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再見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再見

這聲壓得很低的呢喃,順着何漫舟的唇縫溢了出來。

在時空扭曲所帶來的強烈沖.撞感之中,何漫舟忍不住向前伸出了手。她想要抓住眼前漸漸消散的東西,可惜幻象只是幻象,泡影也只是泡影,到手之後不過是一捧握不住的沙。

漫天席捲的黃沙宛如澎湃洶湧的巨浪,很快早眼前全部的景象盡數吞沒掉了,連帶着白亦從的身影也變得極淺極淡,宛如僅僅只是何漫舟在失去意識的最後產生的幻覺。

.......

都說在臨死之前,會回顧一生的記憶,會見到自己最愛的人,原來是真的嗎?

何漫舟這樣想着,只覺得原本就脫離肉身的靈魂更加脆弱下來了。

無盡的金色光芒還在蔓延,這段不短不長的二十幾載歲月,並沒有什麼大喜大悲,一切都自然而又順遂。雖然沒有超乎常人的好運氣,命運也算善待於何漫舟,可以被身邊的人充滿善意地擁抱着,有三五知己交心知底,有一位愛人相隨相伴,對於她來說都是最為難能可貴的回憶。

沒有做到的事情有很多,沒有來得及嘗試的事情也有很多。

不過現在來看都沒有機會再去實現了。

放在早前何漫舟做夢也想不到這場塢城之行會演變成現如今的這種結果,她只是想調查爸爸的下落,卻被捲入到了巫族的迷局之中。原本她只是站在旁觀的姿態探究整個事情的全貌,最終卻是徹底無法脫身,甚至現在還要為了終結這一切付出生命的代價。

但是當這場祭祀結束之後,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巫族世世代代糾纏的宿命也會被打破,不會再有人進行可怕的祭祀,作為黑聖女的責任被放下,母親想必也會得償所願,老何應該也會在塵埃落定之後平安吧。這已經是對於災難的最好結果了,在整個世界的覆滅面前,一點點的犧牲顯得微不足道。

但是,還在不舍什麼呢?

何漫舟竭力去看向眼前的景象,想從黃沙之中把白亦從看得更加真切一點,可是她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了。

祭祀的音樂聲越發浩大,周遭的一切也變得越發縹緲。

要是在最後,能多跟白亦從說說話,哪怕只是一個無聲的擁抱,該多好啊。

平生第一次何漫舟忍不住去細細回味,這段短暫卻美好的愛情,她還有太多的事情想要跟白亦從做,還有太多的話想要跟他去講,可是都來不及了。但至少她沒有讓白亦從失望,不是嗎,在宿命中的抉擇發生時,何漫舟沒有選擇逃避,而是接納了這一切,如果白亦從知道她的選擇,也不會怪她自私,而是會站在她這一邊吧。

時至如今,一切都結束了。

.......再見了。

而在黃沙漫天的盡頭,白亦從正遙遙望向神廟的方向。

女孩子最後望過來的目光映在白亦從的眼睛裏,那不舍與眷戀深深刺進他的心底,漫天黃沙幾乎要把她纖瘦的身影徹底掩埋掉了。

毀天滅地的光芒晃疼了白亦從的眼睛。彷彿再多一秒,白亦從就會不管不顧地來到何漫舟的身邊,不再讓她承擔這些波折與艱難。或許他應該立刻衝上前去,將自己心愛的女孩護在懷裏,義無反顧地去保護她,將全部的危險都隔絕在擁抱之外,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但是,不可以。

白亦從知道,現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何漫舟交付出了全部的信任,用最大的勇氣來面對這些事情,既然要徹底解決樓蘭古國的邪神遺留下來的災難,不讓何漫舟的付出白白浪費,那麼白亦從就要徹底解決她的顧慮,讓她在與阿玦融合之際出於絕對安全的狀態,讓這些冒險再無任何後顧之憂。

白亦從必須要保護好何漫舟,不論付出何種代價。

這樣想着,他循着盛放的花卉不斷前行,隻身走近了危險的最深處。

與外界刺眼到令人無法直視的強光不同,糾.纏重疊著的曼陀羅花海居然是指引到了一片黑暗之中。立在暗黑的最深處的,是一位身形修長的男人,他周身裹在黑色長袍之中,帽兜遮擋着他的神色,甚至連面貌都看不真切,但是白亦從卻近乎於篤定地開了口。

「哥哥,一切該結束了。」

「白亦從?」

隨着話語聲落下,那個男人驚詫地轉過頭去。

一個頎長的身影順着他的視線由遠及近走過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被他困在山洞之中的親生弟弟。

白亦從。

在茫茫的沙漠之中看到白亦從,顯然出乎了白語秋的意料。

這個幻境原本就是由通天塔應運而生的幻境,其間存在的一切似真非真,難猜難辨,若無契機根本沒有辦法尋到蜃樓。更何況這花魂之力更是凶厲異常,曼陀羅花海糾.纏着無窮無盡的痴纏怨念,但凡迷失一分一毫,就會被花枝徹底吞沒,成為災禍的養分.......其中的兇險姑且不論,來者得有多麼堅決的心力,才可以衝破層層迷障,來到這陣法的最中間呢?廟街

