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織錦（下）
眾人正在冷場的時候，元祥陪著蕭太后從內宮裡出了來，不久靖文帝和東宮皇后也悉數到場，最後壓軸的便是晉王一家。
這次本就是宴請晉王，太后特地囑咐是家宴，不必拘謹。酒菜之後眾人隨著太后移駕到內殿，圍了胡床坐下談天說地。宮女們上了些精緻小食后便退下了，只剩下這一家人其樂融融。
當然，其樂融融的只是人家一家人，不太入戲的阿和吃飽之後便有些犯困。若不是晉王元肅說了幾件漢中的奇聞異事，她說不定會打瞌睡。
「漢中人都有些懼內之症，究其原因，竟是從漢中王那裡承襲而來的……」
「哎，漢中王怕老婆？」阿和想起韓雲那俊美又傲氣的樣子，怎麼也想象不出他怎麼懼內。
元肅笑道：「這一任的漢中王韓雲我沒見過，倒不知情。只是聽說漢中王娶妃，多選出身將門，有膽有識的名門閨秀。而且王妃的手中握有虎符，可調動漢中一半兵馬，這樣的王妃，只怕王爺也定然不敢得罪。」
「哦？那豈不是王妃可以統兵遣將？」阿和追問道。
元肅道：「說起來，卻也沒見過漢中王妃真的動用虎符。近年來漢中地區除了收成不太理想以外，幾乎沒什麼不妥，甚是平穩祥和，說路不拾遺也不為過。」
見阿和還有興緻，元坤又解釋道：「漢中這個制度，與第一代漢中王夫婦的作為有關。當年太宗皇帝圍城，聲東擊西大破漢中。當時的守將妻子也是出身將門，熟識兵法，決戰之前，守將留了一半虎符給鎮守城池的妻子，讓妻子率軍守城。后太宗皇帝果然派人前去詐降，被其識破，漢中這才得以留下一座孤城而非全軍覆沒。後來漢中降服，太宗皇帝封守將夫婦為漢中王與王妃，漢中王又因妻子守城有功，有督軍之德，特地將虎符送給妻子一半。此後，繼位漢中王承襲祖制，大多與將門女子定親，婚後也將虎符送給王妃，以作敬重妻子的象徵。」
原來如此，阿和點點頭，對初代漢中王夫婦的故事十分嚮往。
郭淑環又問道：「如此一來，漢中王還敢納妾嗎？」
元肅笑道：「就算敢，誰敢把自家女兒送過去讓王妃軍法從事嗎？只怕得王妃主動張羅，漢中王才敢動這個心吧。」元坤失笑道：「想來也是，似乎從沒聽過漢中王府因姬妾爭寵而生出什麼事端的，看來讓王妃手中握有虎符，是個防止爭風吃醋的好辦法。」元肅接道：「這就如同家裡擺著一尊巡海母夜叉，好生厲害。」晉王妃常氏笑道：「各位娘娘莫要聽我家王爺亂說打趣，其實人家漢中王妃那是出身好，深得敬重。」
郭淑環道：「是啊，關鍵也得有個厲害的王妃，出身將門，見過世面。」她也算是將門之後，北燕開國四大名將邵、白、郭、洪當年都封了爵，她家這一分支也有個二等侯的爵位，這般說辭倒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意思。
這裡在座之中，只有瑩玉出身寒門，身份低微。瑩玉笑道：「那漢中王妃若是有些什麼魯莽之處，又或者壞了大事，那漢中王可會怪罪？」說得郭淑環對她怒目而視。
元肅心知這話頭方向不好，趕緊打圓場道：「這倒沒聽說過。反正近年來漢中已經太平，聽說連這任的漢中王韓雲都來跟陛下和解了，王妃的那個虎符也派不上什麼用處，裝飾罷了。」他又趕緊問起蕭太后可喜歡漢東的土產，以後逢年過節好送過來孝敬等等。
眾人紛紛稱讚其晉王帶來的漢東土產，剩下郭瑩二人冷面相向。
看吧，並非只有她沒有融入這其樂融融的大好氛圍，阿和心中感慨，那邊的二位也挺較真的。
眾人這般聊著，不知怎麼聊到宮中用度上了，蕭太后對晉王說道：「你皇兄什麼都好，就是太過節儉，在宮中用度上一省再省，未免計較了些。」
元坤解釋道：「母後放心，太后.宮中一切如常，斷不敢省母后的份。只是其他用度上，不必的花銷太多，朕想裁撤兩處也是好的。國庫豐盈了，自然好辦大事。」
