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人心易變
潛淵宮。
自朱顏離開后,便沒再出現。
裴珬走出宮室,繞著潛淵宮走了一圈,這才真正相信自己是在宮裡,無處可逃了。
可這座宮殿實在奇怪,不僅沒有宮人,看上去荒涼陳舊,而且整座宮殿中只有寥寥幾棵古樹,沒有任何顏色鮮艷的花木存在。
裴珬雖未曾到過宮中,卻也知道此處該是華美輝煌的。
且不說琉璃瓦,白玉階,至少也得鮮花簇錦吧。
宮門前的牌匾上以隸書寫下的「潛淵宮」三個大字,在歲月的磨礪下暗淡生塵。
裴珬仰頭盯著那塊牌匾,盯到脖頸酸疼,她方想起來,這是白淼曾待過的宮殿。
她不明白,白淼要的究竟是什麼。
入夜,裴珬將找出來的蠟燭一根根點燃,燭光交相輝映,方讓這座鬼氣森森的宮殿有了些許暖意。
她抱著自己的肩膀,縮在床榻的一角,凝視面前橙黃的光。
朱顏其實並未走遠,她知道裴珬怕黑,因此一直藏在附近。
與蕪菁一樣,她是生下來就屬於黑暗的人,黑暗使她免於死亡,隱藏真我,是她的再生父母。
門內的人在光明中畏懼黑暗,門外的人在黑暗中靜默陪伴。
...
對於宮中的老人而言,潛淵宮是座名副其實的冷宮。
先皇后息憫為太子妃時,奉詔入宮便是住在潛淵宮。
後來息憫帶回白淼,從白盞處求得了一份恩典,使白淼為皇女,這位皇女也曾在此小住求學。
直到最後,息憫墜湖身亡,白淼搬入鳳宮,這座偏遠的宮殿閑置下來,無人問津。
白盞雖再未提過「潛淵宮」這三個字,可人人都明白,他心裡對此處有芥蒂,是一個除非息憫再活過來,否則怎麼也過不去的坎。
曾有新進宮的妃子,仗著寵愛,不聽宮人勸誡闖入潛淵宮,聲稱一定要看看已故皇后的居處,後來再無人見過她。
正因如此,潛淵宮的傳聞越傳越玄妙,從最初的白盞不滿,到後來有傳言稱此地有鬼,宮中為止傳言,殺了不少人。
但無論真相如何,卻也是真無人敢往這處走了。
白淼將裴珬藏在這裡,是一個奇怪又明智的選擇。
因此當朱顏意識到有人趁著夜色闖進來的時候,略為詫異。
她藏在門廊的屋檐下,要看看這個闖入者究竟有什麼樣的本事,敢夜入皇宮。
當人影出現在腳下的時候,她想也不想,直接撲了上去。
兩人交上手,沒動刀兵,單純的以肉搏肉。
連過了好幾招后,朱顏看清來者的臉,這場無聲無息的打鬥才停了下來。
朱顏後撤兩步,拉開距離,臉上的表情像是嫌棄。
「你來做什麼?殿下說了,沒有她的允准,你不能見這屋子裡的人。」
裴思錦理了理袖子上的皺褶,十分淡然。
「我已問過殿下,她准了。」
朱顏伸出手,「證據呢。」
「沒有。」
朱顏收了手,背在身後。
「你倒是爽快,但沒有殿下的手諭,我不能放你進去。」
「我只想見她一面,說幾句話,見她安好,我立刻就走。」
朱顏嗤笑一聲,「你當我是傻子嗎?」
裴思錦的心思或許在白淼面前藏得很好,可朱顏曾是鳳凰閣中的阿秀,她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裴思錦總算收起偽裝出來的漫不經心的樣子,認真起來。
「若我執意要見呢?」
她這話的意思,便是要強求了。
但朱顏可不怕,裴家的家主或許武藝高強,但她曾是白淼身邊的親信暗衛,自然不會差。
裴思錦在她手上,未必能討到甜頭。
兩人各自尋機,蓄勢待發。
但這一架並沒能打起來。
宮室的門被人從裡面推開,裴珬站在門邊,逆著光,看外面的兩人。
「在外打打殺殺還不夠,對自己人也動拳腳嗎?」
朱顏不理,但裴思錦一見到她,便有些失了方寸。
「小珬,你怎麼樣,可有受傷?」
裴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其中的擔憂、痛苦皆不可言。而她逆光站著,那些在無聲中表現在臉上的話,裴思錦也看不見。
千言萬語,情思百千,終只是一句冷淡的「沒有」。
朱顏抿著唇,側目,不去看兩人,
「既然已見過,問候過,該走了吧。」
裴思錦給自己挖了個坑,可就這麼走了,她不甘心。
「我...」
「朱顏姑娘。」裴珬搶在她前面開口,「我曾姓裴,是裴家人,哪怕殿下說裴珬已死,可我覺得自己怎麼也該給裴家的家主一個交代,給已故的裴珬一個交代,你覺得呢?」
朱顏有些猶豫,她知道裴珬對於白淼接下來的計劃十分重要,她不敢賭。
見她猶豫不決,裴珬索性也不再說那些無用的話。
她知道朱顏擔憂的是什麼。
「我答應你,我不會走。」
說罷,她轉身走進宮室,不給朱顏再次拒絕的機會。
她知道朱顏會答應的。
「朱顏姑娘,你在她身邊待了那麼久,你該明白她的脾氣。」
裴珬此人看似柔弱,實則有個倔脾氣,認定了的事誰也勸不回頭。
她是阿秀的時候看的明白,當她不再是阿秀了,也不能忘懷。
「你去吧,別太晚,殿下隨時可能過來。」
她側身,讓開了進門的路。
裴思錦鬆了一口氣,道一聲「多謝」,迫不及待地走進去。
待門合上,從朱顏頭頂的橫樑上跳下一個人,站到她身邊。
「沒想到你這麼輕易就讓她進去了。」蕪菁抱著劍靠在門柱上,神情玩味。
朱顏瞥了她一眼,沒什麼好脾氣。
「否則還能如何,哪怕今日殿下在這裡,遲早也還是會讓她進去的。」
兩人的目光同時投向宮室的門,橙黃的燭光透門而出,有些許照在她們的側臉上。
蕪菁眉目清冷,卻有些失神。
「殿下的計劃,你認為當真可行嗎?」
朱顏看向她,「你是不相信那個計劃,還是不相信殿下?」
「我只是很害怕。」
害怕,朱顏第一次在蕪菁口中聽到這個詞,她不明白,連死都不怕的人,為什麼還會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麼?」
蕪菁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從沉重的心情中緩過來。
她說,「也許是離開鳳宮太久了,我開始想不起來從前的殿下是什麼樣子,我仍然相信她會帶著我們走向一個新的盛世,可那時的殿下,還會是當初咱們在鳳宮發誓效忠的那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