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中天 第二章

第一卷 月中天 第二章

看着我手中的非天,因為天靈舍利子的關係,一端的凹陷反倒顯得格外突兀。

「老和尚,你看看我啊,佛門的東西我總是碰不得、留不住的,如今連你的舍利子也丟了……哈,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我心中難過,獨自來到河邊。

如今這時節,正是夏末秋初的時候,河邊的蘆葦一叢叢的結了穗子,香得很。河水雖見不到底,但也算清澈,白條在水裏呼吸,帶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我蹲在湖邊清洗打鬥過後的痕迹,卻忽然愣了神,我看見眉心多了一點蓮花妝的朱紅。

「老和尚,是你嗎?」

這幾日我沒照過鏡子,也一直沒看到這印記。不過倒是不難猜測,那日老和尚在我眉心印入的清心咒。

「你說你最愛蓮花,果然連印記都是蓮花樣子的,真有你的特色啊!」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仔細看着河面倒影的自己,這兩日面色略枯黃了些,眼神看着也頹廢了些,但好在原本的底子不錯,依然是個俊美的小哥兒。就是如今這蓮花印記酷似女人家的花鈿,倒叫我一個八尺男兒多了份陰柔。

不由得想起方才那黑衣人來,我身形高挑健碩,那人竟也不必我矮上幾分,清瘦些,但比我要勻稱。舉手投足之間,總覺得有那麼股子的陰柔的張狂,哦,是那雙不屑一切、睥睨天下的眼神吧?

「你很狂啊!」我念叨著,將那人的身形在心底勾勒了一次又一次。

這時,重新被我掛在脖子上的非天閃爍了一下,很晦澀,但難逃我的眼睛。

我狐疑摘下來端詳,心底卻有一種異樣的感受,就好像非天自從有了名字后,東西也「活」了,像是個小生命。就似現在,我就覺得非天是有意要提醒着我什麼,於是生了一股牽引力,將我朝着西邊的地方引去。

我也不知是如何判定他的意思的,只覺得就該是如此。反正如今我也無處可去,就隨着非天去一探究竟。

就這樣跟隨着非天的意圖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來到了一個鎮子上。

老和尚從不許我下山,早年間,天覺寺有個和尚叫一禪,是老和尚的大徒弟,胖乎乎的,對人總是笑眯眯的,如佛堂背後的彌勒一般模樣。一禪對我也如老和尚一般和善,若說老和尚是師是父,那一禪便如兄長一般。天覺寺可不沾葷油,一禪見我清瘦,下山時總會購些雲英雞蛋來燒給我吃,啊,現在想來,一禪死了以後,我就沒吃過雞蛋了。

咳,想起一禪便扯得遠了……以前我最多只偷摸地求一禪帶我下山,一禪人憨,又疼我,只好帶着我去附近的村子,只不過從也不帶我去山外。

如今這鎮子的繁華啊,是我只在一禪口中聽過的,哈哈,一禪喜歡奇聞趣事兒,比老和尚那古板臉可有趣兒多了,所以我也總愛纏着他說故事,以至於我眼前這鎮子雖從未見識過的熱鬧,但也不至於一下子呆在當場。

我剛進了鎮子不多久,就感覺到這街道與村子裏可大不相同,兩旁不僅擠滿了人,居然還頗有秩序的列在兩側,中間闊了好大一個通道出來。

「村子裏的山野村夫果然不能和鎮子裏的人比啊,這素質可高多了!」

我心裏想着,初來乍到,還是入鄉隨俗的好,於是也擠進了人群中。

但我可能真低估了自己的身材,比如常人可要高大魁梧地多,才進去,便聽到不少人厭煩的噓聲。

「擠什麼擠,屁都擠出來了,還擠!」一個身形也算……比別人看起來魁梧些的大漢被我擠了個踉蹌,啐了口唾沫就轉過頭來摩拳擦掌,不過仰著腦袋看了我片刻,又轉過頭去自顧自得罵罵咧咧起來:「如今這高個子的都要擠到前面,後面的人看肥腚么?」

我不好意思得咧嘴笑笑,才發覺這些人半點也不似趕路的樣子,倒像是在瞧什麼熱鬧。

啊,我最喜歡熱鬧了!

