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有給趙倩遞紙巾。

沒有趁虛而入。

甚至，李昆連半句撫慰心靈的雞湯話，也沒有對趙倩講。

只是嗞啦一口杯中酒，吧嗒一口盤中菜，聽著趙倩講劉民如何在更衣室耍流氓未遂，那三個姐妹今晚為何留在了懷揉楊宋影視基地的劇組酒店沒跟車回來，等趙倩不哭了，不說了，去給李昆做了一碗雞蛋紫菜湯，李昆就著熱湯吃掉倆白面饅頭，然後，摸著肚皮，打著飽嗝，回到了自己的小西屋，剩下趙倩自己安安靜靜收拾碗筷。

坐到床邊上，李昆從床底下塑料筐里，摸出一瓶低價燕京啤酒，咬開瓶蓋，猛啁了幾口，這才掏出一直放在內兜貼身放著的對講機。

剛「嘎噠」擰開電源開關，滴，聽到開機的一聲響，內心便被灌進一句「拿大獎系統中的所有夢戲，均解鎖成功，請自由享用」，李昆立即腦袋發沉，眼皮上墜了倆秤砣，拿酒瓶子的左手跟腦血栓後遺症似的不聽使喚，一松，啤酒瓶子「啪」掉地上摔得稀碎，右手不知被誰給拽著，乖乖拿著對講機放到床上，頭一歪，主動就枕到了對講機上。

滴滴，滴答滴，滴！

一陣亂響后……

……

「媽，我走了，中午不回家，外邊吃。」

背著一個大號卡其色雙肩包，手裡拎著黑色吉他袋子，洛森手握門把手，站在門口玄關，朝衛生間那邊大聲來了一嗓子。

正在洗墩布準備打掃房間衛生的田春琴，伸出半拉發福的中年身子，問洛森：「兒子，你這是要幹嘛去，喲，還背著包呢！哦，媽知道了，這是跟翠翠一塊旅遊去吧？」

「哎呀，媽，你別管了，走啦。」搖了搖剪刀手，說聲「拜拜」，出了家門。

事先叫好的快車已經在小區門口候著，一路上，時堵時不堵地，來到了東芳衛視大樓，跟門口保安大叔笑著打聲招呼，並說明來意，按照要求做了來客登記，洛森乘電梯上到六樓來到《笑傲江湖》節目組演播室後台。

負責洛森的節目組人員美女小張，接了洛森手裡的吉他，放到一個柜子里，靠邊角立好，把洛森雙肩包也放進去，關上柜子門，鎖好。演員的道具在臨場前，絕不能出現損壞或者丟失的情況。

然後，洛森去更衣間從衣櫃里取出服裝換了，上節目，衣服不能褶子吧唧的，事先都熨好拿過來掛在衣櫃里。

給洛森化妝，也沒費太多時間，男演員，本色顏面出演，對於專業化妝師來講，三下兩下就好。

一會兒，導演過來，跟洛森交流了幾句，確定洛森狀態沒有問題，把洛森要求的表演道具讓場務給放到舞台上的指定位置，看了一眼腕錶，正式通知所有演職人員一刻鐘后開始錄製。

閑等著，豈不浪費生命，洛森跟小張就昨天上映的速八聊了一會兒，聊天或者聽音樂，都是登台前很好的放鬆方式。

時間一到，洛森下穿黑皮鞋青西褲，上著七分袖白襯衣，外裹條紋馬甲，打著猩紅領結，乾淨利落登場。

嘩，觀眾席上，高處低處一片掌聲。

評委席坐在左首的馬小鐵是泱國著名賀歲片導演，把商業片玩得全國NumberOne，最近一年因為《手電筒2》受些負面影響，倒也不至於傷筋動骨，待掌聲一變稀拉，他帶著京腔開口：「小夥子，今天給大傢伙兒帶來點什麼玩意兒？」

