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拍攝

顧梓喻錯愕的看著玻璃門外的吳臨，像個小孩子一樣沖她招手，與之前溫文爾雅的他像是兩個人。她輕嘆，胡亂把錢攥在手中，拎著包朝門外走去。

吳臨一本正經的從她手裡拿過錢和錢夾，將錢盡數塞回去，沒等顧梓喻開口就把她的話扼殺在了喉嚨里，「我不收女人的錢，這是不容打破的規矩，如果你想請客的話，就請我吃這個吧。」他指向對街一家名為「碳火美人」的燒烤店。

顧梓喻怔愣的看著他，那家店的煙火氣與他陌上人如玉的氣質毫不契合。

「你真的要去吃燒烤？」這次換顧梓喻反覆找他確認，還擔心是他指的方向有偏差，自己看錯了。

「是啊。」吳臨堅定的回答，從她的反應中，似乎自己吃燒烤是件奇怪的事。

「那好吧。」顧梓喻勉強妥協。

吳臨笑看她，直覺告訴自己，顧梓喻這樣不拘小節的人會喜歡燒烤。

果不其然，她和吳臨剛邁進店門，就有好多雙奇怪的眼神盯著他們看，確切說是盯著吳臨看，就像在動物園看大熊貓的眼神。

也難怪，吃燒烤就是要放開架子吃，這裡的男人個個光著膀子，滿面油光，踩著拖鞋，吳臨這種自帶氣場的人往旁邊一站，比較起來都是格格不入的。

好多女人都用花痴的眼神盯著吳臨，好像他比燒烤更有誘惑力，顧梓喻苦笑，把他引到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吳臨正想起身選菜卻被顧梓喻攔住，「別，你還是在這等著吧，不然又得引起騷動。」

吳臨無奈一笑，其實不過是自己的裝扮太過惹眼而已，他點點頭，乖巧的坐定。

「柏泉的策劃書你看過了嗎？」等菜的空隙，吳臨開了兩罐啤酒遞給顧梓喻。

顧梓喻接過，微微點頭，「看過了。」

「預熱短片在山裡拍攝，你記得多帶點驅蚊液和防暑工具。」他目光溫熱，低低的說。

「好。」她微笑回應。

「對了。」他忽而想起了什麼，又提醒顧梓喻：「到時候手機會沒有信號，你記得提前和家人、朋友交代一下，免得到時候聯繫不上，擔心你。」

「好。」她黝黑的眼睛澄靜的看著他認真俊朗的臉，淺笑，舒心他的用心。

柏泉每推出一個系列都會拍攝一條短片預熱，這次正巧趕上品牌創立三周年，索性就把拍攝地點定在了生產基地所在的山裡，時間在一周之後。

顧梓喻也難得那麼有規劃，衣服、驅蚊、驅蟲液、降溫貼一樣不落。

拍攝那天上午七點，柏泉就專門派了車來接她，銀灰色的大巴車，除了司機就是導演、工作人員，以及吳臨。

吳臨身邊跟著位年輕的助理，也戴著眼鏡，和他長的略有幾分相像，只是他的氣質是旁人無法比擬的。

見顧梓喻上車，他將助理打發到後面的座位，輕喚了聲顧梓喻，叫她坐在自己旁邊。顧梓喻沖他一笑，落座在了帶著餘熱的車座上，吳臨很貼心的將車簾拉上。

「東西都帶齊了吧？」

「帶齊了。」顧梓喻拍拍懷中的大背包。

「路程有些遠，你先睡一會，到了叫你。」吳臨見她的氣色不太好，估計是為了拍攝，昨晚睡的不夠安心，又從助理那裡拿過一個U型靠枕，墊在顧梓喻的脖子后。

「謝謝。」顧梓喻淺笑，安心的把頭歪向窗戶方向，淺淺的睡去。

路上很顛簸，她一直是半夢半醒的狀態。

車開到路口便停了下來，因為前面是開不進，且崎嶇的山路，只能步行。

坐在靠門位置的導演和司機低語了兩句才下車，應該是商談過來接他們的時間，而後工作人員也跟著下車，迷迷糊糊中顧梓喻聽見動靜，緩緩睜開眼，原來已經到了。拿下靠枕，別過頭看見坐在身旁的吳臨，臉色不太好。

