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昔故人
日頭逐漸升高，周圍的空氣彷彿比三伏天還要難熬。
晴之最是不耐這般燥熱。原來她的體溫比尋常人都高些，生下來有些毛病，醫生說無大礙，便尋常養著了。只那回寒冬落水后，便徹底成了一件瓷娃娃。
從前稍微跑動便要大口喘氣，像有人按住了心似的；若是動作大些，則會直接昏過去。
加之小小年紀遇了寒水，一直到現在也有憋不住尿的毛病，因此她尋常不會多喝水，便十分苦夏。後來入了四皇子府，幸得雪衣等人的仔細照料，倒也能尋常來個小跑小跳了。
蓮洲與晴之姐妹二人，皆是苦夏，喜秋喜寒也是出奇的一致。
三人走在去坤寧宮的路上，蓮洲抱怨了一句好熱，之後晴之也開始冒汗，直到最後連一開始毫不在意的嘉夫人也開始覺得熱了。嘉夫人有些無奈地白了蓮洲一眼，卻不知這一舉措在旁人看來反倒顯得親密，因為蓮洲笑眯眯地接下來，她在三人間身量最高，這一舉動，看着十分寵嘉夫人。
嘉夫人倒也知這情況，只她們從前玩在一起時便是這樣的，若是入了宮換了個態度，反而更會遭人說了。
走了一會，終於到了坤寧宮。
嘉夫人與晴之二人只道是殿下有事，應召而來；蓮洲則直說她需得回兵營去了，特來打聲招呼。
走進廳中方才發現，溫賢儀居然也在。嘉夫人立刻回頭看了蓮洲一眼，發現她瞬間就端出了一副得體的姿態，險些沒忍住，嗤笑出來。一旁的晴之沒有在意二人，她發現溫賢儀的的肚兒又圓潤了些。
「你們來了。」池皇后輕笑着招了招手，瞧著溫柔極了。雖然徐將軍昨日已提前遣人與她打了聲招呼，但她沒想到這三人會一起出現，「來這兒坐下吧。」
「殿下。」晴之帶頭打了個招呼，「我們在坤寧宮門外的公道上與徐將軍偶遇，便一起進來了。」
「我還道是你們一起來的呢。」池皇后笑了，「香木，上茶。」
「那倒不是，我從長生殿出來正準備往你這兒來，就瞧見她二人在我前面不遠走着了。」蓮洲笑答，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讓屋裏幾個宮婢看直了眼睛。
「你呀，許久未見倒是又高了些。」池皇后說道，一旁的溫賢儀低着頭一聲不吭，晴之總覺得她的皮膚看起來好了許多，白皙細嫩。
「不如且等晴之再長長，看看能否超過我去。」蓮洲拍了拍晴之的肩膀，「昨日已經拿到章印了，今日來與你道別，正巧碰見大家都在。」
「是啊，我們許久未聚，再相見時倒是都變了個樣。」嘉夫人說道，「想那回之後咱們也沒再聚過了。」
「倒是無妨，只是我既承了武將冊，將來少不得死神關。」蓮洲神色一凜，「那時晴之只能托給你們了。」
「……」蓮洲此話一出，空氣中變得有些壓抑。池皇后嘆了口氣，「你不需如此，當年我等也沒……」
「咳咳…咳……」此時溫賢儀突然止不住的咳了起來，眾人便不再說話了，她順了好意會氣，才將將能說話，「倒是怪我，不該壞了氣氛，原本想與蓮洲說話，卻不想我的身子這麼不爭氣，咳……」
「那你且好好養著，我需快些走了，若是過了時辰怕是又要多等上幾日。」蓮洲面色如常，只溫賢儀一直不肯抬起頭來。話畢，蓮洲對晴之笑着眨了一下眼睛，不等她回復，便轉身離開了。
「唉。」一直沒來得及說話的晴之，目送蓮洲離開后，嘆了口氣。池皇后看着晴之戀戀不捨地模樣，覺得有些心疼，昨日自己的一雙兒女也是這般，眼睛不曾離開過對方，直到又將二人送到一起，這才鬆開了緊皺着的眉頭，沉沉地睡著了。
「晴之。」嘉夫人輕拍，「晴之，回神了。」
「恩。」晴之轉過來后，也沒再抬起過頭。
「我先把要緊的事說了，實在是拖不得了。」池皇后看着眾人的模樣，原本的憐憫之心頓時消散，整個人都散發着焦慮的氣息，「原本入宮當月就要做了，卻因着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拖到了現在，我須得將此事快些做了，後面也能放下心來。」
晴之有些分神，她聽到殿下說了各個品階的職能，如寧姐姐說的一般無二，只是殿下後面還要派人來教大家。晴之興緻缺缺地聽完后，便離開了，也沒注意到溫賢儀並未離開。
