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晚上,季新涼被婁梨和拉著一起擠在她的單人床上。

婁梨和的半幅身子都靠在季新涼的懷裡。

夜半,季新涼驚醒,他發現懷裡的婁梨和一直在掙扎,連忙拉開了床頭燈,只見婁梨和滿頭大汗,睡衣都濕了大半,雙眼緊閉,口中似乎在呻吟,又似乎在囁嚅著說著什麼。

「梨和,梨和!」季新涼連忙搖了搖婁梨和。

婁梨和緩緩睜開雙眼,眼神空洞迷茫。

「梨和,你做噩夢了?」季新涼摩擦著婁梨和的雙頰,讓她快些回神。

「新涼···」

婁梨和的聲音一出,嚇了季新涼一跳,因為這聲音沙啞無比,像是荒涼歲月打磨過一般。

「你醒醒,我給你倒杯水。」

說著,季新涼就翻身下床,等他到完一杯水回到婁梨和的身邊,她已經緩過來,半坐在床頭。

「喝水,」季新涼將杯子遞到婁梨和唇邊,看著她喝了兩口,才放到一邊,「做了什麼夢嚇成這樣?」

婁梨和搖搖頭:「不記得了···」

季新涼一聽,笑道:「傻瓜,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似的,被噩夢嚇成這樣?」

季新涼本事想逗逗婁梨和緩解一下她的情緒,卻沒想到婁梨和面色慘白,緊緊抓著自己的手不放開。

季新涼連忙將她拉到懷裡安撫,「沒事的,都不是真的,都是夢···」

「新涼,我很擔心,我最近做夢越來越多了,我怕我的催眠可能要失效了,怎麼辦···」

婁梨和的聲音里,是難以掩藏的恐懼和擔憂。

「為什麼這麼說?」

「這是一種預感,」婁梨和道。

「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婁梨和心裡卻莫名有一種悲哀:他們都會有事···

···

轉天,季新涼陪著婁梨和出去逛街放鬆心情。

周圍都是些中老年的街坊鄰居,一開始看到彼此都很熱情,但是當他們知道這是婁梨和的時候,大家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厭惡,態度也有些冷淡,季新涼很奇怪,婁梨和卻似乎習以為常。

「你小時候好像不怎麼招人喜歡啊?」季新涼問道。

婁梨和笑道:「我小時候可是這條街上出了名的小霸王,到處搗亂,他們能喜歡我才奇怪呢。不過好在我爸爸是出了名的大好人,這才一遍遍逃過去。不然每天一頓打,也夠我受的。」

「你小時候很調皮?為什麼?現在可真是一點看不出來啊。」季新涼滿臉都是新奇。

「小時候我抽個兒早,剔個平頭像個小男孩,沒事喜歡欺負別人家的小孩。後來高中才留了頭髮。」

「真想看看你剃平頭的模樣。」季新涼想象了一下,婁梨和是很漂亮的,即便是平頭,至少看上去也是個俊俏的少年才對。

「你看不到的,我從來不照照片。」婁梨和笑道,「那時候沒事就鼻青臉腫的,也不好看。」

「還好沒破相,不然你這麼好看的臉上有了瑕疵,多可惜···」

「哇,好新奇啊,被你這麼一個帥氣的人說好看我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婁梨和攬過季新涼的肩就親了一口,正要說什麼就聽到迎面而來的人,半驚半疑地喊了自己一聲:「婁梨和?」

「嗯?」婁梨和扭頭一看,「穀雨?胡安柚?」

胡安柚?季新涼的耳朵瞬間就豎起來,眼見著對面一男一女走近。

男子身量較自己稍低,但是模樣俊朗,自帶一股書卷氣,女子嬌小,淡眉細目,還算美麗,只是嘴角邊一顆痣顯得有些造作。

季新涼打量對方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跟前,相比對方的小心翼翼,婁梨和反倒顯得更開心些,她很樂意見到當年的同學,尤其是胡安柚。

「你們怎麼在這裡?什麼時候回國的?」婁梨和的開心僅限於嘴角的弧度,並沒有親近的動作,最近她雖然活潑了不少,那也只是因為對方是季新涼。

季新涼發現,穀雨的面色似乎一直在變化:遲疑,試探,以及不敢置信。

看來這是將婁梨和當成情敵了?

