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榻上,心思卻根本不在。轉身問馮寶敬事房的牌子怎麼不端來。

馮寶心裡看皇上是透透的,但是嘴上故意:「先前皇上自己讓敬事房不用遞牌子了,皇上可忘了?」

「……」

皇上無語,只得繼續看看奏章,看了幾句,又問:「這牌子今兒可做好么?也就幾個牌子,不麻煩。」

「回皇上,這……倒是不麻煩,只是那尚寢局也要備著,總不是一晚上能出來的,奴才明兒一早便去。」

「行吧。」皇帝無計可施,實在心情不好。

「皇上,您想見誰,奴才替您召來就好了。」馮寶見皇上急了,終於說道。

「朕覺今兒那幾個新的秀女,有的就不錯。」皇帝說得含糊,不願他想見鄭夢境的心情表現得過於明顯。

「皇上,這可不行。鄭淑女年未十六,不能侍寢啊。」馮寶早看透皇帝心思,可這規矩在此,不能隨便越了,還是得提醒。

「朕何時說了是鄭淑女了,」皇帝一聽馮寶的話,覺著心思被馮寶猜中了,一時惱火,故意說,「朕看秦淑女楚楚可憐,正想著安撫呢。」

「奴才遵旨,奴才即刻便去秦淑女宮裡請。」馮寶偷摸笑著出門,心想皇上少有這種時候。

長春宮裡,皇上和皇後走了之後,幾位小主們紛紛起身。李靜菡一言不發,顯然驚嚇得不行。秦香湘起來,抹了眼淚,看著夢境道:「妹妹剛才可真是伶俐,若是沒有妹妹,我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呢。」秦香湘雖這麼說,卻沒有一點好臉色,話中無非是覺得夢境搶了風頭,惹得皇上總看她。

「夜深了,姐姐回宮歇息吧,妹妹告退了。」夢境並未多說話,王巧聽了本來正想著反駁,被夢境生生拉住,三人一同回了依雪閣。

夜風漸冷,玉芷端了暖盆來,三人橫躺在夢境床上,太晚了,怎麼也不敢回去了,睡在一起更好。

王巧首先將自己的感覺說出來:「這秦淑女,是真的奇怪,在屋子裡見到夢境便梨花帶雨地哭,出來馬上差了人去稟告皇後娘娘。」

「她可不是去稟告皇後娘娘的,今兒嬤嬤不是說了,皇上幾乎每日都和皇後娘娘一道用晚膳,她定是掐准了時機去稟告皇上的。」李靜菡接著說道。

「對,她既早上在皇後娘娘面前沒討個喜歡,自然晚上不願再去貼她的冷屁股。」王巧回道。就這樣一人一句,直到說起翠蘭中毒。

「秦淑女說,翠蘭喝了一口湯羹就倒下不省人事了,這世上竟有這麼毒烈的葯,真叫人害怕。」李靜菡說著,將被子掖了掖。

「姐姐們,我發現一件事情,覺得蹊蹺。」夢境突然坐起身,嚇得倆人一激靈。

王巧也坐起:「什麼蹊蹺?」

李靜菡也坐起來:「可別是嚇人的東西!」

「我發現宮女翠蘭的臉上,有些痕迹,本來我不確定,現下聽你們說,我覺得自己猜的有幾分可能,」夢境皺著眉,「姐姐,你敢肯定秦淑女說的,是那翠蘭只喝了一口湯羹便倒下了嗎?」

「是。」倆人異口同聲。

「可我當時細細查過,那碗里一點羹食都沒有,地上也乾淨得很。可這盛湯羹的碗,明明滾到了犄角旮旯里,照這樣說,地上應該各處都是痕迹,但是我看著並沒有啊。」

「許是碗里只有一點呢?」李靜菡立刻明白夢境在疑慮什麼,實際上她也不確定。

「姐姐,我還發現一樣事情,我在擦那翠蘭口角白沫,發現翠蘭臉頰上有痕迹,像是被人用力捏著留下的。」

夢境說完這話,王巧也明白了她想說什麼:「妹妹是懷疑,這宮女翠蘭,是被人生生灌下去這碗……那也太狠心了吧?她有什麼緣由這麼做,她和這翠蘭無冤無仇……」

「理由什麼的,我倒能猜到幾分,可她的毒藥又如何帶進來?」李靜菡補充,「你忘了嬤嬤都檢查過我們的東西衣物,她逃不過這些關竅啊?」

夢境不說話了,她心知自己推了七八分對,尤其秦香湘不願深究此事,實在反常。但一切沒有證據,即便有幾分猜疑,也無濟於事。

「若真是這樣,那秦淑女也太會做戲了。」王巧沒好氣地說,她心裡早不喜歡秦淑女。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響動,三人趕緊靜下來,夢境喊玉芷進屋問是什麼聲音,玉芷臉上有些難色:「是皇上的人,剛剛抬了轎子,接秦淑女走了。

「看吧,這便是她的理由了。」李靜菡輕蔑笑著,「這楚楚動人梨花帶雨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動心。」

三個人終睡下了,到底不怎麼牽扯自己,只能嘆嘆氣,嘆春蘭人命一條就這麼沒了,嘆明知真相絕非如此簡單,卻只能像那抬走的轎輦,在宮門口左右拐幾個彎就消失得如同從未來過。這宮牆一磚一瓦,竟不知掩蓋了多少罪,粉飾了多少孽。唯有深夜的小聲嘆息,在這宮牆之間回蕩一陣便恢復平靜。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大明夢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大明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