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中天 第三章

第一卷 月中天 第三章

舞縹緲的花車很香,香得我打了一路的噴嚏,鼻頭都酸了。

天乾物燥,小心傷風。我這樣安慰著自己。

跟在舞縹緲的花車后,我幾乎犯不着怎麼走動,人群自然而然就將我擠著跟隨了去,好么,我這一百七的壯漢他們推著居然也不吃力。

「我說小哥兒,這花車就這樣轉一周就走了嗎?」我看着那車馬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總也不能就這樣跟一路吧?

那漢子知道我是外鄉人,倒也沒怎麼刁難於我,又許是心情好,與我多說幾句:「香滿樓是撒金銀的地界,這些花娘們一個個的水靈,皮膚都能吹出水兒來,怎肯在外頭多待?這呀,就是轉一周,然後順着這股氣就直接將男人們帶進樓里去了。所以上午這一周算是暖場,下午的才是正戲,這些盛名在外的美人兒,都會在下午被拍賣出去,這一下,可當真是春宵一夜了!」

我看這漢子摩拳擦掌,口中又多唏噓著,倒是沒想得這春宵一夜是個什麼夜。

哦,對,今兒是中秋,老和尚在的時候總做幾個酥脆香甜的月餅給我吃,然後在月下靜靜得坐着,那月亮可真大,夜風也舒爽,我總搶一禪的月餅吃,一禪與我一邊兒大,但總也讓着我。

我有老和尚,有一禪,這些公子哥找個漂亮的女菩薩一起吃月餅,也是應該的。

漢子見我不說話,話頭開了也沒剎地住,接着和我說:「你說我為什麼在這兒等著,那香滿樓就在旁邊,沿街走上一里就到了,嘿,我是看着她出來,又看着她回去,瞧著兩眼,賺了!」

我往那邊瞧了瞧,果然先頭的瑞姬剛下車,走進一棟格外華麗的樓里去。「那你為何不直接走一路呢?豈不是能見着好幾眼,賺更多?」

「走不動喲,我這腿不行!」漢子唏噓一聲,愁眉苦臉:「三個月前在戰場上斷了腿,才下來,還沒好全哩,就走得動這麼點路啦!」

「你的腿不好?」我瞧了瞧,好像看着是有點跛,難怪他一個漢子能被我一拍站不住腳。

「你看,還纏着咧!」漢子倒也不避諱,反正人群隨着花車的遠去逐漸稀疏起來,索性撩起了右邊的小褲腿兒,果然是從腳踝處一直裹到了膝蓋骨,看起來好不可怕。

我想了想,拉着他走到一邊:「你把布卸了吧,我來治你。」

我的血可以肉白骨,他這傷應該也可以。

「你來治?你是郎中?」漢子狐疑得瞧了我幾眼,約莫是瞧着我年少吧,左右是透露著不信。

「啰嗦。」我念叨了一句,將漢子按在牆上,蹲下身給他解了布帶。這布帶外面看着還行,裏面卻是慘不忍睹,血塊和藥膏老早就黏糊在了一起,一揭開便是一股腥臭味,我皺了鼻子,這再揭下去,可是要壞了皮肉了,布和肉都長一道去了。

「你早該將布帶揭了呀,這下可好,你有苦頭吃了。」我說。

「我們這些傷兵,得到的軍餉本就不如全人的多,這年頭葯多貴啊,我就想着多敷幾日。」漢子有些不好意思,他應該也是蠻靦腆的,我總能看着他臉紅。

我瞧了他一眼,應了一聲「哦」,趁着他不注意,右手一用力,直接將整塊布給扯了下來。

「哦——」

好么,這漢子的這聲「哦」比我的可響亮多了,差不多直接響了半條街。

「你你你,你這是幹啥呀,不知道提前說一聲么!」漢子疼的鼻水淚水亂流,很是怨恨得剜了我一眼。

我笑笑,沒說話。指尖在我齒間咬破,我抓着他亂動的腿,擠了幾滴血上去。

「你有毛病啊!」那漢子瞧我如此做派,瞪大了眼睛又是好一頓罵,他還想踹我來着,可我這力道,他一個傷腿的還想動么?

「別亂動,要是治不好了,就不怪我喲!」我朝他咧嘴扯了個笑臉,便和他一道靠在牆上說話:「你是當兵的?聽一禪說,當兵的不是最威風了么?你怎麼一點也不像?」

「威風?呸!威風個屁!」漢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迷離起來:「威風的是立了功,且又受了封的。一百個兵正常情況得死一半,有一個出了頭能做個百夫長,剩下的不是等著下一次戰死,就是已經像我這樣傷殘的。這隊伍里要忽悠人去送死,總得粉飾一下戰功、誇大一下威風,不然誰去?」

「是這樣嗎?」這和一禪說的不一樣啊,這和那些將軍列傳的書里寫的也不一樣啊?

