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十五章 端午佳節

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十五章 端午佳節

第二日一早,縣寺來人傳話,說是韋駒相請。姜泫三人收拾梳洗一番,便又去見了韋駒。韋駒先是詳細詢問了棗陽亭王喬一案的始末經過,各做記錄。因為王喬的首級已經驗明正身,韋駒的效率也夠快,等送走姜泫之後,立即就讓主簿帶著賞錢去了館驛。

縣寺里一時半刻搜羅不出那麼多銅錢,所以送來的錢是十塊馬蹄金餅,主簿見到姜泫,說道:「凡有能捕斬其渠率者,購錢十萬,有能捕斬其黨羽一人者,購錢五萬。故王喬一夥每人五萬,這是縣君吩咐交給你們的賞錢。這些金餅,權抵二十萬錢,餘下賞金明日會派人到棗陽亭核實屍首,再行發放。」

十塊金餅按律值十萬錢,可是按市價便值二十萬錢。饒是如此,史阿還算見多識廣,並不詫異,荊緯可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啊,兩隻眼睛都快貼到裝金餅的盒子里了。

姜泫接過賞錢,送走主簿后,又取出所有金餅,分成兩份,推到史阿和荊緯面前,道:「這些金餅,是你二人的。餘下賞錢,便全留給里民們,到時候交由荊老分配。你們以為如何?」

「這……這怎麼使得?」五塊金餅,足矣徹底改變荊家一家三口的生活質量,荊緯想收下,卻總感覺不好意思。

史阿則斷然拒絕,道:「阿本愧對里民,鋤強扶弱,又是俠者本分,這錢,阿不該收。再者,日後阿不離姜君左右,要這錢財,也是無用。」史阿說得也有些道理,他既然決定跟了姜泫,那日後自己用錢的地方就不多了,即使用錢,以姜泫的大度,那也是一句話的事,眼下就不必貪圖這些蠅頭小利,再讓姜泫和荊緯小看了。

聽史阿這麼一說,荊緯也反應了過來,史阿是一個人,他可是一家子都跟了姜泫,吃的用的,還能短了少了?所以也拒絕道:「我也不要,我也不要!」

姜泫明白,想要籠絡人心,賞罰必須分明,所以執意讓二人手下,二人無奈,這才將金餅收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荊緯就跟著韋駒派出的游檄返回了棗陽亭,等到賞錢都落實了,再來縣城跟姜泫會和。這個時間不會太短,二十萬錢縣府能一下子拿出來,而是三十多個強盜一百多萬錢,就需要些時日了。不過史阿肩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姜泫也不急於去雒陽,所以就在縣城繼續住了下去。只是囑咐荊緯若是事情辦妥,盡量在端午之前趕回來,好應韋駒之請。

這日,荊韋已經走了快半個月了,到了五月初四,馬上就要過端午節了,姜泫在街上買來了一隻活著的夜梟,也就是貓頭鷹。這隻夜梟面盤比較小,準確地說是一隻鷹梟,渾身都是灰棕相見的羽毛,只有臉是雪白雪白的,是比較珍貴的山貨。姜泫特意囑咐,讓院里的那兩個縣卒拿去關了起來。

端午節需要系采絲、懸艾葉、吃角黍:系采絲,以五色絲系臂,謂之長命縷;懸艾葉,荊楚之俗以艾葉懸門戶上,以禳毒氣;吃角黍,以蘆葉裹粘米為角黍取陰陽包裹之義,以贊時也。