「小哥兒,這是看什麼吶?」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問道。

那漢子被我拍得齜牙咧嘴,一手打落了我的手掌,倒是見我沒什麼惡意,語氣倒也沒多差:「香滿樓的舞縹緲今日遊街這般大事你不曉得?嘖,沒見過你這模樣的人,你剛來鹿白鎮?」

「是哩,打東邊兒來的,路過貴寶地,就瞧了這熱鬧!」我嬉笑着臉皮,伸手不打笑面人嘛。非天牽引我的力量到了這鎮子就消失了,十有八九這玄機就藏在這鹿白鎮,我眼下也無什麼事情,正好一探究竟。

而且我也總覺得,我會在這個鹿白鎮遇到那黑衣人,畢竟這周圍看起來高檔一點的地方也就這鎮子了,我看那黑衣人的衣着可不便宜,不像是個將就的人。

「嘿嘿,鹿白鎮可是這方圓五百里最大的鎮子,你今日來的算是湊巧!」這漢子聽我這麼一說,居然也是個熱心腸,當即喜笑顏開與我說道起來:「今兒恰逢中秋,香滿樓的姑娘從來是不見錢就不露臉,今年也不知發了哪門子的善心,老娘子居然領着一眾姑娘遊街來了!要說別的什麼鶯鶯燕燕也就罷了,漂亮歸漂亮,見多了就俗了,可偏偏那舞縹緲……哎呀,這可真是個確切的美人兒,瞧一眼銷魂,瞧兩眼極樂,瞧三眼死也值了!」

眼瞧著這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紅了面頰,眼神迷離的犯了花痴,我倒是對他口中的銷魂的舞縹緲多了幾分好奇。

人頭涌動着片刻,我便聽得遠街傳來了絲竹鼓樂聲,夾雜在一片鼎沸喧鬧聲中,好在我自幼耳力不錯,還能分辨一些。

「應該是來了吧!」

「哪兒呢哪兒呢?」

聽我這麼說,這漢子立即伸長了脖子,啊,不恭敬些,有些像寺院後頭蓮花池裏伸頭的王八。我忍着笑意,沒答。

按照我的預計,正常人走路,那絲竹聲到我這裏,最多也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但這會子居然整整過去了小半個時辰才依稀露出些打頭隊伍來,虧得我不急着趕路,不然我這性子,非急出病來不可。

打頭的是四匹高頭大馬,四個身後背着鐵棍的人一看就不怎麼好惹。

隨後是十二駕馬車,嚯!這車駕可堪比一個花台了,鮮花簇擁之下,一青衫男子在駕前執蕭,兩側一人鳴鑼一人擂鼓,再圍繞周圍的,便是各色奏樂之人,樂隊便有九人之多。

樂隊中央有一處一人長的高台,一清瘦的女子著了水袖舞衣,在高台上翩翩起舞,舞姿清麗,形態高雅。

「瑞姬,是瑞姬啊!沒想到,她居然是頭舞,啊……」

我身邊的人都想起了陣陣歡呼聲,這聲音嘈雜的,簡直將那絲竹聲都比了下去。

我仔細瞧了瞧那女子,恩,的確長得賞心悅目,眉宇間也很有善緣。

這車駕過去可真可謂是浩浩蕩蕩,先前還秩序的人群一下子就轟上去了,我這體格都能被撞地前翻後仰站不穩腳跟。

車駕后是八對粉衣仕女,捧著花瓣呀,糖果呀,沿路一道這麼撒過去。我接了兩個糖果,嘿,比一禪帶回來的香甜多了!

後面又有好幾駕車馬,或群舞,或獨奏,或唱歌,或風情。

我看的眼花繚亂,這些女菩薩可真是好看,不止面容總是笑意,衣服也粉嫩,就是穿得少了些,也不知道冷不冷。

不過我看我身邊的女子們好像沒這樣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有的衣裳。

這時,人群居然突然間消停了,那聲音戛然而止的就像是突然變換了一個空間。

我正差異間,我身旁那漢子便緊張得拽着我的袖子,如個二八懷春的少女似的:「她來了她來了!你看到了沒?」

我順着他的眼神瞧去,果見一十六駕車馬緩緩駕駛過來,舞台更高更大,如特意建了個平台似的。

不過這舞台倒也別緻,不似前面那般多的鮮花點綴,一層鮮紅的輕紗籠罩着,風吹起那輕紗飄飄悠悠,有暗香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揉了揉鼻子,只覺得這香味好聞歸好聞,卻有一種我說不清道不明的飄忽氣息,很……妖媚。

我仔細瞧著輕紗帳里,一個女子的婀娜身影,正翩翩起舞,身形裊娜柔美,比瑞姬略微豐盈些的身材凹凸有致,婉轉舞蹈間有萬種風情。

這舞姿……我竟突然想起了寺廟內的飛天畫像,說端莊也可,說魅惑也可……哈,我從前就這麼說的,一禪追着我罵了好久。

「舞縹緲!舞縹緲啊……」

這一會可好,眾人不瘋狂了,只各自唏噓著,能吹得了口哨的,都是腰間有錢包、身上有錦袍的主兒。

我也緊緊瞧著那個舞縹緲,可我瞧著的原因是,我的非天在剛才的剎那,忽然灼燒了一下。雖只片刻,但絕對不會有錯!

舞縹緲的車駕是壓軸,在她之後就只是些收尾的小女子和守衛們,所以這一街的人都朝着花車而動。

我自然,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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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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