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 橙子與大叔（55）

她有一陣子沒見過路宇銘了。

聖誕那晚之後，他就沒有再出現在她面前，聽說他元旦后就已經從《璀璨的她》劇組殺青。程橙並不意外，這種遊戲人間的公子哥，做什麼全憑興趣，他現在估計連自己這個人都忘了吧！

這條朋友圈是他前天晚上發的，在天壇舉行的一個頒獎禮，室外溫度將近零度，明星們卻要頂着寒風走紅毯。他發了張照片，他穿着單薄的西服，站在紅毯盡頭，配詞卻是：「能給老子一件大衣嗎？[白眼]」

程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江逸辰見狀有點奇怪，探過頭一看，神情立刻變了。

程橙沒察覺，琢磨道：「這種天氣，戶外走紅毯是挺慘的。哎，那天的頒獎禮你也去了啊，冷嗎？」

「冷，不過我不像某些人那樣，喜歡抱怨。」江逸辰淡淡道。

程橙聳聳鼻子，「本來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你們男人還有西服可以穿，知足吧，女明星都穿裙子露腿呢！」

比如周佩佩，程橙也看到了她的照片，哇塞，簡直鐵血真勇士！不僅露了腿，肩膀也露了，如此豁得出去，程橙為自己曾和她撕逼而後怕！

對自己都這麼狠的人，對別人只會更狠啊！

江逸辰看着程橙，她還滿臉興緻盎然，他忽然「嘖」了一聲，抬手抽走手機。

程橙一個抓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低頭，重重吻上她的唇。

兩人剛吃完飯，嘴裏還有食物的香味。

她躺在他懷中，被迫仰著頭，而他側着身子，手捧着她的臉，深入地吻着她。

有火花噼啪作響，空氣也變得稀薄，她漸漸喘不過氣。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之前的兩次，第一次是在慌亂的情形下，不過蜻蜓點水，第二次兩人都心情激動，更多是情緒的抒發。

但這次不同。

他吻得投入而纏綿，手指摩挲她的面頰，她清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索取，讓她從頭到腳都忍不住顫抖……

親著親著，他終於按捺不住，一個翻身，壓到了她的身上……

「唔……」

身後是碩大的玻璃窗，城市的霓虹燈掠過，照到天花板和牆壁。

昏暗的房間里，他把她壓在床上，纏綿地親吻。

等終於分開時，程橙氣喘吁吁，連脖子都紅透了。

他也在喘氣，胸口起伏，襯衣的領子散開。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不像剛才那麼溫和，烏黑的，灼灼如火。

還有他的喉結，隨着吞咽上下起伏……

程橙看着這樣的他，忽然就有些害怕，「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猛地坐起來，背對着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程橙茫然地半抬起身子，他坐在床沿，低着頭，側臉在光影中半隱半現。

她想拉拉他衣袖，他卻立刻避開，聲音低啞，「你先等一下，離我遠一點……」

程橙愣了一秒，猜到什麼情況，覺得臉燙得簡直要燒起來。

她不敢出聲，房間里只聽到兩人的喘氣聲。

終於，他長舒口氣，轉頭看着她輕輕一笑，「真夠嗆。」

程橙羞得說不出話。

他重新躺下，這回卻沒有主動抱她，兩人隔開一點距離，他說：「來，我們還是專心聊天吧。」

雖然還不自在，好在黑暗給了足夠的掩飾，程橙強裝若無其事，「好啊，聊什麼？」

「你的問題都問完了？」他半眯着眼睛，懶懶道。

她的問題？哦對，被他抱進來之前，她正在進行一場深度訪問。

「沒有。我還有個問題，你最近都在外面跑活動，到底什麼時候進組啊？也挺久了……」

現在已經1月中旬，《如果沒有愛》是10月中殺的青，換句話說，江逸辰已經三個月沒拍戲了。這個空檔對上升期男明星來說實在是有些誇張，難怪網上已經有黑子說他一走紅就浮躁，忙着撈金，不務正業。

