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才子

第七章 才子

()崔碩穩穩地接過酒壺高高舉起,仰起頭來,「咕咕咚咚――」一氣喝了大約半壺之多,他左手一把抹去嘴角殘留的酒漬,深吸了一口氣,便開口吟道:「問天何意,到春深,千里龍山飛雪......」

「好詞!好――」這崔碩第一句剛剛吟出,呂蒙已是略顯誇張地擊掌高聲叫好,他這是在為崔碩敏捷的詩才叫好,這是在為崔碩擊敗劉牧禾咄咄逼人的氣勢叫好。

劉牧禾對崔碩一通窮追猛打,令呂蒙心底暗生不快,要知這崔碩可是呂蒙方才熱情邀請來的人,他覺得劉牧禾對這位陌生的朋友如此為難,着實有些不給他面子了。此時眼見崔碩才思敏捷、又破難關,呂蒙便第一個叫起好來。

徐勿天聽着崔碩深情吟唱,他仰首望向遠處、似乎在思考着什麼。這徐勿天作詞的天份雖然不高,但是欣賞詩詞的本領,卻是眼光獨到。崔碩的《念奴嬌》剛剛開篇,便將他引入了一種特殊的意境之中。

至於那那本想為難崔碩、令其下不來台的劉牧禾,此時也是雙目圓瞪。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崔碩不僅依著自己指定的詞牌和題目做出了新詞,且這剛一開篇,便是如此地引人入勝,劉牧禾也忍不住有些震驚了,儘管他心底如同打翻了醋瓶一般,酸溜溜的好一陣難受。

只見崔碩一手穩穩地端著酒壺,一手故作瀟灑地揮舞著,接着放聲吟唱道:「解佩凌波人不見,漫說蕊珠宮闕。楚殿煙微,湘潭月冷,料得都攀折。嫣然幽谷,只愁又聽啼?。」

這上闋剛剛吟完,崔碩又舉起酒壺猛灌起來,這次喝得又急又快,直將滿酒壺的酒水喝的個一乾二淨,隨後只見崔碩大手一甩,將空蕩蕩的酒壺直接甩向書童懷中,嗓門陡然高亢起來,放聲吟唱道:「當日九畹光風,數莖清露,縴手分花葉。曾在多情懷袖裏,一縷同心千結。玉腕香銷,雲鬟霧掩,空贈金跳脫。洛濱江上,尋芳再望佳節。」

崔碩一口氣、毫無滯澀地將下半闕吟出,只見他那靈動的雙眼中竟已是淚光點點,方才他飲酒太急,已是有些被嗆著了,生生被嗆出了淚水。但方才吟唱之中,他卻不好意思抹淚,也不願意咳嗽,因為他生怕好不容易想起來的詩句,被異動干擾而消散殆盡。

直到《念奴嬌》上下兩闕全部吟完,崔碩這才掩住口鼻,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崔碩朗朗的吟唱漸漸消散,小亭中漸漸地安靜下來,只聞呼呼的風聲不緊不慢地吹着,甚至崔碩那輕聲的咳嗽,遠處禪房大殿的木魚聲、和尚們的誦經聲、香客們的喧鬧聲,都聽得真真切切。

嗯――此間為何如此靜謐?崔碩心下略覺詫異,忙轉動着目光,往小亭中眾人面上掃了一圈,這才發覺呂蒙、徐勿天、劉牧禾三人一個個面帶異色,沉默著閉口不言,甚至那一旁侍立的書童,也是安安靜靜地立着。

沉默,眾人陷入了一派沉默之中,等了許久,崔碩竟然沒有等到他原本期待中的叫好聲。

不會是哪裏出了紕漏?崔碩心下暗想着,隨後便搖了搖頭:此篇《念奴嬌?春雪詠蘭》,我竊的可是被稱為「明代第一詞人」陳子龍的佳作,婉約溫潤中透著一股子激越蒼涼,不過,莫非是眼下艷陽高照,根本沒有什麼春雪的影子,這首詞吟得不應景了?

