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化人的境界

蘇州城內，月例開市的間日集在日上三竿時就已經人山人海了。

「大師。」

「嗯，你——有何所求啊？姻緣？財路？還是功名？」坐在牆角邊悠閑叼著草莖穿著粗製玄色道袍的男子坐在算命攤子上，扳著手指瞟著面前眼睛放光的路小婁。

路小婁拿出五十文的小錢袋放在桌上道：「我求……你把這個桌子租給我一天，這是租金五十文。」

假道士聞言頓時就是一個魚躍，伸手就想搶錢袋，不過路小婁先一步將其劈手奪在了手中。

路小婁掂著錢袋，一臉玩味道：「怎麼樣，考慮好了就點一下頭，立個字據什麼的。」

「可以可以！那咱們現在就立，現在就立。」假道士抄起桌子上筆紙開始奮筆疾書起來，路小婁在一旁看著。

「對了小兄弟，你叫什麼？」

「路小婁……算了，名字我自己來寫。」

等寫完一式兩份的租賃合約后，路小婁從假道士手上接過合約把墨跡吹了吹道：「好了，畫個押吧。」

限於沒有紅印泥，路小婁就用墨汁代替了一下，等合約正式生效后，路小婁便把錢袋遞給了那個假道士。

「嘿嘿，一個子不少。」數完銅子的假道士將錢袋一系，接道：「祝小兄弟生意興隆了，晚上我再來。」

說完，假道士一溜煙的跑遠了，路小婁嘴上叼著燒餅，腋下夾著算命簽筒和掛牌，包袱揣著筆墨紙硯，端著桌椅就尋著找別的地方了。

「小兄弟，這破算命攤都半個月沒開張了，你這五十文錢花虧了。」一旁擺攤賣綠菜的大伯笑道：「還不如用那錢買大叔幾斤菜回家解饞呢。」

路小婁充耳不聞的走開了，目前這個法子可是自己思考很久才靈感一現所想出來的，來錢快最方便的五條捷徑之一，要是真的五十文打水花了，也只能說明古人不識貨。

然後，蘇州集市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情況，繁華地段在一堆賣水果、綠菜、家禽、豬羊肉的嘈雜攤販中，還有個明碼標註了「一卦十文，解卦五十」的奇怪算命攤夾雜在裡面。最奇特的是坐在攤子上的攤主，連道士裝扮都沒有的書生口叼著草莖頻頻轉著眼珠。

「靠，擺攤居然要收五文場地費，都能買五個包子了。」路小婁狠狠的嚼了兩口草莖，然後吐掉。

「喂，你這是幹什麼的？」一個穿著光鮮衣著的胖墩墩小屁孩抓著一個有豁口的芝麻餅，站在路小婁跟前道，不過因為個頭小點兒，路小婁聽到聲音后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在瞧見這麼個點兒大孩子睜著個好奇的眼神后，路小婁逗趣道：「你是哪家的小郎啊？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集市上來了？」

「我父翁說去帶我阿姊買衣服，然後就不見了。」小屁孩自顧自的啃了口芝麻餅，問道：「你又是幹嘛的，難道也是我家的佃戶？」

佃戶？瘋了吧這孩子，看到我這麼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模樣，居然還把我當成泥腿子？可惜了，年紀這麼輕，眼就瞎了。

「咳咳，問我是誰？那你可聽好了，我乃青城山天師洞正一真人五代親傳內門弟子，修習茅道仙術已二十餘年，今下山到此實為機緣巧合。」路小婁說的話當然都是吹牛，不過有賴多年泡妞說胡話經驗撐著，此時對隨口編出的道家身份也是底氣十足，周邊側耳聽著的人都有幾分相信了。

小胖墩眨著眼迷惑不解，開口道：「可我阿姊說，算命的都是騙人的。」

噗，知道你還抖摟出來。

不過路小婁知道自己不能露出破綻，而且還要盡量扳回局勢，閉著眼睛開始裝模作樣掐著指關節道：「小公子，你姓王。是也不是？唉，別害怕，走近點。」

「是啊。」小胖墩小臉上寫滿了驚訝，然後聽話的又走近了幾步。

「嗯——你今年七歲有餘，是也不是？」

「唉，你怎麼知道？」

路小婁當然不能說「是在你脖子上掛著的長命鎖上看到的，得虧我視力1.0」的話來，當即擺手道：「天機不可泄露，你還這麼小，怎麼能連累你遭天譴呢。罪過罪過。」

小胖墩低著頭糾結了半天，拿著手上還剩大半份的芝麻餅遞給路小婁道：「我身上只有這個了，你就告訴我嘛。」

就在路小婁衡量半天，快要一口答應下來的時候，小胖墩的父親和姐姐到了，還有個負責拿東西的管家模樣的小鬍子老頭。

「我的小祖宗唉，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可讓父翁一頓好找。」大腹便便頭上沒多少頭髮了的中年人，笑著彎下腰抱起小胖墩，路小婁真為他那腰椎擔心。

「父翁父翁，我剛剛發現了一個非常厲害的神仙。」小胖墩說完，就指向了旁若無人吹著拙劣口哨的路小婁。

「神仙？好孩子，你可不要隨便就被這種騙子給哄騙了，有些騙子就是專門拐帶小孩的。」說完，王胖子狠狠瞪了路小婁一眼，然後就抱著小胖墩準備走了。

路小婁見此倒是心放下了不少，做生意、特別是做這種裝神弄鬼的生意，更是希望和氣生財，不求掙錢但求不惹事。

「可是，他不僅知道我姓王，還知道我今年七歲。」

這句可是像捅了馬蜂窩一樣直接捅爆了王胖子的脾氣，王胖子把小胖墩遞到身後管家的手上，拍了把路小婁的算命桌子，揪著路小婁單薄的衣襟道：「混賬東西！你到底是何人，居然敢暗查我家的底細。」

卧槽，我那五文「保護費」喂狗了？都有人欺負你地盤上的租客了，你們居然都不來個調解一下。

「那個，王老爺是吧。」路小婁示意道：「有話好好說，不能信口雌黃的平白誣賴好人，我路某怎麼說也是天子腳下的治民，雖然不懂你們有權有勢人的想法，但作為讀書人，我更懂刑統。」

王胖子聞言，臉上的表情輕鬆了點，但更多的是戲謔，放開路小婁道：「呵，你個窮酸書生還懂宋朝刑統。」

「當然，雖然路某更多的是聽聞寺院佛經、揭語，但刑統在下也略通。」路小婁淡定的彈了彈衣襟上不存在的灰跡道：「比如，專門罰市井瑣事有罪者的『折杖法』。」

王胖子聞言大驚，不怕騙子耍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