胡安柚上前一步,輕輕抱了抱婁梨和,然後鬆開了她,退後一步,開心地說道,「好久不見了,梨和,這次我和穀雨回來是來參加今年的新生交流會的,在新校區那裡,今天是來舊校區走一走。」

「交流會?」婁梨和一愣,她並沒有收到請帖,按道理說當年她作為唯一一個考進陵北的人,她應該被隆重地邀請才對啊···

「你的邀請函在我這裡,你以前一直都是留我父母的聯繫方式,所以請柬寄到了我這裡。你上了大學就斷了和所有人的聯繫,沒人聯繫到你,所以你才會不知道。」說著胡安柚就從隨行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淡藍色的請柬,「我還在想能不能看到你呢,一直帶著,沒想到真的遇到你了。」

婁梨和接過請柬,看也不看就對胡安柚道謝。

穀雨則開始注意到婁梨和身邊戴著口罩的季新涼,「梨和,這是?」

「我丈夫。」婁梨和落落大方地介紹道。

胡安柚的眼中閃過驚訝,和穀雨對視一眼,都注意到彼此眼中的震驚,誰都沒想到當年婁梨和經歷那麼大的悲痛之後能走出陰霾。

「恭喜你,」胡安柚真心實意地對兩人說道。季新涼卻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絲感激。

感激?感激什麼?真是奇怪的情緒。

胡安柚邀請兩人一起去舊校區逛逛,這時,婁梨和才想起來那邊已經圈起來當作拍攝基地了,便開口道:「這個月怕是不可能了,那邊被封起來了。」

「封起來?難道是要拆了嗎?」

「不,是租出去當成拍攝基地了。」季新涼解釋道。

正說著,穀雨突然驚訝地捂住了嘴:「你不會就是季新涼吧?就是那個很有名的演員···」

「我是季新涼,也是演員,但是有沒有名就不知道了。」在婁梨和的朋友面前,季新涼變得謙虛多了,這讓婁梨和想起來之前也不知道是誰說自己只要在陵北大街上站10秒就會造成交通阻塞,婁梨和想到這裡忍不住拿胳膊捅了捅季新涼的腰間,美目流轉之間促狹地瞟了他一眼:小樣,虛偽!

季新涼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的謙虛不過是因為這是她的朋友。

胡安柚和穀雨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心中便已瞭然,婁梨和是真的墜入情網了。

穀雨道:「我們難得碰面,不如找個地方一起吃飯吧。」

婁梨和看向季新涼,得到他的點頭示意,這才對穀雨說道:「好呀,正好聊聊。」

「不如就去以前咱們最喜歡去的那家吧。」穀雨道。

老地方···婁梨和問道:「那家燒烤攤居然還開著?」

「那可不,生意可火著呢。就在去新校區的路上,吃完了正好去參加新校區的校友會。」穀雨伸手想要攬著婁梨和,但是婁梨和卻條件反射般不著痕迹地躲開,僅僅伸出手勾住穀雨的胳膊,「好啊,那正好。我可是好不容易拿到請帖的。」

婁梨和的動作,胡安柚沒有注意到,但是季新涼和穀雨卻能感受到她的親疏有別。

···

阿四燒烤店。

過去的路邊攤,如今也有了一家不小的門臉,老闆還是小時候的那個,看到婁梨和的時候驚訝地叼在嘴裡的大牙籤都咬折了,「梨和?」

「四叔,你還是這麼偏心,每次來了都只看到梨和。」穀雨笑道。

「說的什麼話啊,傻丫頭,你們來了我哪個沒看見,」四叔指著他們一一說道,「這不就是柚子,穀雨···欸?這位是?」

四叔看到季新涼的時候有些意外,當年這些孩子他沒有一個不認識的。

「四叔,這是我的丈夫。」婁梨和笑道。

「丈夫?」四叔哈哈一笑,「我們梨和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喜歡好看的!眼光不錯!」

婁梨和以為四叔影射的是胡安柚,也笑道:「我現在這個比之前的好看吧?」

「都好看!都是帥哥,就是這個更年輕呢,你的眼光越來越好了。」四叔促狹地說道。

婁梨和一笑了之。

季新涼卻很清楚,這個四叔是見過明恪的,或者說婁梨和當年和明恪的感情就算不是滿城風雨,大概也是人盡皆知。

四叔沒有見外,難得這幾個孩子回來,他也願意跟他們聊天,尤其是婁梨和。

五人圍著桌子坐下,婁梨和見桌子上只有啤酒,擔心季新涼晚上夜戲會有影響,便起身期外面給他拿果汁。

待她離開,四叔灌下一罐啤酒就開始和季新涼誇獎婁梨和,「小子,你可要好好對我們梨和,她性格張揚,是個小太陽,但是啊,這孩子心理也很苦,很苦很苦,所以啊,你要拿出對待別人一百倍的溫柔愛護她,以她的心性,她一定會千百倍地回報你的。」

小太陽···原來婁梨和小時候很活潑嗎?

