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藍橋監獄里(11)

在提藍橋監獄里(11)

接著,陸建國頓挫了幾下嗓音,目光嚴峻地對蘇世倫說道:

「為了做成你我的交易,我把老底全部抖給你吧。元旦過後,我們專門請了中紀委的一位老同志,親自登門拜訪他老人家,並且帶去了兩袋子材料,一袋是你的,一袋是他女兒和兒子的。你比我更清楚,他的女兒和兒子是怎麼目無法紀,橫行霸道的,從油田到煤田,從天上的通訊到地上的房產,從美圓到人民幣,仗勢欺人,欺世,欺市場,光是在你的關照之下,從北京伸到上海的千裏手,就撈走了多少人民的血汗錢。那些材料豐厚翔實,光我們精心準備就用了三年的時間,連同被與此有關雙規的官員和犯人的口供也一應俱全。在見老人家之前,我們設計預判的結果有三種:第一種,出於一個老**員的黨性,退回兩袋材料,堅決迴避,不插手,不干預,不過問組織的處理;第二種,出於個人的私心,留下兩袋材料,仔細研究,找出破綻,騰出一塊雙方交手的戰場,為此拼得你死我活;第三種,就是在女兒和兒子與蘇世倫――也就是在親人與親信之間留下一個,拋棄一個。當然,前兩種結果都是我們不希望的,第三種結果才是我們最想要的結果,也是對內不撕破臉皮,對外穩定團結的最好結果。真不愧是六十多年官場風雨吹打出來的政治老人,有著嫻熟高超的政治技巧,用突然襲擊的方式,說出久經思考的話。他說:『家庭的問題涉及的範圍很小,黨的幹部廉潔的問題是黨生死攸關的問題』。然後,他一分鐘也沒猶豫,留下了兒女的材料,交回了你的材料。只是在交回材料的十幾秒里,他用手指在你的材料袋上輕輕地,慢慢地,若思若想地叩了幾下手指,不知道他是在表示惋惜呢,還是在表示對你的歉意?看來,他老人家對此早就有準備,絲毫沒有驚慌失措。他的神情不氣不惱,他的樣子胸有成竹――他肯定知道,這一天遲早要到來的,這種交易早晚會發生的!他老人家比我們更懂,政治就是交易,交易才是政治的生命。結束一個普通黨員政治生命可以用法律手段,結束一個高級黨員的政治生命,光靠法律手段是遠遠不夠的。」

蘇世倫聽完陸建國這番話后,仰面長嘆一聲。@本章節孤獨手打www.ShouDa8.Com@他完全相信陸建國的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那位恩師老人家,曾經不止一次地也用同樣的方法對付過其他的老人家。

「真得很可惜。我也為你感到可惜,可惜你們的關係不是生殖器構成的關係」

在腦海一片空白的時候,又聽陸建國的話語聲。

是啊,所有的關係都比不上生殖器構成的關係。只有生殖器製造構成的關係,才是這個世界上真正有血有肉的、牢不可破的關係,比鋼還堅,比鐵還硬,比水還緊,比蠶絲還綿密,比天高,比地厚,比海深

逐漸冷靜下來的蘇世倫,並沒有再為陸建國剛才的話而憤怒不平。他不僅理解,甚至還有些同情這種做法。如果換成了自己,在那種來日無多的年齡,在那種信仰與親人不能同在的時刻,也會做出同樣的舉動。一個政治老人家,無論他的經歷多麼輝煌,他的思想多麼偉大,他的權力多麼重要,但在他生命最後的夕照里,所有曾經擁有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會變得虛無飄渺,往事如煙,逝者如斯----唯有身邊的兒子,女兒和孫兒,孫女,才是真真實實的存在著,才是永遠不會落入他人之手的,才是可以給予他無限的寄託與安慰是千古明君,或是殘暴帝王,加上他所聞所睹的歷代歷任**的領袖,莫不都如此,無一例外。這是真理?這是規律?這是最高的生活原則?還是怪圈?還是黑洞?這是人性里最陰暗的弱點?還是人性中最燦爛的慈悲之光?

蘇世倫想到這裡的時候,腦中突然閃過最後一個要對陸建國的問號?

