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芬芳,春來發幾枝12

桃李芬芳,春來發幾枝12

丟下滿懷狐疑,心生不愉的李世民在水壩上,李淵好生得意,帶著大孫子有說有笑順著溪流往回走。

一路上走過注水的綠柳湖,老皇帝腳步不停,一氣走到了湖的北邊。

湖畔觀南閣前突出進湖的平台,張開的大傘下,兩張寬大搖椅夾著青翠的竹桌,桌上杯盞齊全,四道小菜,有葷有素。

李淵拎起酒壺,湊在鼻端,嗅了嗅。老人搖了搖頭,一臉的不喜,「忒也無趣,憨貨,好日子還要給爺爺喝這酸貨!」

一扭頭,笑眯眯,討好的說道;「孫子,來盞梨花白!」

北邊引水渠引來的水庫里的清水,到了引水渠懸空的尾端,嘩啦啦!衝進綠柳湖。

落下,卷著青白的小浪花,沖刷著湖底的青石,鋪展開來,這會才將將把整個綠柳湖底鋪滿。

南邊落水處,玉珠飛濺,波紋層疊,到了千步外的綠柳湖最北的北岸,波平水靜,綠柳垂影。

空氣里瀰漫著淺淺的,被流水激發出的清新的黃土氣息。

數月的努力,此一時,李承乾屹立綠柳湖畔,歪斜著頭,看著漸漸湧起的湖水。

被湖水隔開了的湖心島上,綠芽遍布,花蕾暗含的桃樹,再有一個月,陽春時節,曾在腦海幻化過風吹桃花飛滿天的美景,就將承現在眼前。

此刻。

斜陽暖照。

春光水影迷人。

東風無力熏人慾醉。

皇爺爺卻。/好沒情致,早就備下助興的三杯兩盞淡酒尚且不滿意,還要烈酒梨花白。

李承乾語帶不滿,「爺爺!踏春賞景要什麼烈酒。」

老皇帝不苟言笑,一本正經說道,「一杯,就喝一杯!」

李承乾聞聲,揉了揉臉頰,一臉的厭棄,無奈的追問道;「皇爺爺一言九鼎,真的就一杯!」

老人和孫子在一起,哪還想著帝王的威嚴,恬著臉嘴裡嗚嗚嚕嚕道;「喝酒就該喝盡了興,孫子,爺爺說的對吧。」

李承乾嘟著嘴,頭一點一點,「一瓶,絕對不能再多了。」

老人一臉的驚喜,拎起桌上的酒壺,朝著湖裡『嘩』倒了個乾淨,「好好,就一瓶梨花白,絕不貪多,看,爺爺把這壺淡酒都倒了。」

手裡拎著酒壺抖了抖,顯示著壺裡已空。

「爺爺!」李承乾嗔怒的瞪了爺爺一眼,淡酒雖是寡淡,一壺上好的淡酒也要百十文,皇爺爺隨手倒掉。

日子可不是這樣過的!

老人忽然想起孫子的小氣,嘴裡忙打著哈哈,「爺爺今天高興過頭了,呵呵呵!」

李承乾氣的扭腰甩手,耍完了小性子,還是向著東邊農莊的方向,嘬唇吹了數聲唿哨。

稍傾,溪水對面的農莊南門,一條大黃狗竄出。

守在溪水橋上的千牛衛,遠遠看到背毛在陽光里閃耀著金色光芒的樂樂,呼啦啦閃開條通道。

來之前大統領可是再三叮囑過,農莊有不在規矩之內的一老一少一聖獸,太上皇李淵皇太子李承乾,以及向橋上奔來的黃犬。

黃犬也只能私下叫叫,駐守的府兵袍澤已是叮囑過,遇到這條狗不但不能打,連吆喝聲『狗東西』都惹來莊子里路過悍卒的怒火。

按著軍漢的規矩,跟太子莊子里百戰老卒一對一放對,只能是自取其辱,敢要倚眾欺人,惹出了莊子里的小主母帶著百十個,在軍伍里下層軍士里蔚蔚然已是傳奇的悍卒殺出,擺開了陣勢,即便仗著十倍的人數,結果還是倒了一地。

這裡才和聞訊趕來的帶隊將軍訴苦,對面聽到了動靜,生怕小主母吃虧,跟出來的可是一品國公大將軍秦瓊和太上皇老皇帝李淵。

結果,這就不是挨揍的軍卒無處訴苦,帶隊的將校都沒講理的地方。

被打個半死還無處訴苦,心情鬱悶的更是生不如死。

至此,所有的府兵都牢牢記住了,「金毛獸」才是正確的稱呼。

樂樂抖著一身的金色毛髮,目不斜視穿過橋面兩邊站滿全副武裝甲士的石橋,越過溪水,立在綠柳湖邊四下聳著鼻頭,遁著空氣中熟悉的味道,奔跑而去。

李淵看見溜著湖畔縱躍而來的樂樂,立刻就露出像個稚子的歡笑,「樂樂!快,快,到爺爺這來!」

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樂樂脖子下系著的白瓷酒瓶。

蹲下身來,哈哈笑著,迎著樂樂。

等到樂樂到了面前,一手撫摸著樂樂的背毛,一手解著樂樂脖頸下的白瓷酒瓶。

老人這裡才手忙腳亂解開了繩扣,李承乾快手快腳,一把就奪去了酒瓶,在手裡掂了掂,打開來皺著鼻子聞過,確定了張瑤裝的酒,份量度數都控制在爺爺酒量之內,這才擺出一副不情不願架勢,交到皇爺爺手裡。