「就比如說這傷藥費、撫恤費,說好了是多少,但下來總是會這兒缺點,那兒扣點,回頭還得上繳點,能剩下幾個錢?」漢子嗤笑一聲:「反倒如我這樣二十了都娶不到婆娘的人一大把。」

「你才二十?」我看着眼前這個鬍子拉碴,面容黝黑的漢子,我還以為他至少三十了呢!不過好像這不大恭敬,連忙又說:「你感覺下,現在腿是不是好多了?」

漢子一愣,自己感受了下,眼神忽然便得微妙起來:「是喲,好像是不疼了?哎?我走兩步?」

他在巷子裏走來走去,然後又面露驚奇得跑來跑去、跳來跳去,最後蹦躂到我面前,一把拽着我的手:「恩人哪!」

「別跑太急,骨頭要徹底恢復到和以前一樣,得一炷香的功夫。」我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天覺寺的和尚和沒對我這樣親熱過。

至於是不是要一炷香,我也不知道,不過看他這樣跳都沒事,一炷香鐵定是可以好的。

「你莫不是神仙?」漢子又一愣,忽然退後了一步「咚」地一聲跪在地上,眼含熱淚:「那些狗郎中可沒這本事!」

「嘿嘿,是嘛!」我笑得很開心,臉上熱乎乎的。

漢子好似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一變:「我說,你收多少錢?」

「收錢?」我想起一禪以前在村子裏幫助別人之後從不收錢,最多只化頓齋飯吃。「不收錢,不過換頓早飯吃可以嗎?」

「行啊,這咋不行呢!」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后,漢子看着桌上的八個面碗麵皮子直跳:「神仙,你可真是神仙啊!」

他說完,還不忘給我豎起個大拇指。

我打了個飽嗝……其實在山上我從不吃這麼多的,食慾也是欲,得禁。不過一禪怎麼從未告訴過我,加了豬油的面是這樣好吃的!忒香了!

哦,對了,一禪是和尚,不能吃豬油。但我可不是和尚,這面真香!

我吃面,漢子就一直在說他自己的事情,他叫王仲,家中獨子,父親戰中被誤殺死了,所以才去參的軍,也險些一條腿毀了。

說着說着又說起了舞縹緲,他說郎中告知他腿廢了,他心情不爽,將原本治腿的錢一股腦兒丟在了香滿樓,那日他見了舞縹緲的舞,驚為天人。當然,他的原話是:真他娘的帶勁兒!都不想死了!

我吃了面,他好了腿,兩個人都心情舒暢,於是又一道去了香滿樓。

方才非天忽然灼熱,必然是事出有因的吧。

香滿樓可真是大,比天覺寺都大,雕著牡丹呀、荷花呀,漂亮的女菩薩在這裏和那裏穿過來又穿過去,真的是漂亮極了!

還有那滿樓的花香、酒香、菜香、茶香,混雜在一起,如一記拳頭砸在我的鼻息間,害的我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小神仙是不常來這地方吧?」王仲一眼就看穿了我興奮之中的緊張,忍不住嘲笑起來。

我揉了揉鼻子:「來是不常來,不常來才要來啊!」

「恩,對!」王仲應了一聲,四下張望了半天,才轉頭對我說道:「小神仙,咱們沒位置坐了。」

「這樣啊,那就走哪兒算哪兒好了。」

於是,我和王仲在這人滿為患的地方走來走去,這人擠人的感覺也是讓人不好受,總會讓我不自覺去想,要是天覺寺的香火有如此旺盛,我就不愁吃雞蛋了。

「呀,好生壯碩的小帥哥呀!」

忽而,我的脖子後面就被人用什麼東西撩了一下,一下子酥酥麻麻痒痒,渾身一個哆嗦。轉過頭去一瞧,是個身着紅衣,頭戴雀翎的女菩薩,正朝着我擠眉弄眼,好似眼睛裏擠了沙子似的。

「女菩薩好!」我老老實實打了聲招呼。

「女菩薩?」這一下可好,那女菩薩和王仲一齊呼了起來,面面相覷。那女菩薩更是一雙小手遮著嘴巴笑得前翻後仰,胸脯那白花花的兩團如小兔子的肥腚,一顫一顫的,看得我眼花繚亂。「咯咯咯,莫不是個還了俗的小和尚?」

「噫,我才不是和尚,連俗家都不算!」我瞪了她一眼。

王仲笑紅了臉,這才扯了我的袖子耳語:「小神仙,你還是直接稱呼她們姑娘吧,也不知你打哪兒學來的這叫法,得被人恥笑!」

「是嗎?」

我問,見王仲肯定地點頭,這才若有所思起來。想來也對,來拜佛的是菩薩,這不拜佛的,不能叫菩薩。

「好吧,姑娘,你方才叫我什麼事呀?」

「小帥哥身體強壯有力,今晚……不如一起共度良宵呀?」

這姑娘手指勾着我的腰帶,整個人都幾乎要貼了上來,身上感覺熱乎乎、軟綿綿的,鼻息間若有似無的香味無處不在,就彷彿那無數勾人的蟲子鑽了進來。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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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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