什麼玩意兒！

觀眾席上傳來哈哈一片笑聲，從電視上聽到的笑聲是被特效故意放大的，實際上，錄製現場的笑沒那麼誇張。

洛森還沒開口，坐中間的蓋丹丹接過馬小鐵的話：「嘿，馬導，瞧你這急脾氣，人家還沒做自我介紹呢。」

觀眾哈哈哈。

「來吧，小伙兒，今年幾周了？」右首的郭得昌接茬兒笑眯眯道。

幾周了？

觀眾又是一片鬨笑。

《笑傲江湖》搞了好幾季，並有愈搞愈火的態勢，不止是遴選出來的演員搞笑，三位評委老師都是自帶笑點，蓋丹丹曾經是春晚小品專業戶，演情景室內劇橫跨三十年，金句連綿，被喜愛她的觀眾尊為「舌尖上的母親」，郭得昌曲藝出身，在相聲界響噹噹一碗銅豌豆，辦了一個班子，錢掙老鼻子了。

躬，已經在剛上場時鞠過，等三位評委嗨皮完了，洛森白牙一露，開口介紹自己。

「俺名喚洛森，洛是洛陽的洛，森是泰森的森，對了，得昌老師，森是四個木嗎？」

觀眾哈哈大笑。

這個節目上，可以和評委老師互動，當然，你得互動得有笑點，得體，互動不好，純屬往火坑裡跳找死呢，三位評委老師夠幽默，也足夠毒舌。

郭得昌摸了一下心字型頭頂，油光滿面笑眯眯地瞅了瞅蓋丹丹和馬小鐵：「瞧見沒，這小子挺皮，欠盤啊。」

「郭老師，人家等著呢，正面回答，趕緊滴，你不怕浪費廣告時間耽誤電視台掙錢嘛。」蓋丹丹老師習慣性地翻了一下眼皮，地包天嘴唇一張一翕道。

哈哈哈。

「咳，老夫只知道森字裡面沒有倆林，四個木的字，八成倉頡老祖正琢磨著咋造呢。」郭得昌笑眯眯答完，繼續說道：「孩子，開始吧，浪費時間耽誤掙錢。」蓋丹丹聽了沖馬小鐵說：「嘿，郭老師學會學舌了。」

