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回 所謂知己
()「這家的老闆人真好。」
「是啊，隔三岔五的，就會有酒樓里剩下來的糧食分給我們。」
武寧初心念一動……莫非是方才那個劉歧做的事？
「怎麼樣，莫非武才人有些心動了？」
李淳風瞅著她，笑眯眯的。
武寧初瞧出了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真有踢他一腳的衝動：「好吧，你心滿意足了？」
「呵呵，我就知道武才人不會拒絕的。」
瞥了他一眼：「要是到時候我被金吾衛抓了，我可不保證會不會供出李太史這麼重要的牽線人。」
「武才人就放心罷，這一次鐵定不會有事的。別說劉兄弟的武功好的很，光是算起來，你離你現在最近的劫數，少說也還有五年半呢。」
武寧初一愣，詫異的不是他鐵口直斷自己會沒有事，而是五年半這麼精確的數字。
「五年半以後……會發生什麼？」她心下一緊，生怕是什麼生離死別。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李淳風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李淳風捂住口，眼中閃過一絲心虛。他略微別了過身去，頓了一會，有些吞吞吐吐：「總之……這五年半里，你無論幹什麼都好，反正不會有什麼牢獄之災的。」
武寧初當然不會讓他打馬虎眼就這麼過去。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李淳風有口誤的時候，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能放過呢？
「你要是不說，不如我現在就去跟金吾衛講，外朝有個李太史，要勾結外面的賊來偷盜宮中的寶物。」
「別別別……真是怕了你了。」李淳風扭過頭，左一眼右一眼地巡視了一圈整條街坊，確認沒有人注意著他們，這才將腦袋湊低過來，「武才人，你覺得太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很突兀，武寧初詫異了一會，不過李淳風所問，往往都是有他的原因的。
她認真地思索了一會：「他很懦弱，也很單純，是一個沒有什麼跟人相爭念頭的人。我很欣賞他。」
「可是武才人看到的，只是現在的太子。」李淳風目光深邃，嘴角勾起成微微的一笑。
武寧初認得出那招牌式的笑臉。往往他這麼一笑，就開始說話只說一半，結果跟什麼都沒說一樣了。
「如果太子在得到了一切了之後，比如說，他登上了帝位，那麼，他認定了那是屬於他的東西，他還會不會跟人去爭呢？」
武寧初有些詫異，不過帝心難測，一切皇帝的權利都是不容侵犯的……至於李治，她還沒有考慮過當他當上皇帝之後，會是什麼樣子。
「武才人所見到的太子，只是一個片面而已。這些年來，武才人將自己的行為處事都教給了這個太子，武才人還覺得，太子是像以前一樣，是一個任何心計都沒有的人么？」
武寧初心下一沉，的確，太子似乎沒有那麼簡單，若是他真的什麼都不想爭，他怎麼可能聽自己一個小小的才人擺布，而不將她的這些計謀統統都對聖上說出來？
他雖然什麼都沒有做，可是順水推舟，他卻成了最大的贏家……
……越往下想下去，越覺得思維有些混亂了……她不敢想，只能深吸了口氣，努力將那些往事從腦子裡清空出去。
武寧初抬起眼來，嘴角努力牽了個微笑，凝視李淳風：「李太史，想不到，你裝作故意說漏了嘴，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話么？」
「哦？」李淳風目光閃出一絲驚異，低下頭，心虛的笑笑，「我只以為我是理解武才人的人，沒想到武才人也如此了解我。」
「像李太史這樣的人，總是對別人了解多些，很少可以有人看穿你的想法罷……我倒是有一個疑問，有沒有人真正地了解你呢？」
他頓了一會，從酒樓邁出了步子，朝著街巷走了過去。
「沒有。」
聽出他的語氣雖然很淡，可是回答的很冷漠，又很乾脆，使武寧初愣了一愣。
她不禁替他感到同情，卻又恍然想起一個人：「那麼袁軍師呢？」
「師父？」李淳風的語氣有些詫異，「也許吧，可是我不知道。」
身邊又再度安靜下來。
酒樓門口，一個小廝走了過來，他的身後，那輛破舊的馬車，又出現在了武寧初的面前。
「客官，您的車。」他將韁繩遞了過來。
「哦，謝謝。」李淳風將臉轉過來，對武寧初微微一笑，「還用上車么？還是一起走？」
武寧初一想來的路上，她擔心得沒法坐踏實，就連忙搖頭：「走吧。」
一棟接一棟的黑色瓦片屋頂，白里略微泛黃的牆面不停往後挪動著，兩個人肩並著肩，穿梭在帶著黑色襆頭的行人之間。
武寧初很想將這樣的畫面深深地印入心裡。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有這樣平凡的出宮了。她有些希望，這裡離宮的距離可以遠一些，時間可以過得更慢一些。就這麼兩個人……一直地走下去。
「對了，那本推背圖，你說的有緣人，真的是指房相？」
「你是說他？他只是一個中間人而已。」
「那麼你說的人，到底是誰？」
「呃……武才人這麼想知道答案？好吧，幾天之後，你就自然會知道的了。」
李淳風的微微一笑，又是十分熟悉。
武寧初嘆了口氣，知道追求答案又無望了。這個人啊，永遠都要賣個關子……
辭別了李淳風，差不多已經快要酉時了。武寧初趕著從玄武門入宮，經過了三道城樓的關卡，當那些內廷的亭台樓閣再度出現在眼前，武寧初覺得說不出的壓抑。
千步廊前的一個亭子上，夕陽下，一隻烏鴉的黑影站在檐角。
這深宮唯一不缺的，就是死氣……武寧初凝視著它，烏鴉在內廷出現實在是很平常，她徑直走了過去。
不過……偶爾在規行矩步的內廷中，練練膽色也是好的。武寧初在宮裡面四處遊盪……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探清地形。
凝視一座城樓下，三個字的牌匾，武寧初心下一緊——這裡，就是興仁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