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可愛萬年青

第2章 小可愛萬年青

就是趙久福在宮裏久經風雨,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一個大反轉。

按照他的想法,這亭子上頭竟有花盆無故掉落,還砸傷了陛下,負責的一干人等肯定是要重責的。此外,那幫人也要提去慎刑司好生審問一番,看是不是混入了什麼姦細,故意對陛下不利。

趙久福本就打算點個小太監和這宮人一同去司苑局,找那管事說道這事,讓他自動自覺把人送去慎刑司。

可萬萬沒想到,這位憑一己之力救駕有功的宮女居然就是他們要查的罪魁禍首本人!

真要算起來,有功有過,功不及過,自然是要罰的。

但也不可能直接拉出去杖斃。

陛下會怎麼決斷呢?

趙久福偷偷瞥向霍衍之,卻發現後者面露驚恐之色,竟回過頭直直瞪向亭子的方向,手指抖啊抖的,一不留神又暈了過去。

更糟糕的是,霍衍之方才動作有些大,一不小心就從歩輦栽了下去,腦袋直直地朝着青石板上磕去。

那一聲沉悶的動靜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尤其是趙久福。

「天哪,陛下——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一個個都沒長眼睛嗎?」

他一邊罵人,一邊去攙扶霍衍之,扶起來時果然額前有個不大顯眼的紅印子,正慢慢轉為烏青色。

倒是和跪在一旁、額頭已經破皮流血的止薇很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趙久福心疼得不得了,和小太監們合力將霍衍之塞進歩輦,只來得及交代了王德喜兩句,就緊趕慢趕着回了乾德宮。

等人都走遠了,止薇還跪着不動。

王德喜看了她兩眼,有些憐憫道:「起吧。這事陛下不發話,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咱們都是底下當差的,互相體諒則個。」

止薇渾身僵硬地爬了起來,手腳冰冷,只胡亂點了點頭,就引著王德喜往司苑局走。

一路無話。

她面上雖還算冷靜,心裏卻已經亂成一團,腦子也像是裝了一團漿糊。方才陛下開口要賞她那一會,好不容易攪開了,如今卻又重新冷卻下來,凝成一團。

她是不是死定了?

陛下為什麼突然暈倒?是被她氣的嗎?

如果說原本止薇心裏還存着一絲僥倖,此時也已經一點不剩。

她打理的紫藤花盆砸了陛下腦袋,還氣得陛下又摔了一次頭,罪上加罪,她已經覺得自己看不上明天的太陽了。

回到司苑局,王德喜對着李管事說話時語氣就沒那麼客氣了。

他是趙久福帶出來的徒弟,嘴巧又伶俐,辦事也算妥當,很能討陛下歡心,各宮各局多半也都知道他的名號。像司苑局這樣的清水衙門,就是品級更高的李管事見着他,也得畢恭畢敬的,畢竟算是御前小紅人呢。

王德喜冷淡矜持地敘述完事情經過,便板着臉問:「涉事的宮人都有哪些?除了這位止薇姑娘,其他都一一帶出來吧。」

得知陛下竟被個花盆砸了腦袋,李管事嚇得六神無主,好在陛下似乎還沒有連他都一起辦了的意思。

他連忙解釋:「公公明鑒,那處連碧亭平日裏負責灑掃的宮人叫華英,負責侍弄那附近花草的是連珠,不過那亭子上頭的紫藤花都是止薇種的。攏共就三個人,公公您看,是綁着送過去還是……」

王德喜有點無語:「三個宮女子罷了,就是不綁着過去,難不成還敢跑了?插了翅膀飛了?」

李管事連忙說:「是是是,公公說得有理。既如此,我就帶兩個人陪着公公送人過去。」

他一邊不著痕迹地奉承王德喜,一邊吩咐人把華英、連珠二人帶來,連個眼風都沒往止薇身上飄,儼然把後者當成了個死人。

前往慎刑司的路上,華英、連珠都惶恐不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華英帶着哭腔哀求李管事,後者也只是冷冷道:「去了慎刑司,公公們問什麼,你們就老老實實答什麼!其他的少管!」

連珠見止薇臉色蒼白,雙眼無神,面上透出一絲絕望的死氣,心中大驚。

她很努力地想用眼神跟止薇交流,但後者只回了她一個寬慰的笑,又陷入到神遊狀態。

一進慎刑司,三人就被分開,去了單獨小房間受審。

房間沒有窗,裏頭暗暗的,只有一盞半亮不亮的油燈,照着牆上的鎖鏈和一干刑具,平添了幾許恐怖。

止薇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繼續發獃。

不多時,就有腳步聲響起,一個長著馬臉的精瘦男子走了進來,開口卻陰柔尖細。

「唷,這不是止薇姑娘么?又見面了。」

止薇一愣,抬眼看了眼,嘴角就掛了個無奈的笑。

「馬公公,好久不見了。」

那馬公公便嘿笑道:「這話在咱們慎刑司倒是少聽,新鮮得很。」

止薇心知肚明,進了慎刑司的宮人沒幾個能活着出去的,即便是出去了,也定然會夾着尾巴老實低調做人,像她這樣兩年不到就進兩回慎刑司的確實十分少見。

「行了,廢話就不說了,直接進入正題吧,止薇姑娘?」

慎刑司里的審訊剛開始,乾德宮裏的霍衍之就醒了過來。

趙久福抹着眼淚湊上來:「陛下,您總算是醒了,擔心死奴婢了。奴婢已經往後宮送了信,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多半一會就要來了……」

