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福兮禍所依
蘇州百姓最近又迎來了新氣象，那就是城裡多了不少身攜木劍長棍的外來人，雖然一個個面容凶神惡煞的很，但加大頻繁巡街力度的衙差更讓出門逛街的百姓放心。
「哼，習武之人不配兵刃在身還算的上什麼武者。」
酒館里一名額頭扎包巾的光膀漢子端著泥碗悶悶不樂的喝著糟糠發酵的酸酒，也算是這個落後時代物美價廉的代表之一吧，才怪。
「憨貨，又在多嘴多舌些什麼。」同桌的滿臉胡茬壯漢喝酒低語道：「我等對此地來說，乃客家人，自然是需要遵守此地規矩。」
正打著算盤的酒館掌柜聽到漢子的粗嗓門，笑著解釋起來：「這位客官說的好，來到這蘇州城就得遵從這裡的規矩，自打蘇州有了萬里商號以後，我等的日子那是越來越好過，似那尋常盜匪飛賊，見了蘇州百姓那也得繞著道走。嘿嘿。」
「為啥？難道這盜匪還有見蘇州人士不殺的說法？」光膀漢子疑惑道。
「那是當初有那路掌柜給周府尹支的招，蘇州商號每旬都會偷偷指派數百好手隱入出城人流，但這數百人都是路掌柜從汴京帶來的生面孔，身邊都攜有藏好的刀盾，那盤踞深山中的野盜哪裡認得出。」
「嘶——」
聽到這裡，那絡腮鬍男子便不由得一陣心驚，若真的像酒館掌柜的所說，那這路姓掌柜心中城府可真夠深。
「我這酒館雖小，但這客人來的卻多，只說那城外幾次遭遇野盜被商號好手反殺之事便聽有七八遍，連那熱鬧我都見過一回。」說到興起，掌柜放下墨筆雙手攏袖，精神頭十足道：「那還是在夏令時節，從城東門駛進的馬車上堆了幾十個人頭，一百多個布衣漢子渾身是血的護送著車去的府衙，不過那時的酒糟才三文錢一碗。」
「大牛，該回客棧了。」
絡腮鬍從牆角處拿過臨放的木棒木刀，雖說這些玩意兒都是木頭的，不值幾個大子，但那些一比一的真傢伙都扣在蘇州府衙呢，這木頭疙瘩丟了可就再也拿不回吃飯傢伙了。
雜役見此，笑著扯下肩頭耷拉的抹佈道：「客官，我家掌柜的說了，這頓飯錢零頭就給二位抹了，一共收一兩銀子。」
「一、一兩銀子？僅僅幾碗酒、兩碟小菜居然這麼貴？」
絡腮鬍有點咋舌，那算錢記賬的掌柜也不惱，笑道：「客官盡可放心打聽，這蘇州城的吃食都是這個價，若有半點不對，本店的招牌客官便拿去當柴燒了。」
「既然如此，那是某家唐突了。」絡腮鬍從懷裡掏出個錢袋拿出一枚銀子放在桌上，便領著赤膊壯漢離去。
「哥哥，這些蘇州的店家也太黑了。」光膀大漢嘟囔道：「咱平常護送一趟鏢累死累活的花個把月才掙個十幾兩銀子，到了這店裡，就值個幾頓飯錢，忒是欺負人了！」
「你這憨貨，平日里我便常說讓你多讀詩書。」
絡腮鬍若有所思的抱著手中的木刀喃喃道：「這蘇州地界連尋常酒肆作坊都如此收入不菲，想來這裡的百姓也是富足慣了，再加上官兵治安有方，流落移居此地的百姓肯定會越來越多。」
「哥哥，你說的都是什麼啊？」
看了看光膀大漢的撓頭憨樣，絡腮鬍訕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真是難為你聽我說這些，等這趟鏢接完，我等就在這蘇州尋個落腳地吧。」
「哦。」
……
送去支援西北戰情的軍餉如期從蘇州商號出發，相比商號運載的兩大車物件，隨行在後的十幾支海歸商賈車隊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大場面。
「萬里商號行至，無關百姓速速避開。」
騎在馬背上的禁軍甲士腰挎長刀手持萬里商號旗幟於前頭開路，後面便是將押運貨物圍得像鐵桶一般的軍陣，再後面便是一路上有說有笑的商隊了。
而此刻蘇州商號的天字一號倉庫裡面的積攢已經是百去九九空，負責看管的老大爺差人進去打掃了一番，除了幾粒老鼠屎和積塵外，實在沒什麼可辨認的東西了。