杯淺酒深,眨眼間李淵自斟自飲三杯烈酒下肚,再要倒酒,才發現白瓷的酒瓶被隔著竹桌躺在搖椅里假寐的孫子緊緊抱在懷裡。

老人怏怏的拿了筷子,在桌上擺著的盤子里一樣挑了一筷子菜。

沒按著爺孫倆習慣的節奏,說兩句逗趣的話,騙來孫子懷裡的酒瓶。

『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竹桌上,掛著大眼袋的雙眼煜煜放光,突然笑問道;「孫子,儒家就真的讓你討厭嗎!」

對面,李承乾抱著酒瓶,仰躺搖椅里前後搖著,聽到爺爺問話,側頭看來,目光遇到爺爺燦然的眼光,立刻收起了打趣的心思。

「儒家學問深厚,高明絕無一絲不敬。」

老人猶疑道;「那是高明對魏玄成心有不滿!?」

猶豫了片刻,李承乾用自嘲的語調說道;「魏徵一介耿直忠臣,註定要留名青史,高明唯有佩服二字可說。」

老人聞言,愈發的疑惑,輕桃著眉梢,「言不對心,今日事,高明可是毫不容情驅離了魏徵。」

李承乾腳下用力一蹬,搖椅大幅度搖擺,躺著的他,閉眼沉思著。

足足盞茶功夫,李承乾才睜開眼,神色嚴肅說道;

「皇爺爺,高明每日也是隨著李師顏師學習儒家學問,儒家的學問沒錯,顏師李師也是高明禮敬的尊長。

儒家的學問絕不等於某些儒士嘴裡的道理,存了私心,歪了嘴念出來的斜經;

忠臣也會犯迷糊,犯迷糊的忠臣比奸臣跟可惡。

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對錯,誰要是裝口出成憲的儒家聖人,才是最大的錯誤。

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

師他人所長,補己之不足,活到老學到老,才是做學問的真理。

儒士若忘了聖人教導,固步自封處處以陳規陋習扼殺創新,將儒家學說曲意解讀成不是教化民眾開明濟世的學說。

此儒家,可滅!