季新涼的心裡很是遺憾,他多想看看少年時代的婁梨和。

「她跟我說,她小時候調皮搗蛋呢。」

「調皮搗蛋?我沒說她不調皮啊,這事她可沒說謊,論調皮搗蛋,整條街上也沒人能比得過她。」四叔哈哈大笑。

這時婁梨和掀開門帘進來,將一大瓶果汁放在季新涼的面前,坐在他的身邊。

「幹嘛,四叔,你這是跟我老公說我黑料呢!」

「你的黑料還需要我來說嗎?老街上誰不能說出你的一百條來?哪個家長不是拿你當成反面教育孩子的?」四叔一面嗑瓜子一面笑,「放心吧,你老公我看很好···」說著湊到婁梨和耳邊低聲道:「比當年那個還好。」

這下婁梨和徹底明白四叔指的不是胡安柚,而是明恪了。

但是在季新涼麵前她不想聊明恪,便催促四叔去拿燒烤。

四叔一掀門帘,「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兔崽子···」

···

飯桌上回到四個人,胡安柚在仔細觀察婁梨和之後,問道:「你這些年,還好嗎?」

婁梨和笑了,她拿眼神瞅了瞅季新涼,對胡安柚說道:「我很好。」

「以前總是聽你說你很好,現在再聽還真是恍如隔世。」胡安柚勾起嘴角。

「那是因為,我們很久不見了。」婁梨和問道,「你這些年一直在國外嗎?」

「嗯,我和穀雨一直都在國外的銀行工作。」

「胡安柚,咱們要不結個兒女親家吧!」婁梨和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搭錯了,突然開口道。

桌上三人皆是一愣,但是季新涼詫異之餘更有幾分歡喜。

穀雨愣愣地問道:「梨和,你懷孕了?」

「沒有沒有,這不突然奇想嗎?」婁梨和笑眯了眼,「不過···我想應該也快了···」

胡安柚看著這樣的婁梨和,說道:「梨和,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真好。」

當年,婁梨和是老街小霸王,剃著平頭帶著一幫男孩子混,大家都說她精神有問題,因為有人看到過她去醫院買精神病的葯,後來這個人被她打了個半殘,便再也沒人敢當著她的面說這些話,但是背後的閑言閑語卻始終不斷,那時候在學校里只有自己和穀雨陪在她身邊。

她像一株荊棘花,渾身帶刺,誰也不敢惹。

後來那個男人出現,大家才發現,啊,原來荊棘花的美不次於玫瑰。

那時候他才明白,一個女孩子會鋒利地刺傷別人,是因為沒有劍鞘的包容,當有一個男人願意小心翼翼地呵護陪伴,讓她依靠,她就會變成另一種模樣。

這個季新涼應該花了不少心思溫柔地呵護,才能讓婁梨和化為繞指柔吧。

想到這裡,胡安柚多看了季新涼幾眼,婁梨和瞧見了,馬上不樂意了:「柚子,你看我男人幹嘛?」

聽了這話,胡安柚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你的佔有慾這些年倒是一點沒變,還愈發厲害了。」

婁梨和道:「這是因為我喜歡他啊。」

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婁梨和對自己表白,季新涼去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真是難以想象這個坦然說愛自己的女子,幾個月前看到自己還是愛答不理的。

···

傍晚,幾人坐車前往新校區參加交流會,但是可惜的是季新涼有夜戲,沒辦法來。

新校區的面積幾乎是舊校區的四五倍,婁梨和看著中心廣場上的燈火通明,心中感嘆一聲世事總是日新月異的。

穀雨拉了拉婁梨和的袖子,「梨和,我跟你打個預防針,等會兒會有個你最討厭的人回來,你可別跟人家吵起來。」

婁梨和挑起眉毛,「你是說盧歡?」

穀雨點點頭,「嗯,她現在混得不錯,但是還是和以前一樣讓人討厭。」

婁梨和離開了季新涼就不太願意說太多話,即便是在自己年少時的朋友面前,所以她並未對穀雨的話有任何的評論。

盧歡,在高中時,的確處處和自己作對,但是在婁梨和看來,那不過是孩子間的較勁,那時候自己和胡安柚不相上下,而盧歡卻一直被踩在腳下,她自然是不甘心的,而且還是被自己這種貨色比下去,她就更是氣憤,當然處處和自己作對。

說到底,欺負一個人人喊打的人,那是理所當然,心安理得。

人的劣性,婁梨和的心裡比誰都清楚。

她習以為常。

但是···盧歡和他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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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渴望不容許逃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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