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戰城隍，前夜（二）

無猜率先下了馬車，將無影無蹤兩兄弟喚去，細細囑咐一番，便開始通知隨行護衛，即刻點清人馬，預備趕路。

邇柔也踏着踏板下了馬車，回身扶下百里昭瓊，霽月也緊跟着母親跳下車來，青衣最是細心，收拾了桌上的半盞茶和側壁角落的爐灰，掩好了車廂門，最後一個下了馬車。邇柔見青衣收拾出的東西，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拉着青衣說：「好姐姐，還是你細心着，辛苦你收拾。」

「噗嗤，好妹妹，這時候爭這個差事何苦來哉？你呀，還是留着你的巧手，多細細研讀幾本醫書，解些個奇毒，將主子們的身體調理的好好的是正經。」兩人相視，不由得笑出聲來。

百里昭瓊牽着霽月的小手，輕移蓮步，慢慢走到離隊不遠的僻靜小桃樹林里，青衣忙回頭朝空氣做了幾個手勢，便有幾個暗衛的身影閃過，在桃林周圍做了佈防。

走進桃林深處，便看到了正在裏面休息的莫毅幾人，見兩位主子，紛紛行禮。莫毅更是叩首道：「拜見主子。屬下有辱主子使命，還請主子責罰。」

久久沒有迴音，百里昭瓊沒有說話，桃林里寂靜的可怕，密殺組幾人也不敢抬頭，只聽得風過桃林，地上的枯枝吱吱作響，雪塵飛揚。

「起來罷。」半晌，百里昭瓊輕飄飄吐出三個字，終於讓沉重的氣氛緩和了些。最後面半跪的那個小侍衛甚至已經冷汗漣漣。能進密殺組必然不是經歷過尋常場面的人，他是第一次隨組長覲見風雲樓的主子。縱然手下已有過無數亡魂，經歷過賭上性命的任務，但他還是被主子的氣場震懾到了。

莫毅哪裏敢動，更深的行下禮去。「如今我的話當真是無人聽從了呢。」百里昭瓊向前拽了拽霽月，霽月心領神會，忙上前虛扶了扶莫毅，莫毅這才起身，將身後跟着起身的幾人屏退。

「還請主子息怒。主子將風雲令交給了皇上，風雲樓但聽皇上差遣。可是皇上交給我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全力保護您順利出宣國地界，屬下也只能順從。可是想起主子臨走時候的交代，忙暗中聯繫了畫扇姑娘他們，畫扇姑娘們幾次勸諫，皇上才將預定出發的全部人員改為了半數，但條件是畫扇言思不能將消息透露給您。」莫毅頓了頓。

「皇上的要求?」百里昭瓊有些無奈，心中卻也湧上一股暖意，「他也是太過小心了。」

「皇上的心裏無時不刻不是在惦記着主子，」莫毅也是莫名感動，「主子也不必擔心皇上，皇上雖身在龍潭虎穴，密殺組一定完成主子託付的任務，全力扶助皇上。」

「有你們我自然是放心的。」百里昭瓊點點頭，「今天收到皇上那邊的消息，宣京里似是要動手了，你率領的這一半密殺組的人，還是趕緊回京的好。」

「屬下遵命。這一路行來，也在風雲樓各分部物色到了些好苗子，帶回京訓練一番，也能幫皇上壯大力量，與四相五姓抗衡。」

霽月站在旁邊鄭重地行了個禮，「莫叔叔辛苦。」

莫毅連連擺手，慌忙側身只敢受半禮，「小主子真是折煞屬下了，這可如何使得。」

「有何不可，」百里昭瓊卻是向霽月投去讚許的一瞥，「她還小，你這些年也是着實辛苦，助我在宣京許多，無猜如今又護衛在月兒身旁，一聲叔叔自然是當得的。」

「主子……」莫毅七尺男兒，眼中竟有點點淚花閃爍，躬身道，「屬下率密殺組全體，必，不辱使命。」

霽月看向這個中年男人，果真是堅定毅然，人如其名。

莫毅平息了心中的波濤洶湧，「主子今天便可出了宣京地界，大雍應當派了人在滄州城接應。屬下已經令莫無恃將帶出的密殺組成員先行帶回，不過三日應當就能回到宣京。屬下向主子彙報完畢，也要回鄴城分部，明日就立刻回京聽候差遣。」

「甚好。」百里昭瓊說到，稍稍思索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莫無恃？可是你收下的那名義子？不過十八九歲吧，如今竟也能獨當一面了，真是後生可畏啊。」

「是，恃兒今年剛剛十九歲。主子謬讚了，小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給主子效力，他還要學很多。」提到自己的兒女，莫毅不好意思的笑笑，嚴肅板正的臉上露出一絲柔和。

「噯，你不必過謙。我看無恃與無猜都是得你的真傳啊，以後多多栽培，必是將才。你沒有實現的願望，你的兒女有能力將其圓滿。」百里昭瓊真心相告。

「屬下替他們謝主子栽培。」莫毅又是一陣激動，「那屬下即刻回鄴城分部處理一下剩餘的交接，今晚就啟程回京。」

「嗯。」百里昭瓊關心道，「無恃先行，你不急於一時，不再見見無猜了么？我這一回可能在大雍至少待上一年半載，你與無猜也好些時候沒有好好談談了。」

「謝主子。何須如此兒女情長，這半月見護衛隊有條不紊，無猜應是穩重了，跟在主子身邊學習更好，無猜她娘留在了大雍，還請主子多多照看。」莫毅又是深深行禮。

「快起吧。」百里昭瓊一時傷感非常，不知為何，竟有訣別之感，「你放心。」

霽月再次扶起莫毅，「莫叔叔放心吧，無猜姐姐很好。」

「屬下告辭。」莫毅摸摸霽月頭頂，小女孩兒胎髮軟軟的觸感給人放鬆安心的感覺，又像感覺到了不妥，忙放下手，急急躬身告退了。

百里昭瓊與霽月望着莫毅消失的方向，暮冬初春略帶翠色的桃林映襯那略帶滄桑的背影，終是留不住，漸漸那道背影遠離了她們的視線，在盡頭多了幾個身影追隨，然後一閃而過，沒有留下一絲氣息。

百里昭瓊拉上霽月，幫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遮好她的小臉兒，向反方向走去。

雪地上徒留兩行相背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