程橙也聽趙小玲說了，原來江逸辰真的差點接下《唐宮雪》，如果不是因為謝斌導演被抓，現在已經在劇組了。

那他現在，到底是等《唐宮雪》換新的導演，還是有別的計劃？

「怎麼，怕我沒戲演？」他笑，說話時還有淡淡的鼻音。

「作為你的事業粉，我關心一下嘛。」

「事業粉？」他作勢思索，「你難道不該是我的……女友粉？」

程橙這次早有準備，不慌不忙道：「我是女友，沒有粉。你的話很危險哦，趕緊擺正我的位置！」

江逸辰被她頂回來，卻不著惱，反而很喜歡她的話似的。他笑嘆口氣，「就這幾天吧，消息就會出來了。我接了一部電影。」

程橙靈光一閃，「啊，是不是那個，《說謊者》！是那部嗎？」

「你知道？」

她當然知道。前陣子關於江逸辰的影視資源，傳得最厲害的兩個，一個是《唐宮雪》，另一個就是這部《說謊者》。原來這兩個都是真的啊，看來那些小道消息也不全是捕風捉影。

江逸辰說：「嗯，我演的是男二號，那個角色類型是我一直很想演的。之前因為一些原因差點錯過，我上周專程去了趟香港，和導演見了面，正式把合同簽了。」

江逸辰說到「很想演」時，眼中有火光在跳動。程橙發現，她真的很喜歡他性格里的某些部分。多年前他說喜歡唱歌，就真的去唱歌，後來他開始演戲，也沒有敷衍了事，而是逐漸發現演戲的樂趣，開始熱愛上這一行。

他看似散漫不經心，卻總是用最認真的態度對待生命中的一切。

程橙忍不住柔聲道：「那你加油。等電影上映，我一定會去電影院支持你的。」

他瞥她，彷彿她說了什麼傻話，「你以為你跑得掉？到時候我一定拖着你一起，包場看十遍。」

這樣的話語，彷彿一個約定。

他果然太累了，終於還是沉沉睡去。

程橙卻坐在旁邊，靜靜凝視着他。

他呼吸平緩，眉頭舒展，黑髮抵在雪白的枕頭上，睡顏安靜。

她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他參加活動，偶爾會有去了現場的小夥伴，偷偷拍下他的片段。

都是模糊而搖晃的視頻，會場人聲嘈雜，他衣冠楚楚，和周遭的人打招呼。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朱靜有時候會出現，站在中間充當介紹人，而他和對方握手，言笑晏晏。

她看那些視頻，艱難判斷他們說了什麼，有些能聽清，但大多數還是聽不清。不過沒關係，她樂此不疲，因為裏面的人是他，所以哪怕他只是坐在那裏玩手機，她都能反覆看許多遍，根據他的神情，揣摩他當下的情緒。

世事這樣奇妙。曾需要在別人視頻里艱難尋找身影的男人，就躺在她的身側，安靜沉睡。

時間不再有意義，一切彷彿都停滯了，連呼吸都變得緩慢。

她怎麼捨得睡去？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拿玻璃片，夾起來，放到博物館里小心珍藏。因為太過幸福，反而生出了惶恐。你說將來一起去看電影，我卻不敢想像，能擁有你已經美好得彷彿一個夢，怎麼還敢期盼天長地久？

窗外是寂寂黑夜，程橙小心地湊過去，握住他的手，將頭靠上他肩膀。

不過，就算現在分開，我都覺得值得了。足夠了。

這些和你在一起短暫的時光，已經是我生命里，最值得珍藏的回憶。

程橙送江逸辰去了機場。

北京時間凌晨五點，保姆車穿行在公路上，江逸辰和程橙坐在後面，兩人都有些精力不振，一路上打了好幾個呵欠。

林皓在前面聽到了，忍不住偷偷回頭看。

其實這一晚上，他也沒閑着，江逸辰和程橙這熱戀加異地戀的，好不容易見次面，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待在一起，會發生點什麼實在讓人浮想聯翩啊。

