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魘
李陵的意識在沉睡中飄飄蕩蕩，無數碎片化的記憶紛紛向他襲來，有些是他自己的記憶，有些畫面則十分陌生，他被圍困在光怪陸離的夢境之中，始終無法醒來。
就這樣維持著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陵突然有種在水下窒息被人一把撈出來的感覺，猛地呼吸了一口，睜開了雙眼。
入眼是一間樸素卻整潔的房間，兩扇小窗虛掩著，透進一絲微光，房中的擺設簡單幹凈，只有幾張木質的桌椅板凳，桌上擺著陶瓷的水壺水杯。房間布置和他那記憶中廉價的出租屋完全不一樣，他一貫放在床邊的手機也不在。周圍的一切明明那麼的陌生，卻又有著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
李陵的眼中滿是疑惑不解，自己不是坐飛機失事了嗎？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一切，自己應該已經死了啊，怎麼還能僥倖活下來？
難道，那一切都是夢？
李陵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臉，傳來的痛感提醒他現在是徹底清醒的狀態。帶著一肚子的困惑李陵緩緩下了床，床邊擺著一雙從沒見過的灰色布鞋，但他穿鞋的動作卻莫名順暢，而且鞋子碼數也十分合腳。
穿鞋時李陵注意到床邊的矮櫃放著一面鏡子，目光一掃，隱約看見了鏡中的自己：
散亂的黑色長發和褐色的眼瞳，肌膚白皙剔透，雖然線條輪廓明朗深邃，但面容姣好精緻，讓人有些分不清性別。
這……李陵倒抽了一口涼氣，趕緊拉開褲子看了一眼，確認自己還是男兒身，才鬆了口氣。可眼前這張陌生的臉，讓他心頭湧出許多凌亂的猜測。
我，不會是穿越了吧？！
李陵雖然偶爾也會看些網路小說，但真當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時間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突然，一連串陌生的記憶再度襲來，不斷在李陵的腦海中呈現，真實得跟3D投影似的。
這個世界的李陵在他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親生父母遺棄。前任純陽掌門撿到了襁褓中奄奄一息的李陵，便將他帶回純陽門並撫養長大。
然而接下來的這段記憶就讓李陵有些哭笑不得了，純陽門這名號如此陽剛的門派，居然只收女弟子，所以他從小都是被當作女孩子養大的。
怪不得長得這麼娘娘們們的！李陵叉著腰看著鏡子，對嬌俏版的自己一臉的嫌棄。
而這個世界的「李陵」，在昨天夜裡突然無聲無息的死去。雖然不清楚他的死亡原因，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李陵有了這次「借屍還魂」的機會。
李陵眼眉低垂，輕聲說道：「安心去吧，是你給了我這次重生的機會，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說完，李陵放鬆了心情，拿起了床邊掛好的素色短袍，隨便套在了身上，便向著房門走去。
輕輕推開了房門，戶外明亮的光線一下子就涌了進來，讓李陵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溫暖和煦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有著淡淡的暖意。門外是個小小的庭院，種著些花草，散發著微香。
真實的世界讓李陵徹底有了「活著」的感覺，隨後他也開始思考起一個關鍵問題來，為什麼這個世界的「李陵」會在夜裡突然暴斃，而且在此之前沒有任何的徵兆。如果是他身體里的隱疾，那還會不會複發？
這個問題必須弄明白，李陵可不想今天夜裡也一樣悄無聲息的死去。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穿越並重生，但畢竟活了下來，他就要珍惜這次機會。
「陵兒？」身後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受前任「李陵」的記憶影響，他下意識的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昵稱做出了反應。
李陵回頭帶著淡淡的微笑：「師姐早啊。」心裡卻默默吐槽陵兒是什麼鬼稱呼，聽起來像個長著蛇尾巴的南詔國慘丫頭。
李陵口中的「師姐」一身玄黑色長裙，綉著些白色捲雲鶴紋，身姿綽約，嘴角帶著習慣性的溫軟笑容。氣質恬淡如水，卻又透著成熟的女人味。
柳晴雲，二十一歲，純陽門大師姐。
