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織錦（上）
這一日靖文帝駕臨泰成宮，卻並非來找阿和。阿和當時正在午睡，靖文帝在正殿等了一會兒，索性直接叫來薛尚宮。
待阿和醒來的時候，靖文帝已經離開了，擺駕返回上書房繼續處理政事。周尚儀稟報了此事，阿和問道：「薛尚宮，陛下來有什麼要事么？」
薛尚宮答道，現下還不好定奪，陛下也只是稍作詢問，詳細事宜稍後陛下會與公主詳談。
既然是沒準的事兒，阿和也就不再操心地追問。她拿了一本《封神傳奇》躺到院中的長椅上愜意去了。
晉王一家還沒走，晉王妃隔三差五地帶著小世子和郡主進宮來探望太后，太因此甚是熱鬧。所以，阿和也就覺得自己這邊不必太過勤快地去探望太后。畢竟，錦上添花的事情誰都會作。
過了年，元祥進宮的次數果然少了。他暫時供職中書省，在中書令門下學政，隔三差五地被靖文帝叫過去考問長進，有旬假時才難得地來一趟泰成宮中作客。他倒是頗有良心，每次蹭吃蹭喝之後，多半會給阿和帶些新出的傳奇筆記或者市井**。初春的天氣還冷，爬樹盜洞掏鳥蛋這類戶外活動暫時還不太適宜，帶阿和溜出宮更是不敢了，他就跟阿和下幾盤雙陸或者五子，邊下邊聊便消磨掉一個午後。
聽元祥說，晉王越住越久，陛下留他倒像是有什麼深意。他們兄弟之間互相甚是信任，況且如今北燕的王侯雖有封地，卻處於統而不治的地位。到了封地的王爺並不需要治理封地，戶籍、稅務、徭役等等事務仍舊歸郡縣長官統理。王族們多半是繼續與達官貴人交往，網羅一些當地有些名望的才子士人充當賓客，若有傑出者推薦給朝廷，也算是他們的貢獻。其實，元祥道，封地的王族們背地裡另有使命。他們與地方長官大約是一種相互監視的意味。身為皇室成員，受朝廷供養，自然是心向朝廷的，一旦地方上有什麼風吹草動，親王郡王便可以自身獨特的身份直接向皇帝呈報。相反，地方上若發現某些王族不夠安分守己，自然也不想受其連累，也會及時轉報給皇帝。北燕在前朝分封建制的基礎上，為社稷穩定而演變出這樣一套制度。
因此，北燕對親王郡王的要求也就很高，不但要求通曉世務、學識豐富，更要有自己的見解和預判，以便及時為朝政做出建議。不少親王郡王的世子也因為才幹突出，會被委以實務，比如江夏王世子元睿，現在就在戶部行走……
「哎？這麼了不起。」阿和想起那日書鋪中見到的清貴俊秀的少年，看似與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就有如此作為了。想想吳國貴族子弟奢靡成性、高談成風，這其中的差距可不止一點。
「那麼元祥的封地在哪兒，日後也會去嗎？」
元祥抓抓頭，道：「父皇在世的時候沒定下來，皇兄登基后也沒提過，我猜多半應該在京城附近吧，估計母后捨不得我遠走。其實我倒無所謂，多走幾個地方也挺好的，能幫到皇兄就好。」
「唔，這樣啊。」阿和眨眨眼問道：「那晉王殿下的封地在哪兒？」她本是想隨便問問，元祥的封地肯定不會比元肅的差，誰料，元祥聽了，愣了一會兒，忽然拍大腿，叫道：「阿和你好聰明！」
「哎？哪裡聰明了？」阿和不解。
「封地啊，晉王的封地在漢東！漢中修運河的事兒才定，就是要從漢東起頭。我猜這次皇兄叫肅哥哥他們一家來，多半是跟與漢中修河道有關！」元祥摩拳擦掌，面有得意，道：「我回去得找找關於這些的奏摺呈報了，下次皇兄要來考校，就可以準備充分。萬一皇兄一高興，就讓我去樞密院了……」元祥開始陷入自己美好的設想中。
「哦。你好好努力。」阿和知道現在潑冷水也沒用，元祥可是滿腔熱情，而靖文帝那邊呢……有這麼容易才怪。
當天晚上太后.宮設宴，阿和到場時發現只剛到了南宮和西宮的人，頓時便想轉身出去。那兩宮的人正夾槍帶棒地冷言冷語寒暄著，見泰成宮來人，立刻招呼上去。兩位皇后一個笑顏如花，一個溫婉可人，一時間看得阿和毛骨悚然，只想奪門而出。奈何身後被薛尚宮強大的氣場一震，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招呼上去，找了靠邊的位置落座了。
郭淑環特意坐到阿和下首，公主長公主短地寒暄起來。譬如上次公主贈的織錦真是妙不可言，做成罩衫甚是華麗；公主上次風寒可痊癒了，琺琅手爐可好用，現在雖是春天了也不能大意等等……阿和見她說得很熱鬧，也不用自己多話，一一點頭稱是便可。
倒是瑩玉趁著一個空當開口道：「上次陛下也曾賜給西宮幾匹織錦。臣妾正想這織錦乃是吳國特產，想來定是公主的美意，還未曾向公主道謝，還望海涵。」
阿和疑惑的抬起頭看看薛尚宮，織錦有多少薛尚宮最是清楚，靖文帝什麼時候從泰成宮拿東西做人情了么？
薛尚宮看著她，輕輕地搖了下頭，那神情像在說：一言難盡，稍後回稟。
郭淑環看她主僕的神色就心知肚明了。泰成公主並不知道這織錦的事情，瑩玉這麼一說原本想巴結，卻變成了炫耀。當然，那個女人也許一開始就是在故意炫耀。
真是愚蠢，想把吳國的公主也變成敵人么？
阿和倒是對瑩玉笑了笑，道：「娘娘喜歡便好。陛下挑了哪幾匹本宮不知，改**宮再挑兩色上好的給西宮送去。」順水人情嘛，不做白不做。
瑩玉欣喜地說道：「深感厚意，瑩玉多謝了。」
「不客氣。」阿和笑了笑。
郭淑環詫異地看了看泰成公主的神情，那笑容含蓄溫和，沒有半點不自然。她一時想難不成這公主傻了不成，竟如此寬厚大量，一時又想南人多內向收斂，這公主也許心機極深另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