「請再說說交易的目的?」

「目的非常短淺,要求非常低矮。你比我更了解他老人家,他太倔犟了,太固執了,太難講話了。我們之所以這麼做,只是想讓他老人家冷靜一點,溫柔一點,作出一點小小的讓步,有些重大的人事安排的事,他老人家就不必再操心了過問,就不要再到處封官許願了,當然,如果他老人家有些個人的要求,只要不過分,我們會讓他心滿意足的」

事情至此,蘇世倫徹底明白了。

陸建國的話語講得雖然是語輕言松,甚至聽起來有點漫不經心的味道,但在這裡面卻包含著多麼重大,多麼驚世駭人的內容啊!照此行之,眼下的政治格局的平衡將會被打破,一股新興的,壟斷的,充滿野心的政治力量將快速地上躥,隨之而來的一定是無數被創造出來新的口號,新的方式和新的思想體系將完全復蓋原有的口號和思想,新的領導方式將完全替代現在的幹部體系一部分人會凱歌高奏,彈冠相慶,而另一部分人將官至盡頭,折戟沉沙,甚至落得像自己一樣的下場,一批一批地進入這種小樓中國改革開放的政治航途,也許將不再沿著時代航線前進,而會讓個人的意志領航

蘇世倫相信,自己的想法絕不是危言聳聽,更非夢語避思。自己是有這點政治感覺和政治敏銳的。他更進一步地感覺到:自己現在成為一隻血淋淋的政治牛頭,有一群人既要用這隻牛頭來祭旗出征,也要用它來掃墓思舊,同時,自己更像一隻縛翅待宰的紫冠大公雞――曾經引喉高歌的大公雞,有一群人既要拿它滴血敬猴,同時又要用它白切下酒

書房裡的寂靜,如同墓地里的寂靜。

片刻之後,蘇世倫打破了沉默。他向陸建國問道:

「既然你們已經達成了交易,出賣我,誣陷我,置於了我死地,那為什麼還要我當這樣的背後槍手?」

「問得好,問得好,問得很好!」陸建國得意地擊掌叫好。然後接著說:

「首先,我得聲明一下,是有人出賣你,而且不少,但我並沒有誣陷你,你的經濟問題是鐵板釘釘的事,是我們反覆核實過的,其中的三個關鍵數字,我們是用了三個局級幹部的位置才換來的。當然,這三個數字在黨章和條列中是不算小的,足以讓你牢底坐穿。但我們也很清楚,這三個數字在實際生活中是可憐得不值一提,一個村長,一個鄉長,一個縣長,隨便抓起來審審,數字都比你大。問題就在於『態度』兩個字,『態度』這兩個字太難解釋了,包含的內容太豐富了,可以理解的解毒太多了,你應該比我更懂。其二,就是你剛才說的問題:既然把你交易進這裡,為什麼還要讓你當槍手?理解透這個問題,需要高超的政治智慧。我們並不傻,我們在與他老人家已經的交易中,並沒有得到多少便宜啊!他是個翻手為雲,復掌為雨的政治老人,他完全可以在你之後重新找到象你一樣的人啊!他完全有能力重整旗鼓與我們再戰一場,我們需要完全地,徹底地掌握住他的軟肋,捏住他的命脈,找到他的死穴,我們需要在他的頭頂時刻吊著克里斯蒂的利劍,讓他害怕,讓他恐懼,讓他時刻都覺得有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在腦後」

「我全明白了,你們要讓我當政治叛徒,當一個備而不用的叛徒!」

蘇世倫的話語中幾乎是充滿著哀號和無可奈何。

「不要這麼說嗎,」陸建國亮出一隻手掌制止他:

「叛徒,叛徒!多麼難聽刺耳的一個辭彙。**最憎恨叛徒,國民黨也不喜歡背叛,凡背叛也都沒好下場。從軍事的角度來講,在忠誠與背叛之間,不是還有一種方式嗎?叫什麼來著,哦,是叫作:戰場起義!」

陸建國似乎非常滿意自己在談話中創造出的,具有新的意境的這個詞。

「對,對,就叫做『戰場起義』。不是有許多人在你死我活中都選擇了這種方式嗎?既保存自己,又滿足對手。傅作義將軍更有創意,他連起義也不叫,而叫:出城整編。」

「好個文字遊戲。」

「別小看文字遊戲啊,文字遊戲常常可以解決很大的問題。蘇代市長,即便在今天的黨內,叛徒的行為應該賦予新的內容,今天的叛徒已經不是膽小鬼的舉動,不是為了保存生命而苟且偷生,更不是信仰與信仰之間的轉換,只是為了利益的得失而改變某種立場,也許還不是完全的改變,只是華麗地,無聲地轉過半個身子,只是側臉回望過去的人與事而已,我也不是被你們稱之為『中行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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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知青到中南海秘書:黑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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