「你怎麼了？」她關切的問。

吳臨大概是難受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對她擺擺手，示意自己還好。但助理回答了她的問題，面露憂愁的說：「他暈車。」

「暈車？」顧梓喻大吃一驚，早就聽說開車的人在坐車的時候也可能會暈車，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是啊。」眼看車外好多人都頂著太陽在等著他們，助理急的不行，遞給他的水都被推了回來。

以前吳臨出行都是拒絕坐車，自己開車，這次不知為何，居然要隨著隊伍一起乘坐大巴，結果身體就受不了了。

「沒事吧？」許是等急了，導演探頭詢問。

「沒事，馬上就好，不好意思。」顧梓喻趕緊安撫導演和大家的情緒，面帶歉意。

可吳臨臉色慘白，痛苦的扶著額，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他究竟能不能堅持。

顧梓喻輕喚了聲他，見他沒做反應，自作主張的拿過他的胳膊，動作很輕，像害怕吵醒睡熟中的人。

她嫻熟的找到吳臨手腕上兩寸的內關穴，力道均勻的揉捏，不一會，吳臨緊皺的眉頭舒展開，瞳孔也恢復了神采，只是看起來依舊十分疲憊。

「好些了嗎？」顧梓喻沒停下動作，輕聲問。

「好多了。」吳臨使儘力氣的笑出來，有些勉強，聲音啞啞的，「這是什麼方法？」

「這叫內關穴，按摩這個地方可以止暈止吐。」顧梓喻靜靜抬起眼睛，對他說。

林子軒也暈車，以前經常做學校安排的大巴到各種地方比賽，就自己去網上查緩解暈車癥狀的方法，自己替自己按摩，久而久之，顧梓喻也記住了這個方法，只是一直沒機會幫他按，沒想到第一次卻用在了吳臨的身上，她覺得欣慰，又覺得嘲諷，心口飄出許多脆弱的彩色泡沫，在帶有色彩的陽光下逐漸破裂。

助理看他的臉色好了很多，連忙又把水，連同葯遞給他，這次他沒有拒絕，反倒喝下了很多。

他看了眼等待在車外的工作人員，經過暴晒已經越來越不耐煩，於是小聲對吳臨說：「好些的話就走吧，下去呼吸點新鮮空氣。」他說的很委婉，其實是怕耽誤的太久，對拍攝進度和他們對吳臨的印象都不好。