柳晴雲上前了幾步，伸手整理李陵囫圇套在身上的短袍，一副老媽子的口吻絮絮叨叨：「穿衣服要穿好啊，你看你扣子都不系，再過兩個月都要十六歲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難怪照鏡子的時候看著有些稚嫩，原來我才十五歲……李陵撇了撇嘴，沒有接話。
將短袍整理好后，柳晴雲抬眼細細打量了一下李陵，語氣顯出幾分擔憂：「陵兒，你的臉色很差，有哪裡不舒服嗎？」
李陵先是一愣，隨後搖了搖頭，擺出一臉的無辜。但其實他心裡明白，多半是因為昨天夜裡死過一次，所以即使還魂重生，臉色還是有些病態。
柳晴雲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等吃過早飯，我帶你去找副掌門，讓她探查一下你的身體狀況。」
「好。」李陵小雞啄米似得點頭，乖巧的跟上大師姐的腳步離開了這方小院落。
出了院門，便是一棵遒勁的蒼松，樹下有些石桌石凳，遠方白雲朵朵，一片碧空如洗。柳晴雲視若無睹，大概平日里見得多了，對這種景色早已經麻木。但李陵倒是覺得新鮮，跟個第一次進城的鄉巴佬似的，四處張望。
李陵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令人一陣神清氣爽，舒服的像是在醫院裡吸純氧。
跟著柳晴雲繞過一道拱門，眼前突兀的出現了一條青石板鋪路的長街，路邊都是些小攤小販，有農家婦人叫賣新鮮的蔬菜，也有兇巴巴的屠戶大力揮刀切著豬肉，吆喝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李陵甚至還看見有賣藝人正在當街表演胸口碎大石，周圍的看客們紛紛鼓掌叫好。
僅僅是一道拱門之隔，門內是仙家靈境，門外卻是市井街頭，這種強烈的視覺衝擊感讓李陵有些恍然。
柳晴雲依舊是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輕車熟路的找到了一家早點攤子，一邊招呼李陵坐下一邊笑著對老闆娘說道：「王姨，三碗豆腐腦，三根油條。」
李陵坐在小板凳上，看著人來人往的熱鬧氣氛，嘴角不住的抽動，純陽門不是個高大上的修仙門派嗎……
突然一道沉睡的記憶碎片在他的腦海中躍動起來，依稀辨出一個女子的聲音，慵懶的說道：
「都什麼年代了還講究高大上，純陽門會這麼落魄就是因為缺少群眾基礎。要我說，就該把門派搬到鎮子里去，幫群眾解決問題，群眾才會幫你解決問題嘛……」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聽著倒是有幾分道理，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蹲在這一邊喝豆腐腦一邊看賣藝人喉頭頂鋼槍？
不過這早點確實沒得說，豆腐腦滑嫩爽口，油條也是炸得金黃酥脆，李陵一時間吃得有些忘我。
「師姐，為什麼要點三份啊？」李陵看著多出來的油條豆腐腦，問道。
柳晴雲很是淑女的小口喝著豆腐腦，望著賣藝人精彩的吞劍表演有些挪不開眼：「一會兒你二師姐要來。陵兒，你說那麼大那麼長的……他是怎麼放進嘴裡的啊……」
李陵差點沒一臉栽進豆腐腦里，小聲嘀咕道：「師姐你能不能不要說得那麼讓人誤會啊……」
此時柳晴雲的注意力全在賣藝人身上，看得十分專註，嘖嘖稱奇，完全沒有理會李陵的話。
「往那邊坐一點。」
李陵聞言抬頭一看，只見一名女子正俯視著他，穿著和柳晴雲一樣的玄黑色長裙，抱著一柄黑鞘長劍，長發高高束起成馬尾，粉雕玉琢的俏臉上籠著一層寒霜，一雙略顯嫵媚的眼睛宛若明快的刀子。
蘇明雪，十六歲，純陽門二師姐。
李陵沒從模糊不清的記憶里讀出二師姐這冰山般的氣勢，所以一時間有點打怵，端著豆腐腦看著蘇明雪像個後現代風格的藝術雕塑。
蘇明雪很沒有耐心的用劍鞘戳了戳李陵的屁股，冷冷地說道：「別愣著，趕緊坐過去點。」
李陵默默地挪了挪自己癱在小板凳上的屁股，讓出了一個座位來。蘇明雪隨手把長劍放在桌邊，坐在李陵身旁，一言不發的吃完了早餐。
隨後，蘇明雪伸出玉指扣了扣桌面，把注意力全在吞劍表演上的柳晴雲吸引了過來。
「掌門傳音符，說是有任務交給我們。」蘇明雪的語氣依舊冰冷。
柳晴雲雖然在聽，眼神卻還是有意無意的往賣藝人那裡瞟去，直到蘇明雪輕咳了一聲，她才轉過頭來正色問道：「什麼任務？」
「說是鎮子里有人夢魘。」蘇明雪說。
「夢魘？」柳晴雲皺眉說道，「若是睡眠質量不好的話，找回春堂的劉大夫開個方子，熬點寧神的葯湯就是了。」
蘇明雪搖了搖頭：「不是凡間夢魘，昨天早上悅來客棧的何掌柜發現店裡的小夥計死在房裡，屍體沒有任何創傷，也沒有掙扎打鬥的痕迹。副掌門的查驗結果是身體衰竭，悄無聲息地死在了睡夢中。」
「昨天早上發現的？」柳晴雲分析道，「那也就是說人是在前天夜裡死的，如果真的是夢魘，那昨天夜裡，會不會也有人出事？」
蘇明雪和柳晴雲兩人還在討論著，李陵卻手腳冰涼，心底湧出一股莫名的驚恐。
正如大師姐所猜測的那樣，昨天夜裡確實有人也死在了睡夢中，而那個人正是穿越重生的李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