蕭太后笑道：「陛下何止裁撤了一兩處，哀家聽說，最近連織造採辦一項也要革除？那日後哀家喜歡吳國的織錦，只能向泰成皇后要了？」
元坤笑道：「前幾日不是還送了幾匹織錦到太，怎麼母后還要，不喜歡那幾匹的花色？」
蕭太后道：「那幾匹好是好，總會有用完的時候。難道以中要自紡布匹，再不買外面的了？」
元坤笑道：「這就看泰成宮的答覆了。」
嗯嗯，阿和一邊敷衍地點頭，一邊扒開桔子要忘嘴裡送。送到一半時才聽清靖文帝的話，茫然地抬頭看看：什麼答覆，聽都沒聽過。
元坤示意道：「薛尚宮,還沒稟明你家公主么？」
薛尚宮不卑不亢答道：「是，公主還不知情。」
阿和左右看看，覺得自己真是蒙在鼓裡了。
元坤道：「既如此，當著大家的面，由朕來詳細說明好了。母后，前幾日給您送去的織錦，並非吳國所制，乃是咱們宮中織造間的成品。」
蕭太后疑惑道：「怎麼會，織錦只有吳國才有啊？」
「是的，宮中每年採辦吳國織錦的花費巨大，單此一項，竟占採買總數的三成。織錦雖好，卻不必時時從吳國購買，須知這一路上的周折花費連通互市所需的稅金，是燕國本土錦緞的三倍以上。因此，朕想請泰成皇后陪嫁來了那幾十工匠向宮中織造間傳授紡織提花之法，前幾日送與母后的便是織造間第一批做成的燕國織錦。」
「這……」蕭太后想了想，吩咐道：「再把那些織錦拿來，哀家仔細看看。」有宮女奉命而去，少頃抬來了幾色素雅的錦緞，眾人圍住細看。
元坤解釋道：「因母后喜愛素雅清淡的花色，這些做起來並不太難，加上有吳國工匠的指導，這些織錦與吳國的相比所差不多，因而連母后也沒發現。但是更複雜的花色就還有差別，朕送給東宮和西宮各幾色，西宮雖然沒有發現，但東宮的尚服一眼就看出了差別，敏姐姐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東宮皇后蕭敏笑道：「臣妾這也算是家學淵源，不敢託大。」蕭太后笑道：「陛下瞞住了哀家，卻糊弄不了你。好孩子，給蕭家爭臉了。」
蕭家乃是欽命的皇商，官不算大，勢卻不小，主管為皇室採買布匹、藥材、食材等等。蕭敏未出閣前就見過的好東西無數，鑒別的本領自然非同一般，確實是家學淵源。
蕭敏笑道：「是咱們的織造功力還不夠，過於鮮艷的色澤就不如吳國織錦那般自然柔和，陛下送來的織錦雖然艷麗，但花色略顯突兀，是以臣妾察覺出有些不同。」
郭淑環適時贊道：「那也是姐姐有眼光，別人怎麼就看不出來？」
她這話就是擠兌瑩玉沒見過世面，瑩玉紅著臉說道：「臣妾只知道，陛下送的一定就是好的……」元坤笑道：「無妨，就想看看你們是否能分辨出這織錦的真偽。至於淑環，朕聽說你前幾天剛得了阿和送的織錦，估計你肯定能看出差別。而阿和更不用說了，她自家的東西自然心裡有數。」
阿和忽然聽到他在人前叫自己的名字，覺得有些彆扭。抬頭看看薛尚宮，無聲的問道，為什麼這些我都不知道哎……
薛尚宮答道：「那日陛下叫來小人商議，公主正在小睡，沒能及時回報，是小人的失職，請公主降罪。」
阿和道：「怎麼會，泰成宮上上下下都靠薛尚宮打點，有你在才能放心吶。陛下找你商議沒有錯，以後也都拜託你了。」
薛尚宮在諸多親貴面前被這樣給予信任和誇獎，頓時被所有人另眼相看，其他各宮的女官們也無不羨慕。阿和對元坤說道：「薛尚宮最早是吳太中的尚服御侍，精通各類服飾織造樣式。陛下以後也可以讓她看看新造的錦緞，相信會另有獨到見解。」
元坤點頭稱是，薛尚宮謙遜道：「公主謬讚了。」
至此眾人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採辦織造跟泰成宮有關，而阿和也明白了自己嫁過來的作用之一。靖文帝有志改革北燕宮廷的一些舊習，創立新制，比如這次試作織錦，若成功了便少了許多向吳國購買的周折和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