本來還覺得，程小姐太天真單純，看起來跟個小孩子似的，兩個人也剛在一起，辰哥會努力剋制一下自己。現在看來，他還是沒能抵擋住男人的獸性啊。

嘖嘖，把人家小姑娘累成什麼樣兒了……

江逸辰看着程橙眼睛下的黑眼圈，眉頭緊皺，「你一直沒睡嗎？」

程橙一手緊緊拽着他衣角，像怕他會逃走似的，強忍住又冒上來的呵欠，「沒有啊，我睡了的。」

「其實你不用跟過來。本來就休息得晚，應該多睡一會兒。」

出門前他就這麼說，程橙卻很堅持，硬是跟着他下樓了。

她眼神一黯，逼着自己露出個微笑，「沒關係啦，我之前寫論文也經常熬夜，早就習慣了。除非，你不想我送。」

他頓了頓，溫柔道：「我怕你太累。」

林皓齜牙，和司機交換眼神，都覺得真是沒耳聽了。自己做的好事，不讓人姑娘睡，現在還說便宜話？！

程橙不知道前面的人已經誤會成什麼樣兒，她只是看着江逸辰，機場越來越近，離別越來越近，她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這個時間，天還是漆黑的，航站樓燈火通明。保姆車開到樓前，選了個僻靜的角落停下。林皓先拎着行李下去，江逸辰也跳下了車，回身關門時，目光落到程橙身上。

她還坐在那裏，上半身卻下意識往前傾，仰頭望着他。

他的手放到車門上，遲遲沒有動。

他說：「我走了。讓司機送你回去，注意安全。」

程橙：「好，你也是。」

兩個人沉默對視，半晌，江逸辰一笑，終於拉上了車門。

程橙透過車窗的縫隙，望着江逸辰的背影。他前方就是T2航站樓，熟悉的車道，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裏。

她忽然想起來，南瓜醬第一次見完江逸辰后，回來跟她們說，太空虛了。那種分開之後的空虛感，彷彿全世界都失去了意義，滿腦子都想着再回去，重新見他一次。

心中的難過彷彿要爆炸，還有深深的絕望感。

程橙忍了忍，又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哇」地一聲就哭了……

江逸辰剛走了沒多遠，旁邊林皓就扯了下他，示意他回頭看。他順着望過去，只見司機從車裏探出個腦袋，也不敢說話，神情緊張地指著後面。

江逸辰面色一變。

他想也不想，闊步往回走，一拉開車門，就看到程橙坐在座位上，已經滿臉是淚。

她聽到聲音，茫然地抬頭，下一秒就綻放出驚喜，衝上來一把抱住他，「江逸辰！」

江逸辰措手不及，愣了幾秒，才反抱住她，低聲問：「怎麼了？」

他真的有些懵了。之前她雖然也哭過，但從來沒有這個樣子，毫無顧忌地發泄情緒。

程橙：「我捨不得你……」

他動作一頓。

程橙抽噎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這樣很不好。可是，我很害怕……」

她從來沒有這麼捨不得他。這一整個晚上，她彷彿踩在雲頭上，整個人都是飄着的，充滿了不真實的眩暈。直到這一刻，看着他要離開，她忽然生出強烈的害怕。

害怕這就是一場夢。

害怕他走了，夢就醒了……

她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手又緊緊揪着他衣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江逸辰看她許久。她的話沒有說完，他卻知道她在怕什麼。

他忽然說：「你跟我一起去吧。」

程橙淚眼矇矓。

江逸辰說：「反正都推遲了，乾脆再推遲一點走，現在去給你買機票，你跟我一起過去。」

旁邊林皓和司機已經被這個走向弄得緊張不已，聽到這裏更加懵逼，已經改簽過一次，要是再推遲，活動真要趕不上了！

程橙整顆心都被說動了，跟他一起去，還可以相處一整天……

可是片刻后，她更加崩潰地哭道：「不、不行，我今天要……要見導師，改論文……」她都準備一個月了！很重要的！

江逸辰：「……」

他無語看着她，半晌，搖頭笑了。程橙本來還在哭，眼淚糊在臉上，看到他笑，不知怎麼的，也撲哧一聲，跟着笑了。

兩人望着對方，忽然就樂不可支。

他揉揉她的頭髮，「真是被你氣死了。」

額頭有涼涼的東西落下，兩人同時抬頭，程橙驚喜道：「下雪了！」

是又下雪了。

夜是濃重的黑，雪花紛紛揚揚，朝他們撲來。

程橙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展顏一笑，「這是我們一起看的第一場雪。」

江逸辰眼前卻閃過聖誕那夜，雪下得很大，她在A大的梅林前大笑。

他說：「是啊。」

雪花拂了一臉，程橙重複道：「阿辰，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看雪。」

她沒指望他能懂，他卻反握住她的手，說：「我知道。」

細雪紛飛里，他的眉眼那樣溫柔。

她在夏天喜歡上他，又在夏天認識他，而這是他們相識后，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冬天。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因為你，四季也有了不一樣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