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煉魂

第十一章 煉魂

生離死別這種特殊的告別方式,在良雲生的生命中上演過不知多少次,他的眼淚也很難再次落下來。

只是這一次,他感到了害怕。

店家一生沉寂,像被自己踩在腳底下的泥土一樣沉睡著,甚至無法讓人輕易記住他的名字,在那些永遠無法觸摸的蒼穹之上,死神之手已然張開,終於一日,他用雙手觸摸雲顛,死神召喚了他,死寂的天空帶來了爆發性的毀滅。

人踩土一世,土埋人一回。

良雲生望著兩具森然的白骨,感到了極度的恐慌,那雙手已經張開,不知何時會縛上他的喉嚨,但也不忘丟下一句話:「那些像死水一樣沉默地活著的人類,總有一天也會像死水一樣沉默地深埋地下,天神的意旨已經握在手中,我來,攜眾生與我同在,我征服。」

良雲生從地上緩緩站立起來,向門外走去,偶有嘆氣,偶有沉默,也有冷血。

踟躇了許久,又轉過身去,取出幾罐酒水。

抬頭看著橫亘天際的遠山,迷迷濛蒙泛著雲霧,舉起手中的酒碗,道:「我邀日月共飲,我與天地同醉,天高地迥,生死闊契!干!」漫飲數碗酒,只覺形骸放浪,飄飄然如馮虛馭風,不知所去何處。

他的悲傷過於孤獨,孤獨得有點自私。

「日月不飲我自飲,天地不醉我獨醉,你這賊老天,荒唐,無聊!」又飲了數碗酒,但覺頭重腳輕,前仰後合,踉踉蹌蹌倒在了地上。

日頭輾轉升至天空正中,已有倦意,良雲生掙扎著起來。

點了火把,道:「在我們那個世界里,火葬是一種偉大的喪禮,仁人志士在有生之年,守護天下;死去的那一天,同樣胸懷天下,悲憫蒼生,他們渴望著把自己的骨灰灑落大地,待到來年花開的時候,化作春泥,讓那些貧寒的花朵開得更加旺盛,更加妖艷,如今爺孫二人舍我而去,丟我一人飄零江湖,今日我便燒了此地,從此爺孫二人,也算葉落歸根,在塵世了了一段牽挂。」

良雲生奮力把火把丟向屋頂,掌拳相握,拜別一段短如曇花一現的塵緣。

淺淺的山色,良雲生起伏不定的心神漸漸趨於平靜,忽有風在林間穿行,那種風不像是和諧於自然的旋律,倒像是陰魂的低回哭聲,良雲生閉上眼睛,豎直耳朵,入神地傾聽著風中的那些微妙雜亂的變化,隨著那不合乎常理的氣息流入耳中。林間那低回的哭聲盡已露出了它的真實面貌,呼呼凄鳴。

而他聽到的不過是劍出鞘的聲音。

良雲生睜開了眼睛,一道極為鋒利的劍意,如潮水般襲來,只是那人微微扭動頭部,眼中漏出的寒光竟比那道劍意還要鋒利。

「你可是昨夜破了玄陰鏡之人?」那人轉過身去,同樣熟悉的緋紅色的瞳孔,還有他額頭上爬行著的正是那條黑蛇。

幽冥修鍊境界的秘密,良雲生雖然不清楚,但他確實想起了昨夜那一道毀天滅地般的力量,只是對於這樣一個看起來更加可怕的劍客,他又清楚地認識到這絕非是一個從沒有握過劍的人可以與之抗衡的。

在眼神接觸的剎那,像是有一道閃電注入身體之中,良雲生微斂劍眉,道:「我乃山中一打柴人,昨夜一晚安睡,並不知道大俠口中的什麼玄陰鏡。」

「哈哈哈……你是山中一打柴人?我還知道你從巫山而來,破了幽冥之門的詛咒,才得以造成亂世,只是你這畢生修為早已化為泡影,憑著你這天才的名義,今日死我劍下,我野嬰也算名揚天下!」野嬰詭異地笑著,黑色的長袍把他顯得更加神秘,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如此幼稚的話竟會出於曾經傲世九天之天才之口。

良雲生心裡打著算盤,他既然知道那個天才的身世,如今也把我當成了他,且說那天才之魂魄還真是有用,關鍵時刻都能逆轉乾坤。

在強大的心理作用下,他居然敢對上他緋紅色的眼睛,而且看不出一絲害怕,也沒有任何情緒,道:「我一無所有,無所畏懼,從不害怕。」

野嬰嘴型扭曲,咬緊牙關,變得極其憤怒,他的身影隱了去。

忽然一道極強的劍影從天空斬了下來。

良雲生躲閃過了那一道劍影,空氣中的氣流緩緩流入他的身體。

漸漸地,他感到一種隨著天地運轉的氣息在他的血液里穿行,那種感覺舒適的讓人如登仙境,這片世界趨於完美,漸漸地,那片荒蕪的山林淡出了視線,才燃起熊熊烈火的草屋隱了去,天沒了地也沒了,恍惚若夢。

一柄古劍落了下來,橫插在良雲生眼前。

「劍道即是俠道,若說我欺負一個只會提尿壺的打柴人,傳出去倒讓人笑話,陰界俠道擁有它強悍的鋼鐵意志,戰至流盡最後一滴血,自刎歸天。」劍客一頭黑髮亂落在肩上,一陣風吹來,落脫得無拘無束。

「半路殺出來的陰魂之人,你倒是這般狂妄,欺負一個並未握過劍的孩子,又算得什麼本事。」良雲生一臉鄙夷,只是這一次遇到了如此強大的劍客,他根本沒有任何戰勝的把握,但以前的奇迹又閃過他的腦海之中。