這些習俗史阿都知道,但卻不知夜梟是用來做什麼的,便問道:「莫非今日城中飛來了夜梟,被姜君捉回來做野味?」

「非也非也,」姜泫笑著擺了擺手,笑著說道:「這夜梟留到明日,做鳥羹。」

「鳥羹?鳥羹我知,卻未曾見過夜梟做的鳥羹,莫非這也是端午節的習俗?」夜梟的叫聲好似哭喪,不是很吉利,史阿感到十分好奇。

「確實如此。」

「哦?」史阿來了興緻,放下了手中裹米的蘆葉,說道:「姜君且說來,阿也長長見識。」

姜泫雖然不是好為人師那種人,但此時也來了興緻,便先問道:「子泰可知,端午節從何而來?」

「我聽說,是為了祭奠屈原而來。」

「沒錯,那子泰可知屈原是誰?」

「知道啊,楚國的大忠臣,投汨羅而殉國。」

「然也,」見史阿還算知道一些歷史典故,姜泫點了點頭,說道:「屈子,楚國疏宗,楚武王熊通之後。少年博聞強識,志向高遠。初得楚懷王寵信,貴為三閭大夫,兼管內外。期間,屈子施行美政,舉賢任能,修明法度,聯齊抗秦。后因遭人毀謗,兩次流放。秦將白起攻破郢都后,屈子自沉於汨羅水,以身殉國,是為千古良臣之典範。」

「嗯,此事廣為流傳,卻不知這屈子與夜梟有何關係?」姜泫稱屈原為屈子,史阿也就不好再直呼屈原了。

「古人傳言,夜梟食母,圍屍好腐,不忠不孝,是為惡鳥。又有言,昔日楚人恐屈子屍身漂浮案上,被夜梟食了,便四處捕捉夜梟殺之食之,自成習俗。自世祖光武皇帝中興以來,天子端午賜宴,必有此鳥羹,用以訓誡大臣,勿做惡人、奸臣之意。」端午節皇帝賜文武百官夜梟做的鳥羹,就是從漢光武帝劉秀時期開始的,劉秀是南陽人,近楚地,那時南方就已經有了這種習俗。

夜梟野味可勝過尋常家禽許多,一想到那隻夜梟,史阿也不禁食指大動,說道:「原來如此,我也曾做過雉雞羹,就連師父也曾大為讚賞,不如這鳥羹便有我親自來做可好?」

姜泫也是少年心性,一提到美食也來了興趣,便說道:「也好也好,某也正要嘗嘗子泰的手藝。」

說著,兩個人一起坐下,包起了角黍。這角黍,也就是粽子,這可是端午節最不可少的習俗。兩人中間是一大盆江米、一盆蘆葉、一盤腌肉和一捆細草繩,這江米和蘆葉都是昨晚就開始用清水泡了的,剛剛在姜泫出門採買的時候史阿就把江米和蘆葉都撈了出來,這糯米已經被史阿用淡鹽水煮了一遍,又加了一些草木灰做的滷水,已經有些變黃,算是火候剛好,腌肉也已經腌制了一夜,早已經入味。

姜泫回來的時候,史阿已經包了好多個角黍了。

依照姜泫昔日在在涼州的習俗,端午節包角黍是講究親力親為的,無論男女老幼、貧賤富貴,這件事上沒有君子遠庖廚一說。史阿出身低寒,每逢端午節也自然是自己包,所以兩個人也都沒讓驛卒幫忙。

史阿一邊包一邊問道:「姜君,這裹角黍年年都有,卻不知又是有何由來?」

姜泫也是一邊包一邊說道:「這裹角黍亦與屈子有關,屈子投江之後,楚人哀之痛之,紛至汨羅水以吊屈子,並駕船游江、四處置網以尋屈子真身,時日漸久,卻無有所獲。後有人以竹筒盛米投水中,引魚蝦來食,防其玷毀屈子真身。」

「哦,」史阿點了點頭,又問道:「當時人以竹筒裹米,那今人為何改以蘆葉、菰葉、竹葉裹米?」

「此事也算個近事,還是世祖光武皇帝時,有長沙區回夢遇屈子,屈子言投入水中的米皆被蛟龍竊食,今後可以葉代竹,蛟龍避之。於是,便有了裹角黍之俗。」

「哎!」史阿嘆了口氣,說道:「屈子致忠致義、品行高潔,可惜不得明主、不遇其時,終飲恨汨羅,殊為可惜。」

姜泫也說道:「屈子忠貞之質、清潔之性,直如石砥、顏如丹青,進不隱其謀、退不顧其命,此雖非是明智之士,然誠絕世之行、俊彥之英也。」說到這,姜泫又說道:「其實端午之由來,不止屈子一說,還有兩人。」