霍衍之被他哭得一陣恍惚,聽見太后、皇后要來,更是忍不住哆嗦了下。

幸好他昏睡了一陣,此時視線似乎比方才清晰了些,但比起受傷前還是有些模糊。出了會神,他總算是記起了暈倒前發生的那些事。

霍衍之吞了口口水,眼神閃爍著問:「咳,萬御醫怎麼說?」

候在外頭的萬御醫早就探過脈、看過傷口了,此刻又問了幾句,最後笑着跟他打包票,不出三五天,這個視力模糊的癥狀應該就能消失。然後又開了個十分穩妥的方子,最後建議霍衍之罷朝休息幾日。

霍衍之剛想拒絕,趙久福就哽咽道:「陛下當以龍體為重,這傷不比尋常,要是留下什麼頭風之類的禍根,往後遭罪的還是陛下您呀!若是陛下有個三長兩短,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可該擔心壞了,奴婢也萬死不能辭咎呀!」

全皇宮裏,霍衍之最怕的就是太后,其次就是皇后。

無奈之下,他只能接受了御醫和貼身太監的殷切關心。反正最近朝務不算繁忙,罷朝個兩三天,讓內閣自行忙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霍衍之抱着錦被,獃獃地盯着虛空中某一點出神。

他在想暈倒前聽到的幾句對話。

「啊啊啊,狗皇帝是不是又要欺負薇薇了?心疼我家薇薇,額頭流了好多血,要破相了嚶嚶嚶~以後還怎麼找婆家?」

「妹妹且放尊重些,這位到底是人族的帝王,不容我們一介小花隨意褻瀆,否則他日恐遭天譴……」

他雖然眼睛有點不大好使了,但耳朵還是聽得清楚的。

第一次暈倒醒來后,他隱隱約約聽到周圍有些嘈雜的聲音,但因當然被趙久福等人圍着,又有太醫在那裏說話,嘰嘰喳喳的還不怎麼明顯。可最後的那兩句,他聽得格外清楚!

霍衍之忽然覺得手腳冰涼,心中隱隱有了個不好的猜測。

總不至於青天白日的撞鬼吧?

不對不對,朕乃真龍天子,自有龍氣護體!

就算是真的撞見了,他也不必害怕這等區區小鬼!

仔細回想了一番,霍衍之又覺得不對勁了。

那兩個聲音聽起來都挺年輕的,是女人的聲音,來處像是亭子上垂掛下來的兩簇紫藤花?

對啊,她們好像說了句「一介小花」?

霍衍之嘴角抽了好久,才勉強得出個看似荒謬、實則也很荒謬的推斷。

那些花木成精了?

不然,他怎麼能聽得到它們在說話?

還是說,他只是傷了頭,所以產生了些許幻聽癥狀,那些話語都是他自個兒想像出來的?

可他從來不看這種離奇話本故事,哪裏想像得出這種離譜的事?

霍衍之發了會呆,趙久福便端著煎好的葯來了。

聞到那股濃郁的藥味,霍衍之下意識皺了皺眉,眼珠子一轉,便借口自己病中無聊,要看哪幾本書,讓趙久福親自替自己去找,又抱怨小太監們毛手毛腳,上次還把他的珍藏孤本都弄壞了。

趙久福伺候他已有十幾年,很清楚這位主子打小就特別不愛吃藥,走得便有些遲疑。

霍衍之若無其事端起葯碗,皺着眉頭就開始喝。

眼見自家陛下喉頭動了幾下,趙久福這才放心出去給「養病」的陛下找書,卻不知他一走,霍衍之就火速跳起來,將剩下的半碗葯汁全倒進了一旁的萬年青盆景。

這是霍衍之的慣用伎倆了,他自覺身強力壯,向來是能不吃藥就倒掉。為防趙久福發現,他還時不時就讓人換新盆景。

反正萬御醫、賈太醫都說了,這只是皮肉傷,往傷口上擦些跌打葯,過幾天瘀傷好了就萬事大吉了,這些噁心的苦藥汁他也喝了半碗了,藥效也該足夠了!

可,今天這一招故技重施卻給他帶來了更大的衝擊。

還冒着白汽的葯汁倒下的瞬間,霍衍之清晰地聽到一聲迷迷糊糊的哎喲,像是什麼人睡得正香被鬧醒時的反應。

他動作一滯,瞟了眼無人的室內,方才那股發毛的感覺再次蔓延上心頭。

「嗚嗚嗚~燙死我了!是哪個混蛋殺千刀的往我身上潑熱水?早就聽說這個宮裏的主子性情暴虐,兩三個月就能折騰死一盆花草,今兒我算是見識到了。嗚嗚嗚,我想回御苑,我想回鄉下~~」

「性情暴虐」的霍衍之僵硬地轉動脖子,盯着那盆表面安靜如雞、實際上連連抱怨的萬年青看。

很好!

起碼,他的一系列疑問現在得到了解答。

他沒有被砸出幻聽的毛病,卻多了個能聽到這些「妖怪」說話的毛病……

畢竟是做了幾年皇帝的人,霍衍之只震驚了一會,就冷靜了下來。

他小聲對那萬年青道:「你,你是妖怪嗎?」

萬年青自顧自的抱怨聲突然停了下來,心中緩緩冒出個問號。

霍衍之見它不說話,又道:「朕方才不是有意的,一會就找人給你打理下枝葉,可好?」

萬年青枝葉微微抖動了下,不可置通道:「你你你,你居然能聽到我說話?」

就在霍衍之頗有興緻地逗弄這萬年青時,慎刑司里針對止薇的審訊已經接近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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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皇宮的植物都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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