「既然是大掌柜的做法，想來一定有他的道理。」老頭鎖上倉庫門，嘆氣離開。讀讀看小說www.duduaa.com
而此時路小婁正在跟張貴妃的叔父「熬」了兩天，原因是路小婁想把張易青派去北地發展，而相比北地的政治上不穩定因素，張易青更想留在目前形勢一片大好的南方沿海地區。而想在路小婁眼皮底下做些動作，這對目前啥基礎都沒有的張易青來說無疑是以卵擊石。
「易青兄，北地發展雖不如南方安然，但若是有人先行並紮根以觀，日後必定位居鰲頭。」
張易青對路小婁的苦口婆心置若罔聞，拱手道：「在下只是個行游商人罷了，無意圖謀北地鰲頭之機遇。」
若是以路小婁以往的脾氣，那還這個那個的嘰嘰歪歪，早把人扔遠遠的了。但現在不能這麼做，張易青雖然不算個人物，但其背後的張貴妃可是個吹耳旁風的能手，哪天皇帝老闆要是心情不太妙，小老婆在旁邊又數落了某狗腿臣子兩句壞話。得，嚇都嚇死個人。
「既然如此，你等就去欽州圖謀成事吧。」路小婁有氣無力了起來，這張家人干大事缺膽貪小利玩命，跟曹家郭家沒辦法相比。
「路大掌柜，這欽州是不是太遠了些？」
「那你想怎樣？」
路小婁說話語氣中頗有些火星子味了，坐在一旁隨時準備調停的張放都準備打住張易青的話頭，可張易青是個直腸子，話都到了嘴邊了哪還有可能咽下去。
「最少，不能比曹氏差。」
砰——
張放老爺子手一抖，詫異的看了眼黑著臉的路小婁跟平靜無常的張易青，咳嗽道：「二位二位，依我看……」
「我答應了。」
「還是得從長……嗯？」
張放愣住了，但路小婁卻並沒有停止動作，讓人準備好尋常預備的兩份A4厚紙張跟筆墨，揮揮洒洒便寫好了福州商號任命書，然後從懷裡掏出偌大的萬里大主印，趁著上面的紅印泥還有點，便對著紙頁右下方摁住。
「好了，從今日開始，張易青便是我萬里商號駐福州地域的分號大掌柜，半月之內去赴任，不然過期作廢。」路小婁指了指任命書下方的簽署日期，接道：「看看吧，若無異議便在這上面簽上爾等的姓名。」
別具一格的雷厲風行下，張易青木訥的接過任命書，小聲問道：「兩份都要簽否？」
「都要，然後你拿走一份即可，另一份我要留下寄存於汴京商號。」
「是。」
說真的，現在一切都放在眼前，張易青抓筆的手卻自個在顫動個不停。原來，我等一心想要苦求尋找的東西在對方眼裡根本不值一提，福州商號坐擁海港地利，這些日子被曹氏經營得形勢大好，金山銀海也不過爾爾，可到頭來還不是被路小婁一句話，輕輕鬆鬆安排給了張氏。
所以，要想守住這手上的富貴，光看趙皇帝對自家貴人的寵愛是遠遠不夠的，但只要坐上這萬里商號大掌柜的位子，便是頭上浪打風吹，也自有他人撐著。
「喂，我說張易青。」路小婁手肘撐著頭，陰森森的說道：「這曹氏還沒出福州地界呢，你先在這兒暗自高興些什麼？」
被突然打斷思緒，張易青連忙平緩心情收起墨筆道：「在下只是想到馬上就能為官家效勞，有些喜不自禁罷了。」
「你說是那便是吧。」
收好任命書，張易青心中不禁歡騰了起來，表情不自然對路小婁告饒請辭，路小婁擺擺手讓他自行離開了。
「路相，這次是老夫唐突了。」
張放老爺子也不矯情，站起身雙手往身後一背，口氣頗為無奈：「若不是這張易青一開口便與我提宮裡的那位貴人，老夫也不會如此輕易將人領來，怪只怪老夫年歲大了，有些麻煩實在不想招惹。」
「無礙，任用了郭曹兩家人後，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換了舒服點的姿勢躺在辦公椅上，路小婁笑道：「只是過了這陣子，我想看看，錯失了機遇的張氏可還能笑得如今日一般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