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蛻變
轉眼三天時間過去，葉婉還沒有醒過來，琅琊山上卻已經是亂成了一團。
黑無常一臉陰沉的在月殿前來回踱步，寬大的黑袍籠罩在他身上，遠遠看去就好似一片烏雲在漂浮。
三日前，教主獨自一人進了天陰潭，至今音訊全無！
天陰潭自暗月教創教以來一直被劃為禁地，教中任何人都不許踏足半步，事實上也根本無人能進，尋常弟子別說進入山洞，就算在洞口處站上一會都會大病一場，就連那些長老們，也沒有一個能在山洞裡面走出二十步的距離！哪怕是千舟和雲塵都無法走到山洞深處見到天陰潭！
但，有一個人卻是例外，這個人就是憑藉恐怖毅力在山洞裡煎熬了整整七年的啞先生！
可偏偏三日前，啞先生在房中開始閉關至今尚未收功，若是貿然驚擾了他恐怕他會有性命之憂，如此一來只有一等再等！
一直等到了今日，黑無常已經是心急如焚再也按捺不住，也顧不得啞先生此刻是否出關，直接就喚了幾個弟子去請啞先生去了。
而在天陰潭的洞口處，雲塵正在山洞外面打坐調息，千舟與十餘長老也都盤膝坐在平台上，眾人身後更是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弟子。
他們在這山洞外面已經三天了，在這三天里，眾位長老一個接一個的進入山洞去查探，卻沒有一個能在洞中堅持十息！暗月教的年輕弟子們這才終於見識到了琅琊山禁地有多恐怖，每一個從裡面出來的長老都是一身冰霜臉色蒼白極為的狼狽！
最終黑無常親自去請來了千舟大長老與雲塵殿主，千舟大長老得知此事後毫不猶豫的踏入了山洞，但也只是在山洞中撐了半炷香的時間，只遠遠的看到了一點紅色的身影，確認了葉婉確實是在這山洞中，之後千舟便支撐不下迅速的退了出來，想要再上前靠近查看葉婉的狀況根本就無法辦到，儘管只有半炷香的時間，卻讓千舟足足調息了四個時辰才將體內的寒氣盡數驅除！
而雲塵是最後一個進入山洞，支撐時長與千舟大長老相差無幾，也是只看到葉婉的身影便退了出來，然而一出洞口雲塵立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一口鮮血還沒落地竟然就凝結成了冰，掉落在地上后摔成了無數的血晶，上面還冒著一絲絲的寒氣！
這凝血成晶的一幕驚駭到眾人毛骨悚然，紛紛情不自禁的連連後退，如避鬼神一般，望向山洞的眼神也變得極其畏懼！
今日過後就算沒有了教令禁止，也絕對沒有哪個弟子敢進入天陰潭山洞！
「大長老，我等拼盡了全力卻連教主的身影都看不到，天陰潭的陰寒如此的霸道，教主在裡面若是有個什麼不測，這...這可如何是好？」一位長老盤膝坐在千舟的身後壓低著聲音道，神色間滿是焦急擔憂。
千舟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嚴肅，盯著洞口緊皺著眉頭回道：「當年清月祖師選擇在琅琊山上立教，看中的便是這天陰潭的奇特，天陰潭乃天下極陰之地，常人根本無力靠近，但教主是世間罕見的純陰之體，又修鍊無情決功法在身，想來這天陰潭應該是對她有利無害。」
話雖如此，但千舟也無法確定是否真的如他自己說的那般，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眼中的憂色也是越來越濃。
等到日落西山時，一道如芒似電的身影從眾人頭頂疾速掠過，勁風帶起的枯葉碎石飛的滿天都是，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道身影毫不停頓的直接飛入了山洞中！
「是啞先生！」
「是啞先生進去了！」
「不知道他能在山洞裡支撐多久...」
人群中響起了一片交頭接耳的聲音，在這群弟子當中，有一個鵝黃衣衫的少女緊抿著雙唇神色有些恍惚，那天夜裡的場景如同夢一般不斷的浮現在她腦海里，至今她都不敢相信那個淺笑嫣然著說要收自己為徒的女子竟然是教主！
三日前，黑無常發現葉婉不見了之後立即發動所有內殿弟子尋找，找到朝陽峰時於潔怯生生的說出前一天夜裡看見一個女子進了天陰潭，將體態相貌形容一番之後，黑無常當即確認進入天陰潭中的女子就是葉婉，於是就有了眼前的這一幕。
此刻啞先生進入山洞之後，眾人皆睜大著雙眼等待，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啞先生這才走了出來，只見他神色如常，眼中似有思索之意，走出山洞之後掃了眾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雲塵身上，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教主可有危險？」千舟起身上前一步問道。
啞先生聞言搖了搖頭，他是唯一一個走到了葉婉身邊的人，而葉婉的狀況看上去似乎並無不妥，面色紅潤，氣息平穩緩慢，像是沉浸在修鍊中一般，啞先生觀察了一會看沒有異狀便安心的退了出來。
然而，實際上葉婉此刻的處境卻是十分兇險，天陰潭的寒氣不斷的湧入體內與內力相互糾纏吞噬，一旦體內內力不支，寒氣侵體之後無法驅散必定當場香消玉殞，而更為兇險的卻是她的神智，此刻還依舊在那無盡的虛無之中漂浮，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醒來...