高明生在帝王家,要維護李唐江山永固,就不能任由宵小假借儒家聖人之名,欺世盜名播弄是非愚弄世人。」

正面和魏徵撞擊,也是李承乾最不想做的事。

尚書令官廨越積越多的彈劾奏摺,一月來,自位高權重的尚書中丞魏徵漸漸向著低級官僚擴散。

就連東宮少監許敬宗整治東宮吏屬,都有人借題發揮上了彈劾的奏摺。

貓貓狗狗藏頭縮尾的玩意李承乾懶得搭理,要解決問題,還要從源頭著手。

拾掇了眾人眼裡的大傢伙,隨大流的小屁孩子不用多說,都會乖乖斂聲屏氣。

今天當眾狠狠的教訓跟個有頭沒尾爛槍頭似的魏徵,多數的話都是說給舉著仁義道德假仁假義的偽道德君子們。

李承乾高舉輕放,打了一擊殺威棒,放過留名青史的魏徵,卻不介意給在自己放出強烈殺意后,依舊想要以直邀名之徒送上迎頭痛擊。

李淵聽得有趣,抖抖手裡空了的酒盞,滿懷激昂的說道「高明說得有理,來。爺爺為你這樣深明大義的孫子,滿飲一杯!」

躺在搖椅里,李承乾翻眼看皇爺爺,見老人面色如常,才懶洋洋坐起身,給老人端著的酒杯續了半杯酒。

李承乾手裡的酒瓶才要抬起,老人一個勁吆喝著;「滿上,滿上!」

「滿上可以,皇爺爺也要給高明講點故事。」手攥著白瓷瓶,李承乾猶然不忘和皇爺爺講條件。

李淵重重點著頭,忙亂的應道;「行行,一杯酒一個問題,大孫子你就問吧。」

將酒杯倒滿,李承乾抱緊了酒瓶,等著皇爺爺李淵砸吧了一口酒,露出一臉的舒爽,夾起一筷子青菜嚼的咯吱咯吱。

「皇爺爺為什麼也討厭魏玄成?」

老人咽下嘴裡的青菜,不慌不忙夾起塊皮酥肉爛的肘花,投進嘴裡,饒有興緻的細細咀嚼著。

見對面李承乾顯出不耐煩的神色,嘴裡含糊的說道;「這可是兩個問題,該給爺爺再來杯酒。」

手一伸,順著桌面把酒杯推到了李承乾面前。

老人的無賴手段,李承乾早就熟悉,手裡攥著酒瓶,扣緊了瓶塞,瓶口裝模作樣的在酒杯口懸停,似乎倒滿了酒杯,「好了!又一滿杯。」

小心翼翼又把空杯子推回老人的面前。

瞥了眼空著的酒杯,老人笑罵道;「一點也不吃虧的臭孫子!」

李承乾搖著頭答道;「臭孫子都是跟臭爺爺學的本事!」

隔了竹桌,老人手拿著筷子探手要敲一臉壞笑的孫子,李承乾身子一翻躲了過去,扭頭做了個鬼臉。

「孫子,這還真是倆問題,要不然,爺爺說完了,你再補上一杯酒。」

既然皇爺爺有商有量,算是買賣公平,李承乾坐起身,大度的點著頭,心想著,酒瓶在手,不怕你耍賴!

老人也仰靠進搖椅,仰著的臉上一片蕭索,緩緩的說道;

「魏玄成出自瓦崗,卻沒和瓦崗猛將秦瓊程知節搭夥投靠你父皇,投唐就投在了你大伯麾下。

爺爺我能夠平定隋末烽煙四起的亂世,靠的是你父皇和你大伯二人,一龍一虎,兩大臂助。

天下初定,爺爺就犯開了難!倆兒子都是出類拔萃,萬里江山該傳給誰呢?」

回首往事,老人恍惚又回到當年,長子李建成少年老成坐陣中樞謀划有方,次子李世民雄姿勃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沙場稱雄,李家二子一時瑜亮!

隔了個竹桌,李承乾聽皇爺爺說起父皇和大伯李建成,又是驚訝又是好奇,緊閉著嘴唇,安靜的聽著。

「兩難時,爺爺犯了錯,向前隋投靠的高官問策;

陳叔寶裴寂等大隋舊臣,都跟朕說帝王家無親情,皇子想要登上帝座,就要斬情滅性不計手段,不問德行;

也只有這樣的強者繼承大同,才能維護李唐江山一代代傳承下去。

為了來之不易的李唐江山能夠萬世永存,爺爺咬緊了牙關,裝聾作啞冷眼看著你大伯和你父皇兩人各自聚攏勢力,使盡渾身解數斗的不可開交。

實話說,爺爺屬意的繼承人是你大伯。

比起行事果斷剛烈的你父皇,生性沉穩的你大伯毫不遜色,加上生為長子是天然的皇位繼承者;

當時,朝野文武投靠你大伯門下者眾多,你父皇越往後越是勢力單薄處境艱難,漸漸的一絲反擊的力量也沒有了。

如無意外,繼承皇位的一定是深孚眾望的你大伯。」

李承乾忍不住問道;「父皇還是贏了大伯,靠的是什麼呢?」

老皇帝李淵不假思索的應道;「山東世家,遷都,關隴勛貴。」

嘴裡把這三個名詞反覆念叨,李承乾也沒找出和父皇登臨大寶的關聯線索。

「你大伯犯的唯一致命錯誤,就是不該聽信來自山東士族的勸告,生出遷都洛陽的念頭。

李唐奪取天下倚重的是關隴門閥,關隴門閥盤踞關中數百年,勢力遍布長安城從市井民間到商賈小吏,直到大唐朝堂。

怎願意看著帝都遷移,失去自己地主的優勢,去仰山東士族鼻息度日。

你父皇帶著關中子弟征戰四方,明白李唐初立,很長一段時間裡還要靠著關中弟子強悍的戰鬥力震懾天下,遷都的時機尚未成熟。

兩人為此在朝堂上多次爭吵,互不相讓。

先起殺心的是你大伯,他被人慫恿著,要一勞永逸根除政敵。

玄武之變,若是沒有關隴門閥暗中上下手腳推波助瀾,屏蔽消息。

你父皇的舉動能夠後手先發,蒙蔽過手掌大權壟斷朝政的你大伯,一舉成事!?

利益!山東士族為的是利益,關隴門閥也是為了利益。

被你大伯依為智囊的山東蠻子魏玄成,就是當年鼓動遷都的主力幹將。

高明該明白了,你大伯的死,始作俑者,有皇爺爺的昏聵,更有揣著私心慫恿你大伯遷都的魏徵等人,為山東士族在朝堂中鼓噪的喉舌。」

不等老人催促,李承乾起身給爺爺空了的酒杯倒滿了酒。

老人盡量想公正平靜的述說往事,卻不知溝壑遍布的臉頰,早就淚流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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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李承乾之逆光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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