吳臨輕輕點頭，在兩個人的攙扶下才勉強站起身。

「小心。」剛站起來，腦袋一陣暈眩，還好有顧梓喻及時拉住了他的胳膊。

吳臨人高馬大，顧梓喻身材瘦弱，自然為難，助理看到這一幕，溫聲對她說：「我來吧。」他把吳臨的胳膊架在身上，兩人體格相當，沒那麼吃力。

「還好吧？」下了車，導演最先上前詢問情況，顯得焦慮，害怕吳臨會耽誤進程。

吳臨輕輕推開助理，示意一個人可以走，他輕輕推推眼鏡，沙啞的說：「我還好。」

「那就好。」導演鬆了口氣，又提高嗓門對眾人大喊：「大家都走快一點，爭取早點完工！」

助理撐起遮陽傘，打在吳臨頭頂，顧梓喻走在另一側替他按摩內關穴，希望他儘快好起來。太陽直射在她臉上，腦袋發脹，不一會便汗流浹背，但還是一聲不吭的咬牙堅持。

「你給梓喻打吧，我不需要。」吳臨目光滯留在顧梓喻微紅的臉頰上，輕聲對助理說。

「可你是病人啊。」助理脫口而出，末了怯怯的看了眼吳臨銳利的目光，他從不會對他露出這種目光。「好吧。」他萎靡著，只好聽從吳臨的話，走到顧梓喻身邊，將傘撐在她頭頂。

「我不用。」顧梓喻慌亂中鬆開了吳臨的手，沒注意到對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

助理左右為難的看著兩人，又看到吳臨凌厲的眼神，從頭頂傳來窒息般的壓迫感，低聲對顧梓喻說：「你就別為難我了。」

顧梓喻看看滿臉求生欲的助理，又看看迅速別過臉不讓她看的吳臨，立刻會意了什麼，偷笑著擦了擦額頭的汗。

山路蜿蜒崎嶇，非常難走，顧梓喻穿著平底鞋還是會走的歪歪扭扭，找不到平衡。每個人都一臉的抱怨，卻不敢說出口，燥熱的天氣總是讓人心煩意亂。

手機在走了小段山路之後就失去了信號，還好她已經向梁昕報了平安，如果拍攝順利的話，估計今晚就能回去。

難走的路走完之後，上了一條小路，旁邊有涓涓的溪流，渾然天成的溪水清澈透明，不摻一點渾濁。不久便到達了拍攝地點，在靠近泉水的地方，旁邊是條沒有一人深的小河，倒映出整片深山的美景，風吹動河面，像悠揚的橫笛聲，回蕩在空曠的大山間。

攝影棚、攝像機、帳篷很快搭好，工作人員遞給顧梓喻一套校服，讓她去旁邊的帳篷里換上。

純白襯衫、藏藍色百褶裙、黑色帆布鞋，和她高中時代的校服尤為相似又略顯不同，整理好了之後，沒有扭捏便走了出去，這時候，吳臨也換好了校服。

顧梓喻的目光久久不能從他的身上挪開，不得不說，對方身上儒雅的書生氣質真的很適合穿襯衫類的衣服，能將他的氣質散發的淋漓盡致，如果他是神話人物，必定是萬千孤魂前赴後繼爭搶的靈物。

吳臨整理著衣領，不經意的回眸正好讓兩雙眼睛碰撞到一起，顧梓喻慌亂的別過臉，捂嘴清咳一聲。吳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導演先是讓兩人站在河邊，從鏡頭裡看一下視覺，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妥，他抬頭對著顧梓喻說：「麻煩把戒指摘下來。」

他們是以學生的形象拍攝，明晃晃的銀圈帶在手上確實不合適。

顧梓喻若有所思的盯著銀圈看了半天，卻遲遲未摘下來。

「怎麼了？是…男朋友送的？」吳臨看她戀戀不捨的模樣，心頭劃過隱隱的失落，帶在無名指上的戒指，還能是誰送的呢？

顧梓喻沒有否定，眼中多了些氤氳，這對她來說是一句永不磨滅的一生一世的承諾，一旦帶上就不願摘下。可理性又告訴她，現在是在工作，不是感性的時候，於是閉上雙眼，睫毛顫抖著，將戒指摘了下來，這一摘彷彿牽扯出血肉模糊的筋骨，心臟疼地狠狠抽動了一下。

衣服沒有口袋，於是交給了一位看起來比較謹慎的工作人員保管，並且千叮嚀萬囑咐，這枚戒指至關重要，一定不能丟失，她一臉認真，甚至認真的發狠，把對方嚇了一跳，連連點頭。

導演還在找角度，於是顧梓喻和吳臨無奈的被指揮著挪來挪去。

「那枚戒指很重要？」無論挪到哪裡，顧梓喻的眼神始終不離幫她保管戒指的工作人員，吳臨忍不住問。

「非常重要。」顧梓喻的眼中盛著光芒，像一隻撲騰著翅膀的飛蛾，見到一絲微弱的火星，便不顧一切去擁抱那團足以燒死她的火。

吳臨失神的看著同樣失神的顧梓喻，一人像欣賞古典的墨畫，一人如留戀舊日的溫存。

世界是流動的綠色，然後在強光中慢慢變的透明。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讓眸子終日清冷的顧梓喻，毫不吝嗇的釋放出柔情？

吳臨所見到的顧梓喻，常把微笑掛在嘴角，有客氣的，有驚喜的，還有欣然的，可他卻深深的感覺到，顧梓喻並不快樂，她唯一流露的快樂，是對著那枚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戒指時。

也許我們心裡都藏著海洋，才會淹沒塵土，變的清亮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