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皇帝帶著夢境回殿,正巧碰上劉嬤嬤。劉嬤嬤奉太后旨意帶夢境去千秋亭坐坐,已經派人來接了。夢境無奈,只好上了轎子離開。
夢境走後,劉嬤嬤告訴皇帝,原先的侍茶宮女病了太久,想必不適合在皇上身邊服侍,太后已將新來的侍茶宮女給皇上找到了。
皇上雖心底里不舒服,到底沒有發脾氣,只說了聲:「母後周全,兒臣謝過母后。」進了養心殿。
侍茶的宮女一身粗衣裳,毫無美意。皇帝眼都不抬,徑自走到台前坐下看章。
皇帝閉眼便是夢境舞姿,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用什麼詞句都不能形容它的美好。他睜眼,卻發現侍茶宮女在眼前添著香,舉動笨拙,和夢境完全不能比。
皇帝不由得白她一眼,才看到面前這人竟是翠芳:「你不是翠芳嗎?你怎麼到這裡侍茶了?」
「回皇上話,是太後派奴婢過來的。」翠芳低頭看著自己的裙子,劉嬤嬤故意給她穿如此粗陋的衣服,定是太后的意思。皇帝想起翠芳被太后強要了去,看都不看她一眼,低頭繼續看奏章。
劉嬤嬤將夢境帶到了千秋亭。「你來了,」太后見她拘謹低著頭,「低著頭做什麼,哀家又不吃你?」
夢境抬頭,想起這裡是千秋亭,又看桌上茶盞里茶葉顯然泡了許久,便知太后在這裡已久,定是看到皇上在這個時間與自己逛宮后苑,心生不滿。
「臣妾知錯。」夢境低著頭。
「你這孩子,我可什麼都沒說,你怎麼就認錯了,你何錯之有?」
「臣妾侍茶多日,本該有助於皇上社稷,可今日因皇上頭疼犯了,臣妾便要皇上來宮后苑散心,是臣妾自作主張,臣妾知錯。」
太后一聽,皇帝即便頭疼,也不會在批奏章時被一個小嬪妃拉到宮后苑如此荒唐,定是皇帝的主意。鄭夢境說這番話,無非是想告訴她侍茶也好,出來散心也好,她是無心的。
「哀家不怪你,皇帝頭疼,出來散心是應該的,你做得很好。」太后臉上儘是慈祥的笑,「今日哀家叫你來。也不是因為這事,只是皇帝喜歡你,多次在哀家面前提你,哀家才想見見你。」
太后說完,便要夢境一同坐下來:「聽說你的父親是位私塾先生?」
「回太后,是。」
「這麼說你也是個知書達禮的人家培養出來的。你父親被張居正張首輔看中,封了個小官,你可知此事?」
夢見聽了這話大驚失色,父親竟然還活著?她明明親眼見到了父親的屍體,可見太后說的並不屬實。可是她若此時承認父親已死,說不定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夢境只好假裝不知情:「臣妾自入宮以來,並未同父親有過聯繫,臣妾不關心前朝之事,並不知父親已為官。」
太后對這個答案非常滿意:「后妃就該如此,恪守本分,想著為皇上綿延子嗣,不要總想前朝母家事情。」
「是。」夢境心裡一陣酸楚,太后難道是過來試探自己?這種事情不會弄錯。父親的死,和那個被張居正看中的假父親定有什麼關係。她的腦子飛速旋轉,想著父親死了誰是受益之人。
「怎麼,有心事?」太后問道。
「臣妾不想欺瞞太后,臣妾來時不見父親,十分想念父親,提起他便分心了。」夢境這樣說著,她想起曾求劉嬤嬤回家告別父親。卻被劉嬤嬤阻攔,現在太後來問,自己若太不想父親就顯得有些刻意。
「哀家知道,但你已入宮,是皇上的人了,若你母親在,還方便請來看看。你母親去世,你父親入宮不便。所以……」
「臣妾明白,臣妾只是思念父親並未想見他。臣妾不願因為自己為後宮帶來麻煩。」夢境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卻產生疑問。太后對她母家事情太清楚了,又極力反對她見父親。夢境總覺得父親之死同太後有些關係,或者同張居正有關。至此,她終於有些眉目。
太后倒對眼前的鄭夢境十分滿意,她不知自己父親之事,又美貌懂事,恪守本分,唯一不太好的便是皇帝對她太過喜歡了。但既然她懂事,想來也不會專寵。太后便不想太為難她,反因不讓她侍茶之事有些愧疚之意。
「你很懂事,難怪皇帝喜歡,哀家也很喜歡。」太后叫劉嬤嬤俯身,小聲對她說道,「你去趟哀家宮裡,把哀家的金鑲玉寶石挑心分心拿出來,賞給她。」
劉嬤嬤看太后一眼,彷彿確定太后的意思,太後點點頭,說著「快去」,劉嬤嬤這才回去。
另一邊,皇上累了,按照慣例起駕去皇後宮里,走時只隨便打量翠芳一下:「你好歹也是太後宮里宮女,穿得怎麼如此粗俗?」
粗俗二字,令翠芳眉頭有些緊皺,但她還是回答:「太后吩咐奴才穿得簡陋些,這樣便不會打擾皇上了。」
皇帝苦笑,太后煞費苦心,無非是看不慣這幾日他讓夢境侍茶之事。他心生一計,冷哼一聲:「既然給朕侍茶,就該穿得好看些,穿得如同妃子才好。」
翠芳因這句話,心生疑惑,她抬頭看皇帝,皇帝竟握著她手道:「宮女也是朕的人,今日起便讓馮公公給你穿最好看的衣裳。」
翠芳怔住,有些錯亂:「皇……皇上……」
皇帝立刻命馮寶給帶下去,換身艷麗衣服。心想太后不就看不慣鄭夢境,所以送了翠芳來。若太后見翠芳換身艷麗打扮回去,肯定嚇得不敢再讓她來了。
「馮寶,你記得,把她那舊衣服藏起來,讓她就這麼回太後宮里。」
馮寶眼珠子一骨碌便領會皇帝的意思,答應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