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是秋光靜好時

明懷最近受了不少驚嚇，尤其是幾天前小男孩把她帶到一個名叫凌暉園的地方時，她簡直眼睛都開始放光了。院子里擺了不少寶瓶玉雕，亮閃閃的，到處金花玉葉，簡直就是人間最美的景色了。

但當她調查明白自己的處境之後，又當即驚恐到不能言語，手足無措，在榻上躺了好久才敢將雙腳放在地上。不過好在院子里的金雕玉飾能給自己些許的安慰，她這樣想著，吃飯竟還多吃了兩碗。直到那個老女人的到來，打破了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境。

綾羅綢緞，金釵玉飾，山珍海味，錦衣玉食。這簡直就是人間天堂，明懷對自己當下的生活很滿意，吃吃睡睡，閑時還能遛個鳥，或是找隔壁屏芳閣的嫣容姨娘掐個架，斗個嘴，生活簡直美滋滋。

日頭高懸，正是吃飯的時辰。

明懷一如既往地鋪張浪費，夾起一隻炸的熟透的黃金蝦剛要放入嘴中，一道邪風忽然襲面而來。明懷感覺有些冷，便將蝦放入明韞碗中，起身想要為自己找一件披風穿上。

門口的婦人已經站立許久，微風頻頻，捲起婦人額前的碎發，飄飄然，仍依稀可見歲月嬌顏。婦人板著臉，眉目中透出些許不善。

明懷一轉頭便與婦人確認了眼神。明懷眼見那婦人衣著華貴，眉目精緻，應該是府里的某位夫人，思及此，明懷一拍腦門。這可不就是自己的養母三夫人華娟嘛，聽說前段日子非要去廟裡跪足七七四十九個時辰為老太爺祈福，行事極為高調，整個府里傳的沸沸揚揚。如今回府，又見華娟面帶春風，該是受了明老爺賞賜才洋洋得意回了凌暉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明懷趕緊揪起明韞，雙雙跪下行禮：「三夫人好。」

三夫人見這兩個野孩子行了禮，臉色並沒有轉好。直接越過兩人坐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喝起了茶。

「這幾日我不在園中，你們兩個倒是自在得很，跪著吧。」華娟想給這兩個孩子教訓，面色言語自是刻薄，但一想到剛剛受了明老爺讚賞，嘴角就又抑制不住的上揚。

明懷不言語，只默默撇了嘴，又暗自記了仇。

人心情好時，就很容易心慈手軟。華娟將茶放在一旁的短几上，碰出了不小的聲音，解氣般瞥了明懷明韞一眼，遂端出貴婦的腔調來：「今日我心情好，你們領了教訓下去便是，就別在我眼前亂晃了。」

聽到這話，明懷心裡自然鬆了一口氣，剛剛的話一句沒聽進去，耳朵里只留了「下去」二字。

「多謝三夫人，三夫人這般仁慈又端莊大方美麗動人，想必…父親也會越來越歡喜您的。」明懷站起身，謝恩不忘拍一拍華娟的馬屁，只希望華娟真能變得寬容大方，這樣她將來的生活也能輕鬆一點。

華娟正在興頭上，才不管那真話假話，況且這話說到了她心坎里，又不忍眉飛色舞了一番，柔聲道「那是自然。」

明懷牽著明韞走出了正廳，在園子里胡亂晃蕩，晌午的陽光還是有點烈，尋一處蔭涼就地而坐，隨手摘取一株金菊放在手中把玩，不知不覺思緒飄飛。

來到這個不愁吃穿的地方已經有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了，在今天之前她還意氣風發，覺得自己已經走上了人生巔峰，誰曾想竟漏掉了一個三夫人。

明府家大業大，做生意，也做官，按理說，朝廷是不允許有這樣的家族存在的，但奈何明老太爺得了開國皇帝的封賞，鄭王就是再不服，也說不了什麼。像這樣的百年府邸，鄭國獨此一家，可謂風光一片。再說明懷，這個小女孩三歲就沒了娘，只留了一個小他三歲的親生弟弟，還有語言障礙，可以說是很可憐了。但幸好有上天垂憐，三夫人一直未有所出，又盼子心切，明老爺將明懷姐弟二人養在三夫人名下時，三夫人也未曾說過什麼，一直以來，雖然嚴厲又動輒家法伺候，但好在算不上虐待，姐弟二人還是錦衣玉食，日子安逸。對於過去的事情，明懷這個後來者自然了解的不多，那日倒在金桂樹下，之前發生了什麼她也不清楚，只是這些天做夢一直夢見，似有不可告人的真相。明懷想到這裡，又聯想到最近府里的一名侍女玉桃跳了井，只覺得怪異重重，卻又無從查起。

正當明懷抓耳撓腮之際，一枝粉紅瓣嫣黃蕊開的正好的鳶菊驟然出現在眼前，一陣芬芳撲面而來，濃香沁鼻，仿若一片花田盛放。

明懷定住心神，只見明韞跪坐在她身旁，小手緊緊抓著那枝鳶菊的花莖將花朵遞到她面前，白凈的臉上逸著縷縷期盼和欣喜。

鳶菊輕輕搖曳，明懷只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接過那隻花在風裡晃了晃，明亮澄澈的陽光把時間映的乾淨溫暖。「這花開的真好，明韞啊，你也會變得越來越好的！」明懷拍了拍明澄瘦弱的肩，遂笑道。

明韞眸中亮閃閃一片，仿若炸開無數星子般璀璨萬丈。原本緊繃的小臉瞬間便笑逐顏開。

關於明韞，明懷也很發愁。她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從生下來就不會說話，又體弱多病，吃藥吃了六餘年不見好，反而咳血愈加嚴重，加之性格敏感自卑，更是顯得弱不禁風。明懷這些天一直在想辦法改善明韞的現狀，但對於她這個新來又不了解情況的人來說，實在是頗顯無力。

她本來想多帶明韞出府走走，自己也好出去見見世面，但明府是禁止隨意出入的，這個計劃也就不了了之。不過聽聞大夫人所出的嫡小姐明心儀即將風光大嫁，如今又恰逢明老太爺九十大壽臨近，屆時定是不愁喬裝一番混出了府去的。

遠處娉娉裊裊走來一抹淺藍，明懷定睛一看，是華娟身旁的隨侍丫鬟鳳闌。

「小姐，少爺，夫人說韞少爺到了該讀書的年紀了，前些日子將此事同老爺打了商量，老爺心善，便許了少爺明日同別院里的少爺一同去書院讀書。」鳳闌性子和華娟截然不同，渾身沁著一股涼意。

明懷一聽此言，自然是樂得不行，明韞多和別院的少爺接觸接觸，說不定可以變得開朗起來呢，那個三夫人雖然對她姐弟二人不算多好，卻總不至於胳膊肘往外拐，到底還是向著自己園裡的少爺小姐的。

「替我謝過三夫人，三夫人心善，一定會有好報的。」明懷此時是真的發自內心讚賞了三夫人一番。

明韞得知自己得到了去書院的機會，雖無法出聲，但到底嘴角輕輕彎出了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