白亦從本就不該找過來,更何況還是在重重險阻之下。

像是看出了自家哥哥的疑惑,白亦從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

「我順着提早準備好的信物而來,白家先人留下來的東西,便是承載了巫族黑聖女的力量,用來破開樓蘭古國蜃樓之中的迷障再輕易不過。至於你的身份暴.露之後,找出花魂的秘密,在順着蛛絲馬跡尋到你的真身,對我來說也並非難事。」

「呵.......不錯,不愧是我的弟弟,白亦從,我果然來時低估你了。你早就料到了這一天嗎?」

白語秋把白亦從的話細細咀嚼,極為驚詫地看了他一眼,想要從其中分辨出一下什麼。

「這不應該,你從沒有恢復記憶,也不知曉我的身份。白亦從,你連到底如何找到蜃樓都不知曉,根本來不及提前準備,為什麼可以順着虛幻窺探到真實。」

「我確實是到了那處山洞才知曉你的計劃,但是與我而言,花魂的主人才是最後要對付的敵人,不論那個人是誰,都不會影響我的計劃。只不過發現了那個人居然是你,哥哥,我猜不到你的身份,但不影響我窺探出你的目的,提前留下媒介。」

「所以你到底將媒介留在了哪裏?」

「何漫舟的身上。」

隨着白亦從的話音落下,白語秋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好笑的事情。

他隨手拿下了面具,露出來的是一張清秀而俊逸的臉,如果細細去看的話,會發現這張面容同白亦從有着七分相似,但是在他扭曲而古怪的笑意之中,原本的俊美便只剩下了邪異。

「呵.......我原本以為你多麼重情重義,原來你跟我不過是一路人,白亦從。何漫舟對你全心全意,你卻將她當做了犧牲品,打從最開始就利用她作為尋找蜃樓的工具.......對於自己濃情蜜意的愛人都尚且如此心狠手辣,難怪我會敗給你。」

「不,哥哥,你這次看錯了,或者說,正是因為你這麼想,才會從來沒有贏過。」

白亦從淡淡看着白語秋,語氣仿若帶着莫名的悲憫。

「你太計較的得失,只想自己得到的,卻不肯面對自己應該付出的。早在從塢城的古廟回來之後,我便把打開神龕后密道的琺琅彩懷錶其中的一半放在了何漫舟那裏,這並非是想要利用她找到蜃樓,而是我早已經做好了替她解決一切的準備。」

「什麼?」白語秋極為驚詫地看了白亦從一眼。

「我早知道何漫舟的身份特殊,你們既然將古畫送到了何盛的手上,時隔一年之後又讓何漫舟查到線索,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既然你們的目標是小舟,我首要的事情就是保護好她,提前將法琅彩懷錶放到她的身上,憑藉着這份感應,我便可以跟她一起進入蜃樓的幻境之中。就比如現在,我正在做的這樣——不論付出何種代價,都會徹底守住她的後背。」

「呵......真沒想到,你倒是個情種。」

「保護自己所愛之人,並非偉大的事情,不過是出自於本心罷了。」白亦從的眼睫微微斂起,語氣也顯得平淡,「而你的本心呢,哥哥,你敢面對自己的內心嗎?」

「如果本心只是情愛的話,這些在生死面前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么?」白亦從將這句話低低重複了一句,定定地看着白語秋,像是在捕捉一些什麼,「樓蘭小公主也不是你的特例么,如果心裏沒有她,你在猶豫什麼,如果心裏有她,你理應當知道花魂的主人強行切斷花魂與小公主之間的聯繫,雖然可以阻止神祗的融合。可是失去花魂汲取的力量,等待小公主的只有死路一條。」

隨着言語的咄咄相逼,趁著白語秋失神的空檔,白亦從已經到了他的身畔。

「哥哥,究竟該怎麼做,你真的想好了嗎?」

白語秋:「........」

那一瞬間,白語秋手上操縱陣法的動作頓住了。

許多記憶走馬觀花地席捲而來,他想起了在白家的年少時代,自己表面上是多麼意氣風發,但是那些繁華不過是表象罷了。他知曉父親的淡漠,如若自己不是白家最優秀的繼承者,很快就會被白亦從取而代之,更遑論還有那個從來不拿正眼瞧他的爺爺。

白家老爺子私下裏教授白亦從一些東西,甚至有關於白家的秘密,白語秋也是有所耳聞,這對於未來的白家家主不亞於奇恥大辱。有什麼是他這個名正言順的長子不可以知曉,旁人卻可以知曉的呢,表面的光鮮之下無非是一片旁人所不能理解的黑暗罷了。

在最後,白語秋想到了自己病入膏肓的時候。

最為迷茫和絕望的時候,他靠着虛無縹緲的夢境成眠。

後來糾.纏成為許多人夢魘的曼陀羅花海,在白語秋的心目中卻是唯一的凈土,是他心心念念的幻夢。

「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嗎.......」

當時女孩子輕柔的聲線,白語秋記到了現如今,最後成為時過境遷后的覬覦。

那場合作到底有幾分利益交換,又有幾分情難自控,到了故事最末尾又如何分辨得清楚呢?他只是記得小公主清澈動人的聲線,她一襲素白的衣裙融在了漫天遍野的曼陀羅花海里,好像連駭人的血色糾.纏都多了幾分清新與純凈。

「我叫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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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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