,好不容易從他們手中把你要了回來,要不是看你有些可憐,鬼才理你呢!」良雲生從嘴巴左側呼出一段鬱悶之氣。

「哥哥,你把我救出來的同時,也把我給害了,現在我是你的人了,也便成為了他們的敵人,說不定今晚我便要死於他們的亂刀之下,你若不救我,我便長跪不起,哪怕是跪死,也比死他們刀劍之下要好。」孩子沒有畏懼,眼神堅定而有力,死死認定了這就是可以救他的人。

良雲生從孩子身邊走了過去,他能感覺得到這孩子十分的聰穎,並且很有智慧,並且是那種有心機的智慧,「你是他們的同伴,又怎麼會害你,倒是我,才剛混進來的並且對他們有威脅的人,倒要十分小心才是。」良雲生撫摸著狐狸滑溜溜的頭部毛髮,準備去搶些吃的。

孩子沒有悲傷,也沒有大吵大鬧,安靜的像一個處子,而是很快地追上了良雲生,尾隨著,一步一步,時而有狐狸朝他撒嬌。

穿過了那個極為狹隘的山中缺口,只見山後竟別有洞天,而且這裡的人近三五十人,正圍著篝火烤一隻有小黃牛般大小的野豬,隨著這兩個人的到來,其他人的臉上露出不愉快的神色,更令人奇怪的是,那個胖子大耳賊居然不是真正的頭兒。

有人招呼道:「來,快來坐下。」

兩人都坐在了那人的身邊,良雲生大咧咧盤地坐下,大咧咧地問:「可有酒否?這些天走的恍惚,早已是口乾舌燥,兄弟們,沒想到這裡會有這樣一個世外桃源,何不把酒端出來,大伙兒痛飲一番。」

孩子也隨聲附和道:「我也要,我要吃肉,把那個豬腿給我!」

孩子激動的站了起來,指著快要燒好的野豬,空氣里瀰漫著死寂,更像是一場殺機,可所有人看了看良雲生身後的那柄劍后,眼神變得溫和了些,忽悠有一人立起身,作揖有禮貌的行了一禮,道:「孩子,吃也有吃的規矩,如果就這樣把那個豬腿給了你,其他人也會過意不去,不如這樣,我們老規矩,你來講一個故事,要是說得新來的人滿意,或者是大多數的人都滿意,便把這豬腿給你,如何?」

一向沉默不語的孩子,沒有人會為他鼓掌,更多的只是搖頭,嘲笑,孩子出人意料地作揖回禮,立其身,道:「沒問題。」三個字決絕而果斷。

良雲生抬頭看著孩子的臉,已是欽佩,只剩欣賞。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神秘的深山,山裡頭住著一個老人,老人到了一定的歲數變得永遠不會老去,可以一直活到九百九十九歲,深山彷彿與外面隔開了兩個世界,裡面的人想著如何窺探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也想著如何窺探裡面的世界,只是沒有人可以捅破那一道窗戶紙,於是裡面的人看不到外面漂亮的姑娘,漸漸老了,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的秘密。」

「哎!孩子,你倒說說這老人吃啥喝啥,難不成他會是天上下來的神仙,老不死?」有人拋出為難的問題,顯然是抓住了他故事裡的漏洞,孩子不慌不忙作揖回禮,也不慌不忙地從良雲生手中奪過一杯酒,咕嚕一口氣咽了下去,那酒的辛辣刺激勁兒,如刀割喉,逼得孩子眼裡淚水紛飛,看起來更加神情激揚,熱血沸騰起來。

「老人以養雞捕魚為業,一隻公雞,一隻母雞,公雞十分神氣,母雞老得生不下蛋了,公雞老的也沒有當年的激情,公雞和母雞都很爭氣,熬死了老人的爺爺的爺爺,如今到了老人這一代,也快要活活把老人給熬死。」

人群中傳來一陣笑聲,也有嘲笑,還有輕微的妒忌,有人打趣道:「那為什麼不把這隻蹲著雞窩不下蛋的母雞給宰了,那隻公雞也便要寂寞而死,這樣一舉兩得,省得再多動一次刀子。」

孩子還是作揖回禮,又不慌不亂地奪了一杯酒壯膽。

「老人遵循著爺爺的旨意,話說兩隻雞是這片山林的命脈,雞死人死,雞亡人亡,雞死了,命脈也就斷了,隨著年歲的增長,老人與河神的關係越來越默契,捕魚也是一天比一天容易,好像水中的魚都故意往他織的網裡跳,終於有一天,他捕魚時,昏天暗地,有一條金黃色的大魚進入了他的網中,老人一直捨不得殺,養著養著金魚變成了一隻美麗的白鶴,比公雞還要高出很多,後來便有了戰爭,公雞和母雞合力想要啄死白鶴,白鶴因為得到老人的疼愛變得越來越驕傲,最後公雞和母雞設計殺死了白鶴,老人悲痛之下殺死了兩隻雞,突然間,那片神秘的世界消失了,老人也成為空氣里的空氣。」

很多人聽出了神,隨之而來的是鞭炮般的掌聲,只是這時候有兩個人十分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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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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