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因夢成疾

徐佳楠的解釋簡單易懂，白凌也能體會了為什麼其他人不能理解她的原因。

在進化心理學中，人類經過了數百萬年的物競天擇，最終沒有被大自然淘汰的人類，腦中會有一種邏輯偏袒性，提高一種高度能力去感應並排斥那些能夠直接反映遺傳疾病或不健康的，整體外表微觀或宏觀的人類畸形。因此，類似白凌手中這樣的木偶，會理所當然的有一部分人覺得排斥或恐懼。且不說擬人度這樣高，巧奪天工一般的工藝水平，就算是兒童玩具中的洋娃娃，如果擺在床頭，讓它一直看着『你』，也會有很多人感覺恐怖和不安。白凌的選擇，註定了是一條一般人無法理解的路。

給予了病患充分的理解，肯定之後，徐佳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她看清自己的病情。所以徐佳楠給白凌倒了一杯水說：「你是一個如此聰明透徹的女子，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其實你的選擇，不必向任何人解釋，你結婚與否也不欠任何人交代。你選擇和誰在一起都可以，但是不該影響你的人生。我覺得，我們可以選擇一個兩全其美的方式，既不讓你丟失了你的情感寄託，生活支撐，又可以讓你正常的生活。你說呢？」徐佳楠用商量的語氣，詢問的眼神，看向白凌。

白凌猶豫了一下說：「有這種兩全其美的方式嗎？徐醫生，我絕對不想你通過催眠，暗示，或者厭惡療法等等，讓我放棄我的愛人。他不是我的癮，不是我的依賴，我不需要戒斷。而且我很清楚自己的狀況，沒有他，我會重新變回行屍走肉一般。」白凌明確的提醒著徐佳楠，她不想改變她的「婚姻現狀」。而且專業術語一點兒都不像個病人或者外行人，她是一個作家，她的知識面廣泛，她自己就了解心理學，這一點徐佳楠絲毫不感到驚訝。

只不過，這樣的要求很少見，也很有難度。因為這裏並不是甲方乙方，白凌提出訴求，徐佳楠執行準備方案。可是心理疾病並不是能定製方案的，就好像人們去醫院看病，沒辦法要求醫生治什麼，不治什麼。比如「我只想治療胃潰瘍，但是不想治療胃炎」。甚至，白凌的狀況根本就是「我想治療胃潰瘍，但是我不想潰瘍消失」。

這樣的情況，讓徐佳楠也有一點沒有把握。因為白凌的病，深層因由雖然是人生經歷和童年陰影，但是說到底，她現在的主要病因還是她的「愛人」。那麼，想要去除這樣的心理障礙，就要讓她認清現實。這樣一來，就和她的要求有了絕對的衝突。

但是，徐佳楠還是從頭至尾仔仔細細的分析了白凌的情況之後，也相對的給她「制定」了屬於她的方案。即便沒有白凌的要求，徐佳楠也不準備讓她徹底放棄她的精神依託。因為她的過往陰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如果忽然間讓她失去了依託和支撐，那麼她必然是會一步踏入重度抑鬱的行列里，以她的性格特點以及人際交往方式，走上輕生這條路，似乎要比其他人容易的多。

所以，徐佳楠用談話和半催眠的方式，對白凌進行了心理疏導，她完全肯定她的愛情，但同時又讓她明白，現實和夢境不可混淆。而且，白凌經常做那種極其真實的夢，本身也是睡眠障礙的一種。這樣做夢醒來，她會非常非常疲憊。只不過因為夢裏有夢中人，她自己不覺得而已。

所以徐佳楠建議她暫時停止她的工作。她的工作特殊性比較強，是一個本身就容易讓人被困其中的職業。再加上她現在精神不穩定，如果繼續創作，很有可能會創作出來非常驚人的作品，但同時她的精神狀況也會越來越差。世界上多少知名的作家都曾表示，寫作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再配合穩定心境和穩定睡眠的藥物，徐佳楠開始給白凌安排了第一個療程，先從她的多夢開始。

由於對徐佳楠的印象很好，所以白凌還是相當配合的。這一番心理諮詢下來，時間也不短了，當白凌準備離開的時候，徐佳楠對她叮囑了一句：「我知道你的愛人不會傷害你，但是請你為了他，也不要傷害自己。你要學會正常的生活，不能讓自己的現實生活越來越小，最終將自己困在夢境裏。」