稍後,崔碩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因為他看到呂蒙、徐勿天的眼眶中,竟然已是淚光閃閃,那豪爽奔放的呂蒙,更是不知不覺間,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就連那連給崔碩出難題的劉牧禾,也是徹底安靜了下來,瞥向崔碩的眼神中,再也沒有了方才的譏誚之色。

「好詞作,好氣魄!」呂蒙毫不吝惜溢美之詞,他抹了一把面上的淚水,連聲稱讚,崔碩的肩頭又是被他拍得啪啪作響,幸虧是崔碩的身體經過這些日子農活的磨練還算壯實,不然的話,換作那豆芽型的身材,非被他拍得站立不穩不可。

徐勿天眨了眨眼睛,揉了揉眼角后,竟是鄭重地想着崔碩拱起了雙手,沉聲道:「崔兄高才,勿天佩服之至,崔兄用語雖極盡婉約,然,那仰首北望、收復故土之壯志,更是令勿天唏噓不已!」

這徐勿天家教甚嚴,又曾刻意地修身,平日裏很少看到他這等激動的模樣。此番,他居然對崔碩連聲讚歎,不是他失態了,而是崔碩的那首詞作,簡直是字字句句說到了他們的心坎里。

崔碩聞言心底鬆了一口氣,心底稍稍竊喜,向著三人拱了拱手,謙遜地言道:「三位兄台,謬讚了!」崔碩這聲回應,把劉牧禾也包含了進去,儘管劉牧禾對他的新詞毫未做評價。崔碩這是再給劉牧禾找台階下,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劉牧禾方才緊逼崔碩,妄圖讓崔碩現出詩賊的原形、陷入難堪的境地,他着實沒有想到崔碩竟然小小地震撼了一把,短短一會兒工夫,竟是作出了這首令他只能仰望的詞作來。

要知這首《念奴嬌?春雪詠蘭》的原作者陳子龍,不僅僅是一位詩詞名家,更是明末以身殉國的抗清義士。他的這首詞,是以蘭花而喻人,痛悼抗清志士之犧牲,深深的愛國情愫貫穿全篇。

而此時的南宋,正處在第五次宋金戰爭時期,立國近百年,南宋軍民以滿腔的熱血和不屈的意志,抵擋住了金兵一次又一次的南侵,着實可歌可泣,當得大書特書。

正因了如此,崔碩吟出的這首詞恰好應了時代之大背景,同樣是山河破碎,同樣是血灑中原,同樣是扼腕嘆息,這無意之中,竟是引起了紹興府三位青年書生的強烈共鳴。

「唉!可憐我大宋中原故土,仍遭蠻族霸佔蹂躪!」呂蒙圓乎乎的面龐因為激動,已是漸漸漲紅起來,他摸了摸面龐上的兩行淚水,竟是長聲一嘆,「『紹興和議』、『嘉定和議』,恥辱呀――」

「呂兄切莫妄言......」轉眼間,徐勿天又恢復了平日的鎮定神態,他一邊向呂蒙遞着眼色,一邊輕聲提醒著其出言謹慎,「北伐大業,自有趙王君、朝堂重臣籌劃,我等還是專心學業才是。」

南宋理學最為講究的就是修身靜氣,但看此時的徐勿天,那修身的功夫已是初窺門徑,情緒瞬間穩定下來不說,還不忘提醒呂蒙謹言慎行。

便在這時,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劉牧禾輕聲咳嗽了兩下,試圖用咳嗽聲掩飾着他的尷尬,他本想說上幾句緩釋一下,然則,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未說出來。

至此,劉牧禾心底對崔碩之才已是服膺了,人家這份機敏的詩詞之才,他拍馬也趕不上。

更令他慚愧的是,雖然自己連番詰難,但人家崔碩這小他數歲的少年,根本沒有記他的仇,依舊對他客客氣氣的,謙遜地給他找了台階下。此等情形之下,若是他劉牧禾再端著,那真的是自找難看了。

「崔兄......高才也!劉牧禾佩服之至,佩服之至――」劉牧禾囁嚅著,對着崔碩拱了拱手,終於放下了身段,將服輸的話說了出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宋崛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宋崛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 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