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回

()是夜，鶴林寺里的院子里，武寧初將早先準備好的爆竹在地上擺了整整一排。旁邊不遠處，是一方食案，案上擺著幾隻銀色的酒壺和許多豐盛的菜肴。這些在常年不沾葷腥的鶴林寺，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此外，她還拉了薛婕妤來，又麻煩王二貴在宮裡找工匠幫她打造了一把琴。武寧初早想了好幾首慶祝的樂曲，寫給薛婕妤，由她在今晚彈奏。

食案旁，晉王坐在那裡。此外，還有王二貴請來的好幾個東宮裡的內侍，現在是投靠了魏王的，一起來分食這裡的美酒佳肴。

「武才人，我們真的要點這些爆竹么？可是宮裡不是一向禁止的么？」王二貴正端著拉著，蹲在一拍用竹筒裝好的爆竹旁邊。

「必須得點。」武寧初對小太監鄭重地點頭。她清楚，只有這樣做，才可以引起太宗的注意。

「砰！」的一聲炸響，爆竹在地上爆開，旁邊的食案上，傳出晉王和內侍們的嬉笑聲。王二貴點燃一個接一個的爆竹。鶴林寺里一片煙霧升騰，飄起一股濃濃的煙味。

武寧初凝視那一大片爆竹過後殘留的焦黑色碎片，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這樣的場面，任憑誰來了，也看得出這裡曾經歡慶過罷？

她暗暗點了頭，又走到那群內侍面前，擺出一個微笑道：「反正這裡也沒有宮裡的人來，大家都別拘泥於禮數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不跳些舞慶祝怎麼行。」

那群內侍互相對望了兩眼，紛紛附和：「是啊是啊。」

武寧初笑了一笑，又怕這群內侍放不開，只能先自己打頭陣。在薛婕妤的琴聲演奏下，武寧初先在食案旁邊開始跳舞。跳了一會，又轉了幾個圈子，走到晉王面前，邀請他一起跳。

晉王大方地站了起來，接著武寧初開始跳，又邀請了王二貴。從王二貴開始，又一個個開始請那些從東宮來的內侍，開始了接龍。

武寧初坐到食案旁邊略歇了一會，打量那些內侍，面上都笑嘻嘻的，她的心頭也就放下了。想到之前讓王二貴邀請他們時，還擔心他們不敢背著太子來這裡慶祝，現在看來，反而是她多慮了。

一更的打更聲隱約地從外面飄過來。武寧初思忖著，楊妃那邊應該也差不多準備好了。她佯裝出睏倦的摸樣，歪著身子靠在旁邊的憑几上，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她心知，這群人里，一定會有眼尖外加善於察言觀色的內侍，來幫她說出退場的話的。

不一會，一個內侍站前一步，躬身道：「武才人，今天天色已經晚了，明天大家都得早起來做事的，不如今天的酒宴就到這裡罷，我們先告退了。」

「嗯，是啊。以後有機會，我們還可以再聚的。」旁邊，另一個內侍附和道。

武寧初心下十分滿意，面上卻裝作猶豫：「既然這樣，那就隨意散了罷。」

那群內侍明白的先走了，不明白的也被明白的人拖著走了，不一會，鶴林寺偌大的一個院子就只剩下了武寧初、晉王、薛婕妤和王二貴四個。

王二貴收拾著食案，薛婕妤拿過牆角邊的一把掃帚，要掃地上的碎爆竹，武寧初上前一步，從她手裡接過掃帚道：「薛婕妤，你彈了那麼久琴，也累了，你先去歇著罷，這裡交給我就可以了。」

薛婕妤也沒跟她搶，直接放開了手。武寧初笑了一笑，表示對她的一種歉意，畢竟薛婕妤能同意任由她將鶴林寺當做了辦酒宴的地方，也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了。

武寧初方才壓著笤帚，掃了第一下，就聽薛婕妤的低聲在她耳邊道：「你特地要請那些不乾不淨的人來這裡喝酒，又特地弄成這樣烏煙瘴氣的，到底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武寧初一愣，抬起頭來，迎上了她的視線。忽然發現，薛婕妤是微笑著的。

武寧初不禁釋然地一笑：「我想幫晉王。」

只是短短的一句，武寧初卻覺得她已經將想說的全說了。她又繼續提起掃帚，繼續掃地。她不知道薛婕妤能猜出多少，可她很確信薛婕妤會理解她的。

「我可以幫你什麼忙么？」在武寧初的掃帚掃出了第三，薛婕妤在她身邊輕聲道。

武寧初訝異。同時，心下一暖。她不禁笑道：「和晉王說說話罷，盡量留他在這裡，就像普通的時候一樣。」

薛婕妤沒有猶豫就點了頭，轉身走向晉王。晉王正在打呵欠，顯然是這個時候已經是他的就寢時間了。

隱約聽到他們聊了一會，武寧初漫不經心地掃著地。每隔一會兒，就不禁往鶴林寺門口張望。

楊妃那邊如果能成功的話……那個人，差不多是時候該來了？

武寧初放慢了動作。那些殘留的碎爆竹，可不能這麼輕易地讓它們「消失」。她還得依靠它們，來施行下一步計謀的。

半晌，隨著一聲太監特有的尖銳的嗓音高聲喚著：「聖上駕到！」武寧初心下一喜。飛快地瞥了一眼食案上，小太監已經整理的差不多，就剩擺著蠟燭的食案還沒有抬回去。而自己也已經將那堆碎片掃在了一起，就差沒有畚起來倒掉了。

「完了！」小太監在旁邊一聲驚呼，隨即「啪」的一聲，是蠟燭翻倒在桌上的動靜。

他手忙腳亂地搬起那張食案，卻又「啊」的一聲驚呼，隨即是那食案的桌腳重重砸在地面的「咚」的一聲巨響。

「武才人！完了！」他倉皇地看著她，眼裡露出絕望。

武寧初心知，她沒有將事實的真相告訴小太監，是不想他在關鍵時刻露出破綻。可是看著他慌亂地摔了一跤，覺得有些對不住他，連忙跑過去將他扶了一把：「放心，不會有事的。」

這時，鶴林寺外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院子里。抬頭一看，兩個提著宮燈的太監走在前面兩側，中間，那個明晃晃的明黃色龍袍，駐了步子，正皺著眉頭打量著她和蹲在地上的小太監。

「見過聖上。」這聲音是四個人同時重疊在一起的。武寧初微微一襝，小太監也忙著行禮。還有兩個聲音，是在他們的背後，薛婕妤和晉王的。

「武才人。」太宗用審視的目光鎖視她，「夜已經這麼深了，你不在屋裡，在院子掃些什麼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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