白凌有些凄然的淡淡笑了一下，轉頭又看了看窗外的陽光說：「我想……我會努力的。謝謝你，徐醫生。由你為我做心理治療，真的非常幸運。我們下次見。」彬彬有禮的說完，白凌走出了徐佳楠的辦公室。

在休息的時間裏，徐佳楠不禁感慨，到底是要對這世界，對愛情，對人性有多失望，才能讓一個如此有才華的女子，甘心情願的嫁給一尊木偶，也不願意接受一個活人……

做這個職業，傾聽是關鍵。徐佳楠聽了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情況，但同時也看到了那些奇奇怪怪心理病背後的種種悲劇。白凌的經歷狀況，如今看起來，她只有兩種最大可能性的成長結果。一種是現在這樣，萬念俱灰，對人性徹底失去信心。一種，就是變成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她母親一樣的女人，終生在謊言裏周旋。相比之下……是否今天的她更好一些呢？至少……她沒有變成她最厭惡的那種人。

關於白凌的病例，徐佳楠寫下了字數不少的分析和治療方案，很用心，很仔細。甚至直到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她都沒有發覺，還在埋頭打字準備收尾。

就在她聚精會神對着電腦忙碌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磁性的聲音說：「親愛的，你這樣會不會太辛苦？」

猛的抬頭，辦公桌前站着的人，竟然是陸言。

徐佳楠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笑着問道：「你怎麼上來啦？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竟然都不知道！」

陸言裝模作樣的微微躬身道歉說：「抱歉，徐醫生，我以為我們如今的關係，我可以直接走進你的辦公室里。為了讓你安心，我可是早早就在樓下等你了。」

一句「如今的關係」，徐佳楠竟然覺得臉上微微有點兒熱。她白了陸言一眼，嗔怪的問：「你就這樣進來，就沒人攔着你嗎？下次別提前太早等我，如果我忘了時間，你可以打電話提醒我嘛……」

陸言雙手撐在辦公桌上，溺愛的端詳著徐佳楠說：「我只是想偷偷看看你工作的樣子，那種認真和執著，很迷人。」

徐佳楠抿嘴笑了，關閉了電腦，趁著懶腰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肩背說：「好啦，你來了，接下來的認真和執著，都屬於你了，說吧，想吃點兒什麼？」

「程濤給我打電話，說是今晚一起吃飯。他已經和陳菲在一起了，我們過去找他們就好。」陸言貼心的拿過徐佳楠的外套，幫她穿上，並且幫她將長發從衣服里輕輕攏出來。這種細微的小細節，讓徐佳楠一陣溫暖。

拿上包，徐佳楠問：「他們兩個最近不是應該忙着見父母嗎，怎麼忽然有空。」

陸言笑了：「大概……是不放心咱倆吧？而且，我聽程濤的聲音，應該是他的父母見過陳菲里，一切都挺好的。你知道的，他那個人，有高興的事，是藏不住的。」

一聽到這裏，徐佳楠也高興的說：「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就說嘛，菲菲不用想太多，她是個好姑娘，程濤為人不錯，想必他的父母也不是狹隘之人。一切順利就好，真好。」

邊說邊走，到了電梯口，電梯還沒上來，陸言試探著問了句：「那……你什麼時候準備和我也走到這一步呢？」

徐佳楠睜大眼睛看着他，半是錯愕半是驚喜。關係近了一步，往往也是厭倦的開始。什麼東西都如此，得到之後總是不再覺得太新鮮。但是沒想到，陸言卻是正相反。他越是得到的徹底，就越是倍加珍惜。

就在徐佳楠想着如何回答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於樂兒的聲音：「果然是很幸福啊……」

最近的於樂兒不知道怎麼回事，再也沒有了以往的囂張跋扈，反而每天都像是一個幽魂怨婦一樣，期期艾艾，自怨自艾。

徐佳楠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向她，發現她正緊緊盯着陸言。

而且完全無視了徐佳楠一樣的看着陸言，像個幽魂一樣的幽幽問道：「你真的很愛她嗎？對你這樣的男人來說…徐佳楠的條件，算老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