「若要戰,便也怕你不成,如若這一關我都過不了,我又要如何在這世界掙扎著活下去,你又不是天?」良雲生並不知道如此狂傲會付出怎樣的代價,那些沒見過老虎的人,自以為老虎只不過是一隻長得發胖的貓,對它充滿了挑釁,當遇上真正的老虎之時,才看到所有的幻想瞬間破滅。

那道身影踏雪無痕,若蜻蜓點水凌空而來。

還沒回得神來,良雲生被根本反應不過來的劍氣撲倒在地上,只是還未滲出血來,甚至還未感到疼痛,那些傷口早已存在。

「幽冥之門已然打開,亂世已經到來,可沒想到那個曾經自以為可以捍衛三界秩序,維護人間綱常的天才,竟然是這般脆弱。」劍客的眼神冷漠中,更多的是蔑視,也有惋惜,他把那柄足以錯亂心魂的古劍重新插入劍鞘。

「既是那傲視九天的天才,你曾經如此狂傲輝煌地活著,今日落入我的手裡,便不能如此輕易地讓你死去。」野嬰俯下身去,眼睛眯成一條縫儘是暗算,良雲生被那無形之刃割的完全看不出還是個人,簡直是地獄逃出來的野鬼,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有如無數只螞蟻在撕咬。

野嬰緩緩站了起來,用腳踩在良雲生胸口上一道最深的傷口之上,道:「我倒要讓你嘗嘗,比那陰魂黑蛇還要厲害的煉魂之術,煉魂不過是運用於那些毫無用處的凡人,鞭魂卻是幽冥之秘術,凡人煉成了陰兵,等你的魂魄落入我的劍鞘之中,恐怕以後這冤魂的呻吟要更加的好聽了,只是一直很好奇不世天才會煉出比陰兵厲害多少的怪物來。」

「亂世已經開始,如今把我殺死在亂世的半路上,又算得上什麼本事?真正的強者,就要尋找最強大的對手,要麼戰死,要麼同歸於盡,要麼成為曠世英雄,趁著別人最為脆弱的時候,置人於死地,這又算得上什麼英雄?」良雲生兩手抓住野嬰的腳,口中流出的血流的更快了些。

野嬰放開了他,卻有些無奈,但他還是狠下心來。

「殺了你,我便擁有了這天地間獨一無二的靈魂,到時候三界都要臣服於我,比起所謂的英雄,這種感覺恐怕連你也沒有體會過吧。」

野嬰盤地而坐,閉目做法,兩手交叉合於胸前,昂頭同時兩手若搖槳般伸開,手掌如荷花綻放,但見掌心之中飛出密密麻麻的烏鴉,烏鴉籠罩這片虛幻的天空,瞬間暗淡無光。

劍鞘中流出一個個冤魂,在那些烏鴉成陣的蒼穹之下呻吟哀嚎。

「哥哥,哥哥,我是蘭蘭,你不要離開我!」蘭蘭向他伸出了手。

「你這廢才,不成器的人啊!只會坑奶,我死了,你可咋辦呀!」奶奶哭得悲傷逆流。

……

還有無數冤死亡靈,良雲生頭顱要炸裂般疼痛,雙手緊緊捂住,在掙扎著翻滾。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可那些影子仍在腦海里來來回回。

野嬰運轉手掌,重複交叉合於胸前,又緩緩大開八字形狀同時昂起頭,道:「掠奪吧,去奪回屬於你的魂魄,去餵飽你那轆轆飢腸!去奪回屬於你的一切!」

所有的烏鴉發出大世落日般的嚎叫,像天空墜下來的烏雲,黑壓壓的烏鴉雲撲在了良雲生的身上,整片天空飄起了一場盛大可怕的烏鴉雨,恍惚中良雲生感到靈魂出體的幻影,他感到命運之扣縛住了所有的可能,漸漸流出下世的光景來。

野嬰把手收回胸前,冤魂一道道落入劍中,那劍的幽怨之氣變得更加詭異。

烏鴉歸巢,才有幾隻落入手中,其餘的烏鴉凌空而起,那些可以把這片天空籠罩得暗無天日的烏鴉,雙雙撕咬在一起,在空中發出絕命的哀嚎,甚至有很多不能飛出良雲生身體寸步,便已化為黑煙。

還有那些落入劍中的魂魄也有滯留的痕迹。

這一切的後果,讓野嬰直接嘔血,他沒想到的是,一個廢物天才居然還擁有過如此強大的力量,竟能破了這劍魂鏡。

良雲生感到自己身體的傷口在慢慢癒合,那些流出去的血也再次流了回來,還有許多令人想不到的放鬆的氣息從身體里流過,他感到田海盈潤,這種狀態極佳,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一切回歸平靜之後,野嬰抬起下顎,眼神冷漠,倒也恍惚,道:「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黑暗之子,人之三魂七魄也只能修鍊一種功法,可你的身體里卻有冥界的血脈,又有天界的魂魄。」

這一切在野嬰眼裡看來,永遠充滿了矛盾,如何把這矛盾聚合在同一個人身上?野嬰受到了如此強大的反噬,幻境也不復存在,而是火海,茅屋燒成了一片火海。

「大概是我擁有天才的魂魄,同時擁有冥界的血罷了,我乃四魂人。」

「你是四魂人?」

野嬰拖著重傷,遁入虛空之中。

眼前是有如蜘蛛網散開的路,看不到其盡頭,在那些通向塵世的路上,良雲生可以看到,幽冥陰兵徘徊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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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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