哈哈哈。

「來吧。」馬小鐵朝洛森道，就「來吧」倆字，也拉著長腔打著京韻說。

「俺今天給大家帶來的表演比較豐富，一下子都說給大家，怕大家記著費腦子，所以，我說一樣，表演一樣，大家說咋樣？」

「好。」嘁哩喀啦，一陣掌聲。

「那俺先給大家模仿一段相聲，朋友們聽聽這是誰啊。」

全場超安靜，掉下一根眼睫毛也能砸出響聲。

只見洛森轉身從道具兜子里拿起一件灰色長袍，背對觀眾穿好，摸出一副圓邊眼鏡子戴上，兩個手指把眼角和眉梢拉下來，把後背微微一駝，尖起嘴巴，嘬住腮幫子凹下去。

一轉身，一個相聲界泰斗的形象立刻鑽進觀眾心裡，嘩，掌聲起。

只見洛森豎起左手食指，做了個不要出聲的動作，抖抖袖口，開口說道：「逗你玩。」

就這仨字兒一出，蓋丹丹朝洛森伸出拇指，左右歪一下頭，跟馬小鐵和郭得昌彼此點點頭，表示洛森模仿得夠逼真，地道天金味兒，完全像馬老。

「小虎啊在門口玩會兒看著啊，咱晾著衣服呢，看誰拿它喊我啊，哎，你別動啊哪也別去啊，就站門口站著啊，有事你招呼我啊招呼我，這老娘們兒屋裡幹活去了……」

前面那部分沒說，洛森表演的是小虎看衣服被小偷偷走，用「逗你玩」讓小虎騙他媽的這一段，聽得評委席和觀眾席一愣一愣的。

聲音，肢體語言，表情，眯起來的眼神，簡直傳神啊。

表演完畢，洛森直起身體，露出笑容拱手謝掌聲。

馬小鐵隔著蓋丹丹讓郭得昌先評：「郭老師，這孩子咋樣？」

郭得昌是通過玩相聲掙大錢的，馬小鐵讓他點評，他當仁不讓了：「孩子，你學過相聲？」

「回郭老師，俺學得是模仿。」麻利脫了長袍摘了眼鏡，露出一身利索來，站好了聽到郭德昌發問，洛森手捧話筒笑回。

全場爆笑。

「瞧這孩子給慣的，不好實說話。」郭得昌保持著彌勒佛專屬笑容，朝四周饒是看了一圈，「嗨嗨，我說各位，台上這誰家孩子，先領回去打一頓，再弄上台來」

席上傳來不整齊的笑聲。

「聽你口氣，會的東西不少，下一個表演，能給大傢伙兒帶來什麼樣的驚喜？」馬小鐵慢聲慢語，保持京腔，問洛森。

「接下來，俺為大家表演一段口技。」

「模仿人，還是動物，或者其他？」蓋丹丹問。

「隨老師們點。」

「小夥子，聽口氣，你可是有點狂了哦，咱這可是笑傲江湖的舞台，能人輩出噠，萬一把話說大了，圓不回來，電視節目播出去，你不怕出糗啊？」馬小鐵說話，有時候不好判斷他是認真的，還是在調侃，總是一副帝都衚衕老炮兒的痞氣，愛誰誰，臉上始終掛著老子誰都看不上的表情，顯得見得世面大了去了讓人無法捉摸他，當然，他此刻倒沒有貶損洛森的意思，按照節目策劃和導演安排，馬小鐵就是作為郭得昌蓋丹丹搞笑風格太盛的扳正補充，號稱「鐵昌丹」組合，鐵是定盤星。

「回小鐵老師，出糗的才能出名。」

全場爆笑。

「行，來吧，祝你出名，學段老火車的吧。」馬小鐵揚揚下巴磕子，臉上一塊白一塊白的，也不知道是天生還是後期患的。

「得嘞，聽這個哦。」

說完，洛森舔了一下嘴唇，把氣息運起來，控制好，唇音舌音鼻音嗓音巧妙地交織搭配。

只聽得一長聲汽笛響起來，然後是老火車進站時剎車片啃剎車盤的咔吃聲音，蒸汽輪機噗呲噗呲排氣聲，隨後，火車啟動，嗷嗷發力，出站，哐當哐當駛離，整個過程，天衣無縫，把現場觀眾立刻帶進老電影的畫面。

掌聲迭起。

「學個摩托排氣管。」蓋丹丹點了一個。

「學公雞打鳴。」郭得昌點了一個。

「戰場上炸彈爆炸。」馬小鐵又點一個。

「蛐蛐叫。」

「狼嚎。」

「耗子窩。」

「鑽天猴。」

「壺口瀑布。」

「海浪拍岸」

「得了氣管炎，嘿嘍咳嗽。」

「響尾蛇追人。」

「學個春光明媚時節，樹林里發出的各種聲音。」

因為惟妙惟肖，所以掌聲連綿不絕。

「學蓋丹丹老師在《家有子女》中說話的腔調。」郭得昌出了餿主意。

「我說馬導還有郭老師，你們有完沒完，雖然不是你們自己家的孩子，也不能這麼折騰這孩子吧，這已經一口氣學了多少種聲音啦，萬一累著，家長得心疼壞嘍，你們可真行。」蓋丹丹翻著眼皮，叫了暫停，轉而微笑著對洛森道：「孩子，你跟蓋姨說實話，累不累，要是累就歇會兒。」說著，直起脖子朝舞台周圍喊：「導演，導演哪去了，派人給孩子拿瓶礦泉水潤潤喉總行吧。」

又是引來一陣爆笑。

最後還是馬小鐵，把話題扳正：「口技先到這，還會啥絕活，接著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