等回到永寧宮，晴之發現芳官寶鈿二人正在晴之寢殿忙碌，兩個人都是一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晴之嘆了口氣，小步快走到門口，將二人喊了來。
「你們怎麼沒去歇著？」晴之問道。
「原本我想讓她……」二人一張口，就說了一樣的話。
「呼。」晴之有些好氣又好笑地吐了口氣，「那你二人便來陪着我睡吧，事情且留到後面再做。」
說罷，晴之將二人拉去內屋，三人嘻嘻哈哈地換下了外衣，一齊卧在榻上。或許是方才那番打鬧，讓晴之又來了些精神，二人見狀，便將今日所見所聞一一說與晴之聽。
晴之聽后表示，明日需得再見風鶴一面，聽她自己再說一回，才能確認是否可行。說完，三人之間陷入了默契了安靜。不一會，晴之與寶鈿皆睡著了，芳官翻了個身，似乎有些事情還需思考。
王宮門口。
蓮洲並沒有什麼行李，她與池皇后等人道別後，便空手走了出來，連陛下賜的盔甲她都留在了永寧宮。雖然是好東西，但又放晴之一人在此，蓮洲十分不安，便將那御賜盔甲留在了宮中。
臨走，她與芳官說，讓她看準時機拿出來，也不要再讓其他人知道了。
走到外門，便聽到了王宮旁邊熙熙攘攘地人聲。
從城北門一路到王宮東門方向，約五里路，便是聞名四方的鵲仙道。貨品以飾件、字畫、話本、擺件、玩具等一些小玩意為主。雖說與主流正宗不同，卻皆是設計新穎奪目的小玩意，也是年輕人們時常相約遊玩的一處。
從王宮北到王宮西門，裏外共三條街被稱作弄三瓦，直到文帝繼位后，賜名三官巷。居住着許多能工巧匠：木匠、鐵鋪、布店、成衣、胭脂、樂器、筆墨紙硯等無所不有。凡是有能耐住進這條街的匠人，戶部會在大小節日慶典前後登門，送些利是、禮品來，因此這裏的人們被稱為吃皇糧的手藝人。
而王宮西門一路蜿蜒向城西門，約四里路，便是百花井街。這裏有來自各國各地的民俗美食，有許多外地來任的官員，都在百花井街附近賃了院子住着。其中不乏清廉愛民、深受愛戴的官員，民間便為以街名稱之，像是住在百花井北邊海棠街的工部劉尚書便被稱為海棠老人；再往北的丑菊街，也住着以為丑菊夫人，乃是大理寺陳寺卿。
今年的神宗祭便是在百花井那一片辦的，結束后，文帝便替起擴城。這是大事，遠在邊關的蓮洲也有所耳聞，但似乎一直未能確認人選。
她在百花井逛了好一會，大約走了一半的路程，氣氛活泛了起來。
靠近王宮那段路，各家皆是清幽淡雅，店門路面也是乾淨整潔。現在各家店裏飄香四溢、路上人來人往，有些店在門面上裝了一整片玻璃，邀了異域歌姬在里表演，熱鬧非凡。其中也有不少店家推著小車在附近叫賣，好不熱鬧，蓮洲卻沒有心思停留，她想或許不少眼睛正在暗處盯着自己。
出了百花井，便都是些尋常院子了，蓮洲四處打量起來，彷彿從未到過這裏。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麼事一般，快步離開了。
「徐將軍走百花井出了城，沒有去見任何人。」一位走商模樣的人說道，「回去后，便寫了點什麼，寫完也不去管它。等婢女第二日收拾時順手拿出去了，沒人瞧見是如何處置的。」
「好，多謝你今日來送東西來。」說罷，那位宮人從腰帶上取下荷包，直接遞給了那人，「這是上個月的錢，上回胭脂選的好，裏頭還有些打賞。」
「哎喲，多謝大人。」那商人瞧見荷包鼓鼓的，咽了口水，「那下回，我照常這時候來，您看需要些什麼。」
「拿着，這是單子。」宮人遞了張折好的紙出去。
「好嘞，我來瞧瞧。」商人接住后展開信，嘴裏嘟囔了起來，「恩……這梨花珞似乎不太好找，已經沒人做了，還有…這布匹能送進王宮嗎？」
「尋不著的你也不必費勁，不合規矩的也一樣。」宮人說道，「有哪些送來那些即可，也不是非得要這些，只是時下似乎比較流行，才寫了上去。另外你瞧最近年輕女兒愛帶什麼，也買上三五支便可。好了，我也不多耽誤了，有事下回在說。」
「好嘞，那咱們回頭見。」話畢，商人也不多說，轉頭離開了。
寶藍看着商人離去的背影，鬆了口氣，臉卻紅了起來。方才她私自打聽徐將軍一事，不要被人知道才好，若是給賢儀惹了麻煩，那罪過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