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郭大掌柜（下）

自漢代呂氏謀權、王莽篡權至唐代武氏做大、楊國忠結黨以來，外戚這種存在就一直被詬病，不過宋代是皇帝與士人共治天下，就算皇帝耳根軟想任命某老婆娘家人職位那也得走文吏升職流程。

一句話，現在的宋朝已經不是皇帝一言堂的時代了。

為了收買人心與穩定國情，宋帝政權上更多的是主動分散手上的權力，從趙大收攏兵權重文輕武再到趙二兵敗幽州移心內政，文人治世已不是嘴上說說罷了。

但怎麼說，郭子修自認為也是讀過幾年聖賢書的，像路小婁這樣的人，往好點的地方說，是官家面前的肱骨重臣，有時候還能出點主意為皇帝分憂解難；但要是說難聽點，就是蒙蔽聖聽的奸佞小人，在這個清明的文政時代註定要被打倒的。

「唉。」

郭子修站在萬里商號門口嘆了口氣，回想到宮裡傳話人那副硬氣態度，郭子修只能默默吐槽句「縣官不如現管」。

就在郭子修下定決心要進門的時候，門口守著的侍衛出手將其攔住了：「等等，若要進去需得經過搜身。」

「搜身？為何搜身？」

郭子修愣了一下，除了皇宮之外，還真沒聽說過去哪家店鋪要經過搜身才能進的，而且還是被軍漢搜身，這得多膈應。

「就憑你站在門前圖謀不軌了這麼半天。」侍衛硬氣道：「這商號的門，我就不能讓你這麼容易的進了。」

得，原來自己糾結了這麼半天都被人看在眼裡了。

郭子修從袖子掏出路小婁給的任命文書，舉在侍衛面前道：「這是路相親筆所寫的聘書，你且看。」

「我不識字。」

聽到侍衛的「傲嬌」回話，饒是郭子修佛繫心態也不禁心中一陣鬱悶：「那你叫個識字出來看看如何？」

「賬房先生跟掌柜們都忙，哪有功夫管他事。」說完，侍衛也不耐煩了，「你這人怎的這般墨跡，只消花點功夫便可成的事，哪還需這般說道？若不願搜身，便從哪兒來打哪兒回罷。」

「想我飽讀詩書十餘載，沒想到也會有今日這般地步。」

悲憤完后，郭子修宛如慷慨赴死的壯士一般對侍衛道：「來搜吧。」

侍衛被這副舉動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上手搜了一陣之後也沒發現什麼異常物件，便示意讓其進去了。

郭子修不再多停留，快步進去問清地方后便推開路小婁的辦公室門走了進去。

「路相，商號門口……」

正要一股腦的把剛受的火氣發泄出來的郭子修看到眼前的一幕頓時說不出話來，路小婁跟杜芸正在為一碗熱湯爭執著，在外人眼裡看來，杜芸手持羹勺喂向路小婁儼然是一幅溫馨畫面。

「咳，郭學士早啊。」路小婁臉色不是太好，強擠出來的笑容讓郭子修後背生寒。

「怎麼的，進來也不知道敲門？」

杜芸看手上這碗甜湯是強喂不下去，沒好氣的把碗擱在桌案上道：「滾出去，路郎暫時沒時間理會你們那些閑事，有要事再來稟報。」

郭子修那個氣啊，今天怎麼碰到路小婁的事都這麼倒霉，先是被門口侍衛糾纏半天，現在又被個不知來路的年輕女子訓斥了一頓。

「我……」

「收聲！」

路小婁推開湊近身邊的杜芸，「你先回府去吧，本官這還有要務要忙。」

「哦。」

杜芸應了一聲后把甜湯倒回了湯盅里，將其全部帶了出去。

「去，把門關了。」

郭子修低著頭聽到路小婁的話，回頭看了眼房門，杜芸走的時候忘了關，只得慢悠悠的走過去關上。

「剛才真是多虧你了。」路小婁忽然道，「要是剛才不是你出現的及時，恐怕我是凶多吉少了。」

莫名其妙被發了張「好人卡」，郭子修也沒接話，直接把那份任職書拿了出來：「下官是收到路相派人送來的信件，今日才登門而來。」

「那你可想好了？」路小婁拿起一本賬本，漫無目的的翻閱著，「若是接了我的差事，你就得卸下朝廷給的所有官銜，暫時只能做個商人替我打理泉州商號事宜。」

「是，下官明白。」

「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正式任職書，路小婁從懷裡掏出萬里大主印蘸了點紅印泥蓋在了一式兩份的文書右下角處，然後轉交給郭子修道：「簽名，帶走一份就夠了。」

郭子修還是第一次接觸這種非官方正式性質的交接手續，在路小婁的指點下，郭子修用筆在左下角的「被採用人」后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吹乾筆尖墨跡，郭子修放下毛筆拱手道：「路相，下官寫完了。」

「好，從現在起你就是萬里商號駐泉州分號的大掌柜了。」路小婁說得很乾脆，「等會兒就去對面范二掌柜那裡報個到吧，泉州那邊他比我清楚，有什麼細節他會告訴你的。」

「是，下官謹記。」

交代完后，郭子修行禮退出了房門，恰在此時對門的范仲淹出門伸懶腰，郭子儀那副才直起來沒一會兒的老腰立馬又深彎了下去。

「下官見過范右諫。」

「你是？」

「下官郭子修，剛從路相那兒領了泉州商號大掌柜的差事，正準備來見范右諫報到。」

范仲淹聞言將一身長衫便衣的郭子修上下打量了一番，摸了摸鬍子茬道：「這樣，你先到本官房間候著，過會兒我再回來說道，去吧。」

「是。」

摸開范右諫的辦公室門，郭子修便瞧見了擺滿后牆書架的編書，下意識去翻了翻書頁，扉頁都是「萬里印刷局」的泥印，墨香撲鼻的正楷字體映入眼帘。

「雖無行家行書之涵，亦無君子草書之德，卻是一目了然落落大方。」翻了翻手上的《左傳》，郭子修忽然對這萬里印刷局有點興趣，「教化之利器，國興之寶典，好物件啊。」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老范是黑著臉回屋的，郭子修連忙把簽好的任職文書遞到了老范書案上。

「文書我就不看了。你記住，三月十五，萬里總商號有一趟貨件送泉州，你就順著車隊一齊走吧。」范仲淹將文書推了回去，接道：「這陪送去的泉州賬房都會是汴京的老工，你若有不懂之處，當多問多聽下面的主意，切不可私做主張。」

郭子修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不停點頭道：「是是是，下官謹記。」

「既然如此，那你便回去吧，到時述職勿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