眾人得知教主沒有危險后，就當做教主是在天陰潭中閉關了一般，留下幾個弟子在此護衛便相繼散去了。
一天，兩天，三天...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葉婉依舊沒有出來，期間啞先生再次進入山洞查看了一次，還是沒能看出什麼異常。
一直到了第十天，琅琊山天生異象，原本陽光普照的晴空忽然之間像染了墨一樣，白晝瞬間變成了黑夜！
琅琊山上驚嘩的聲音起伏不休！無數的弟子紛紛走出屋舍仰首望著墨雲翻湧的蒼穹，神色皆為之震撼！
隨後，片片雪花從雲里飄落，落向山澗，落向山林，落向大殿與屋檐。
「這是...」藏書閣，千舟大長老推開窗凝望著天空陷入了沉思，這詭異的一幕，不禁讓他想起了一個教中流傳百年的傳聞...
天陰潭的山洞前，那幾個護衛弟子此刻也都在昂著腦袋獃獃的望著天空，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山洞中緩緩走出來一個火紅的身影。
這紅衣身影自山洞出來穿過紫竹林繞過武場回到主峰，一路避開了所有人徑直來到了後山，最後停在了一間竹屋前，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娘...」
葉婉終於知道了自己為何會對素未謀面的蕭月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情，終於知道這種莫名的感情從何而來，原來...
自己就是『葉婉』！
原來『葉婉』的靈魂一直都沒有消散，而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存留在體內，對蕭月的愛，對李氏的恨，對葉萬城的懼，皆是因為『葉婉』靈魂的影響，直到今日，這靈魂才徹底與自己融為一體。
但不明白的是，為何葉婉死後還能保持魂魄不散去影響自己的內心情感，並且最終與自己相融合，這等玄妙之事，究竟是人為，還是天意？
等到有一天，自己修鍊了九蓮心經之後，那些遺失了的記憶想必就會漸漸的恢復，到了那時，我便是真正的葉婉！
在天陰潭山洞的這十幾天，對葉婉來說是一次極為重要的蛻變，不但相融了靈魂消除了之前的擔憂，更是讓她對於這個世界多了一份歸屬感，對於這個世界所熟知親近的人，也多了一絲奇妙的不舍。
而她體內的內力，經過這些天天陰潭寒氣的淬鍊后變得更為精純！雖然無情決依舊停留在第三層，但與往日相比卻是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更為重要的是，在這十多天里葉婉對於無情決有了自身的感悟。
師父曾經說過，不羈於物，不羈於念，不羈於情，視世間萬物為空，方為無情之道。
在接受師父傳承時，自己墜入夢幻之中歷經百世輪迴，看慣生離死別滄海桑田，看慣斗轉星移日月變遷，為的就是淡化心中的愛恨情仇，將百年人生視為一場夢，僅余道心長存永恆不變。
暗月教數百年來歷經幾十任教主，卻無一人對此提出質疑，皆以為斬去世間情仇，便是修鍊無情決的奧義。
可人生天地間，並非草木磐石，無情也並非是絕情，雖是一字之差卻猶隔天塹！絕情乃是斬情，實為下策。而從有到無，無中再生有，以天地為磨石，以自身為刀劍，以七情六慾作牽引，方能磨鍊出無情決之大道！
此時此刻，完整的無情決已成為葉婉心中必得之物！
漫天的鵝毛大雪還在緩緩飄落，後山已經是白雪皚皚，葉婉的青絲與衣衫上也落滿了雪花，但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涼意，依舊跪在竹屋前紋絲不動。
不知何時，一身黑衣的啞先生默默的站在了她的身後，安靜的猶如一個影子。
葉婉沒有回頭，眼帘低垂，語氣清冷的開口：「我應該叫你啞先生，還是九涼叔？」
此言一出，猶如在啞先生古井無波的心中砸下一塊巨石，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葉婉沒有回頭，但能明顯的察覺到身後的啞先生此刻氣息極為混亂。
「我娘親的死因我若是查不出來，你便要瞞我一輩子是么？」
「師父騙我，雲塵騙我，就連你，也在騙我...」葉婉緩緩站起來，轉過身，凝望著啞先生略顯滄桑的面容，凝望著他斑白的雙鬢，語氣依舊清冷，如這漫天飄落的雪花。
「你獨自在天陰潭裡修鍊七年，啞掉的何止是你的嘴，啞掉的還有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