「哦?」史阿本以為端午節只跟屈原有關,不想還有其他源頭,便問道:「是哪兩人?」

「這其一便是伍子胥,子胥本為楚人,父兄滿門皆忠義,卻為楚平王所害,唯子胥一夜白頭,逃至吳國,助吳王闔閭築城練兵,發憤圖強,五戰而入楚都郢城,大仇得報,稱霸一時。當時楚平王已死,子胥掘墓鞭屍三百,以報父兄之仇。吳王闔廬死後,其子夫差繼位,吳軍士氣高昂,百戰百勝,越國大敗,越王勾踐請和,夫差許之。子胥建議,應徹底鏟滅越國,夫差不聽,又有吳國大宰,受越國賄賂,讒言陷害子胥,夫差信之,賜子胥寶劍以自盡。子胥對舍人言『必樹吾墓上以梓,令可以為器;而抉吾眼懸吳東門之上,以觀越寇之入滅吳也。』之後自刎,夫差聞言大怒,令取子胥屍身盛以鴟夷革,浮之江中。吳人憐之,為立祠於江上,因命曰胥山,每逢五月五便往祭之。」

伍子胥性情剛烈、快意恩仇,很是符合史阿這種遊俠的性情,一聽到此,便大笑道:「哈哈哈……血海深仇,一朝得報,掘墓鞭屍,不亦快哉!」

姜泫熟讀史書,對伍子胥的了解比姜泫更深刻,便說道:「伍子胥智勇深沉、剛戾忍詭,確是一世之雄。然其為人剛暴、少恩、猜賊,知有親而不知有國,仇一人而戕一國,流毒盈野,不亦甚哉!」伍子胥為了私仇,背叛楚國,雖說楚平王、費無極戕害伍家滿門在先,但在伐楚之戰中慘遭兵害的楚國百姓是無辜的,為一人之仇而害一國,姜泫不是很贊同,便又接著說道:「故此,端午源於伍子胥之說並不顯。」

史阿想了想,也認同了姜泫的想法。說道:「確實如此,為一己私仇,而遺害黎民,又掘墓鞭屍,有失忠義,亦不如聶政、豫讓之磊落坦蕩。」聶政、豫讓都是歷史上成名的刺客,以一己之力報仇雪恨、踐行忠義,卻也沒傷及太多無辜。

姜泫又說道:「除了屈子與伍子胥,還有一人,卻是個今朝的人物。」

「願聞其詳。」

「這卻是孝順皇帝年間的事了,揚州會稽上虞有孝女曹娥,其父曹盱於五月五迎伍神時溺於舜水,數日不見屍身,是時孝女曹娥年僅十四,晝夜沿水號哭。十餘日後,亦投入水中,又五日後,曹娥的屍體抱父屍浮出水面。就此眾口相傳,繼而相傳至州郡知事,孝桓皇帝時,上虞長度尚為之立碑,又令才子邯鄲淳為之作誄辭。」這上虞是小縣,所以長吏不是縣令而是縣長。五月五迎伍神,迎的便是伍子胥了。

史阿大為感慨,說道:「卻是感天動地的孝事!此女孝心,能勝過天下男子!」

姜泫突然又想到另一則趣事,說道:「為曹蛾立碑,之後還生出了一件雅事。」

史阿心下好奇,問道:「立碑卻又會生出何事?」

「其時約是元嘉年間,上虞長度尚悲憐其義,為之改葬,命縣中名士魏朗撰文,魏朗擅文,治學嚴謹,為曹娥撰寫碑文,其時非魏朗莫屬。然魏朗謙卑,佯作未成而轉請才子邯鄲淳,邯鄲淳年僅十三,天縱文才,眾目之下,一揮而就,遂有此文。」

史阿很是喜歡這種少年故事,聽了之後很是感興趣,笑著說道:「哈哈,不想魏朗謙卑,卻也引出一個大才!」

兩人說說笑笑,角黍越包越多,誰也沒注意到這些個角黍就是三五個人吃上三四天也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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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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