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路過此處
人類在眼睛之外的事物眼裡，大概都是渺小且卑微的。
小小的公交車在半個小時里就走過了一片又一片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街道。在『分林東』公交站點，老榕樹帶著鍾離昧從車上走了下來。
在這個站點下車有一個特別的理由，就是老榕樹感覺這個地方的氛圍很好。
分林路是一條近乎筆直的五百米林蔭路，護道樹筆直地站入土中，左右相對，一列列一位位，像是一絲不苟的衛兵，護衛著分林路。
「好厲害。」
鍾離昧輕呼了一聲，他站在兩棵護道樹中間，前面的樹榦擋住了他的眼睛，然後再後面所有的樹統統都看不見了。
這個孩子眼裡閃耀著『新奇』的光芒，好像對這個世界存在著的事物很感興趣一樣。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靈魂，在平凡的你我之間，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視線。
有個正在等候公交的年輕男性見到這一幕，心裡的話脫口而出，「好可愛的小學生！」
其實鍾離昧的樣子看上去更像個初中生，不過說是小學生也是可以的。
像他那樣可愛的小少年只是非常少見，並不至於造成轟動，路人們短暫的錯愕之後，該怎樣行進的還是得怎樣行進。
這隻小少年的好奇心高漲，對什麼都很興趣，但本身認真的性格不會讓他做出『活潑』的動作。
短暫的興奮過後，他看向了老榕樹，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安排。
老榕樹一直在觀察著小昧，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大堆提問的準備，然而小昧的表現實在太理性了，那一大堆話統統堵在腦子裡，連說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既然『介紹外界』的想法落空，那就關注找貓尋狗的事吧。
分林路是他隨緣選擇的，實際上他對這裡也是完全不熟悉。
獨特且嚴謹的護道林設計是這條街道最大的特色，街道兩邊的建築物以住宅偏多，一路過去有許多小街小巷，四通八達，這對於兩個陌生的過路人來說顯然不怎麼貼心。
「車到山前必有路，」老榕樹意氣風發道，「隨我來。」
「哦。」
鍾離昧沒有意見，只要不迷路就好。
於是，兩個人一頭扎進了道路繁複的居民區。
也不知道是深入還是繞大圈，一老一少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卻始終沒遇到一隻貓，就連汪聲也沒聽見過。
老榕樹偷偷看了眼小昧，小傢伙額角有些細汗，察言觀色之後可以看出是走的累了。
「小昧，我們休息一下。」
找了一處陰涼的地兒，兩個人坐下聊了起來。
「此君國這幾十年來的變化真的大啊，在我還年輕時的時代，隨便去個外鄉，第一聲迎接我的都是當地的汪叫聲，那個時候流浪貓也多……」
有風，細細的，涼不涼熱不熱，很是撓人心。
老榕樹看著不遠處在大樹底下下象棋的年輕老人們，突然有了種遊離於時代之外的落寞感，他轉過頭，繼續跟小昧說道，「看來我們得換個簡單的方法。」
老實說，他有些慌了，雖然小昧沒有表現出任何負面的情緒，但也許是良心作祟，他總感覺自己讓對方感到失落了。
「失…望了嗎？」
鍾離昧輕輕地搖搖頭，「沒有。」
可愛的側臉看上去還是那麼認真，「我休息好了，老榕樹爺爺，我們繼續找吧。」
「哦哦。」
於是兩個人又繼續踏上了尋找貓咪附帶汪的路途……
作為『誇下海口』的人，一直沒找到目標，老榕樹有些擔心跟焦慮了，他不停地觀察著小昧身上的細微細節。
看來在居民區裡面找貓是不太容易的了。
去公園？那裡可能會有人遛狗，但是貓不太可能看到……
去動物園？…….是看狗熊還是看熊貓啊！
去寵物店？
嗯……這個主意好。
——老榕樹從眾多靠譜的想法裡面選定了一個最穩妥的。
然而正當他打算說出口的時候，突然看到路過的小區公示牌上面的某些字眼。
【本小區內嚴禁養寵物！違者將根據相關合同處以兩千到一萬的罰款，並沒收寵物交與物業處理。】
這小區物業跟小動物多大仇……
老榕樹心裡感到一陣無語，那張公告上除了那些字眼，還有多種其他的筆跡，都是些咒罵物業的文字，有簡單粗暴開門見山的，也有拐彎抹角冷嘲熱諷的……
捋了下鬍子，老榕樹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說出來比較好，那個公告欄上有好多字眼都不適合給小孩子看。
而且，按照剛才路過時看到的地圖，他們再走一會兒，就進入另一個小區了。
希望那裡沒有禁貓令吧。
………
就像是從四面圍牆的小房間里走出，走進了廣闊的世界裡面。
無形的壓抑之牆從伸手可碰變成了遙不可及，姑且算是可以自由了吧。
向東走、轉個彎，再順手摘根路過時遇到的野草，捏在手心，細細觀摩，在失去了興趣之後，在下一個、第一次路過的、陌生的另一塊草坪，將那根野草扔下。
隨心所欲。
這樣子無拘無束，可以自由地將一根小草遠遠的帶去遠遠的地方，可以由著自己的心情，不設任何限制地做出選擇。
真是令人愉悅！
汗水凝聚成珠，沿著臉頰留下，並滴落在衣裳上。
呼吸之間的頻率較平常快了些，有時候甚至還能聽到『呼…呼…』的聲音。
行走了這麼久，走路漸漸成了運動，體力上的消耗有些恢復不過來了。
不過，鍾離昧現在心情很愉快，他現在走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未知的前方太令人好奇了，這點小小的問題怎麼能擋住自己。
原本是居民樓偏多的小區，在過了幾個街道之後，突然間獨立式的住宅變成了多數。
這種變化非常明顯，鍾離昧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大概猜到是進入了『高檔小區』的原因。
不值得多想，保持著行走的步伐，他脫下背包，從裡面拿出一袋橙黃色多邊形造型的餅乾。
【貓餅乾：以『迎合貓類口味』的設想，由麵粉及其他材料製作出來的未知餅乾。】
鍾離昧解開束緊袋口的紅色細繩，從裡面拿出一塊貓餅乾。
這塊餅乾有一絲淡淡的腥味，又有些肉香，氣味交雜，明明都是由同一塊餅乾散發出的，兩種氣味之間卻是涇渭分明。
這邊的住宅基本上都是獨立式的，所以道路上兩邊大都是圍牆，有些人家會在自家宅院內種花養樹，經常能夠遇到被茂盛的枝葉佔領了的牆頭。
在某處住宅與住宅之間的夾縫處，突然響起了枝葉攢動的聲音，這個聲音一下子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他們大約猜到了什麼。
「喵？」
一隻肥碩的貓頭從樹叢里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