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只想由著他
經過那家偏遠的工廠，公交車又行駛了一段時間，路況還是和剛才一樣，少量的民房稀稀疏疏地矗立在灰濛濛的空氣里。
車上的人越來越少，在經過工廠的時候差不多已經下光了。
紅看好時機，在一條三岔路口的站牌處下了車，岩江也來了看路牌，這趟車的終點站還有三站。
「再轉一趟車該到得了目的地了吧？」岩江有些迷茫地問。
「當然，下一趟車只需要坐上六站路。」
「這麼說再過二十分鐘咱們就能到了。」
紅點了點頭。
緩緩來的公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顛簸，腦袋一點一點的，很有喜感，像一頭有些龐大又有些衰老的怪獸。
「風景比剛才好多了呢，果然有了鄉下的感覺。」岩江看著窗外，努力地呼吸著綠色植物產生的新鮮空氣。
紅和岩江並排坐在前頭，他們並排坐著，背靠著車窗。
紅試圖打開身後的車窗，車窗大概是老化地比較嚴重，她漲紅了臉都沒能推動，岩江看見了這一動作，連忙轉過身，「我來。」
紅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一臉幸福的看著岩江輕鬆的推動了窗戶，她想，戀愛中的情侶也是這樣互相照應的吧。
她希望時光能一直停留在這樣的氛圍中，看著岩江眼中晃動的綠色，看著他滿意而欣喜的側臉，她好想問他是否心中也有著和她同樣的感覺，但是，她不敢問。
陽光如此的明媚，眼看著田裡的蔬菜在一夜之間忽地長高、長大，胡漢珍種了這麼多年的菜園子，心中有數，那是因為他這些天，每天挑上十幾擔的水給澆灌出來的。
看著這些吃不完的蔬菜，她想起了幾年前，那時候，家裡還有好幾口子人，老伴兒也還沒去世，兒子兒媳也沒有搬走，那個時候，天里的蔬菜也像現在一樣長得茂盛青翠，但是因為人多嘴多，園子里的菜總是不夠吃，每一回摘完菜，她都祈禱著這些菜能快一點兒重新長出來。
畢竟，住在這種偏遠的地方，別說自己幾乎一年到頭沒有出過門，就連兒子一個月也難得騎著摩托車出去城裡一趟，住在郊區只能靠山吃山，這些菜就成了她們唯一糊口的指望。
胡漢珍笑笑，那樣的人該不會再出現了吧，如今這個念頭，誰還願意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光顧她這個老婆子呢？
儘管家裡如今只剩下她這麼一個老人了，她還是把菜園子種得滿滿當當的，就像她家老頭子生前說的，要是菜地太寒酸了，連小偷兒都瞧不上你的菜地！
這些年她總是記著老頭子的話，就算這些菜吃不動，最後有的做成了陳年的老壇泡菜，有的就爛在了菜地里，然而，她再也沒有見那偷菜的小偷兒來過。
也許是太過孤單了，胡漢珍竟然有點兒期盼那小偷兒的到來，她年紀大了，這一園子的菜真的吃不動了。
太陽升起來之前，她就已經幹完了菜地里的活兒，拔了草，也澆過了水，菜籃子里還裝滿了冬季新長出來的白蘿蔔，這是她今年冬天第一次嘗試新長出來的蘿蔔。
菜地在她家的背後，而她喜歡坐在門前的院子里曬著太陽，看著路上經過的稀少的人，有認識的，有臉熟的，也有……也有這些年來關係處得不好的、懶得互相搭理的人，她有時候歐會想，要是自己哪天突然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些跟她處得不好的幾個人是不是該笑死呢？
她又反過來問自己，要是那幾個跟自己處得不好的人死掉了，自己會不會笑死？
她搖搖頭，不會！她想起了前村有個叫翠嬌的，聽著名字就不是個好女人，這女人生前跟她鬥了一輩子，村裡的男人都把望著她，胡漢珍一直防著她，生怕她跟自己的男人走得近了，去年，她一輩子的心頭大患終於得病死了，胡漢珍躲在家裡哭得比誰都傷心，她雖然厭惡她，甚至有點兒恨她，但她早就明白，這種感情其實就是一種在乎，現在，她在乎的人都走了，生活的意義變得更加的蒼白了。
「好像就在前面，你看，那裡有個魚塘，魚塘上面種滿了桔子樹。」
娜琪順著布諾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黃色泥水魚塘的四周綠油油的，一顆顆小燈籠一樣的青皮橘子掛滿了桔子樹，看上去碩果累累，很是誘人。
「這片桔子林是人家私人種的呢，你看魚塘那一頭不是還有一間小屋子嗎？那裡面肯定住著人啊。」
「是啊，」布諾沮喪的說，「這我也知道，所以我們繼續往前走吧，那邊才是我們的目的地。」
繼續往前走就幾乎沒有什麼人家了，田地卻寬大遼闊，娜琪雖然是陪著布諾過來看個鄉村新鮮風光的，但心裡也期盼著有那麼幾棵被遺棄的桔子樹，樹上結滿了果子，卻無人問津，她也想碰見那樣的果樹，然後摘下幾個桔子，那樣，今天的行程也算有所收穫。
「就是這兒，沒錯，我還記得這個地方。」
布諾說著停下了腳步，她們停在了一棟三層小樓的側面，布諾帶著娜琪繞到了屋后，排水管道內有清水嘩嘩地往外流，一會兒就停了。
「這家還住著人喔。」娜琪說。
「是啊。」布諾說，不過她似乎並不介意這裡是否住了人，她只知道她今天來的目的就是重新做一次幾年前做過的那件事。
「哈哈哈哈，好多的菜！」布諾歡呼起來。
「是啊，有大蒜，有菜苔，還有小白菜。」娜琪面無表情地附和著說。
「我都想要，不知道今天帶的袋子夠不夠。」
「你不是說這裡有野桔林嗎？我想摘橘子。」娜琪不好打擊布諾的興緻，便提到了野生的桔子林。
「哦，在那邊。」布諾說著，就依依不捨地往前走。
越過了長長的菜地，再跨過一條已經乾涸的溝渠，前方枯木擋道，一片凌亂，看上去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打理過了。
娜琪終於看見了這種她想象中的野生桔子林了，不禁興奮了起來。
「要不要先嘗一嘗，這種野生的桔子不見得會好吃呢，你看城裡那些小區里種的桔子樹，桔子都掉光了，都沒有人要。」
「你傻啊，那種是風景樹，能跟這裡的桔子比嗎？這些樹又不是野生的，也是別人種的。」
「啊！」娜琪大驚失色，那，那怎麼辦？」
布諾嘆了口氣，但不慌張，她太了解娜琪了，如果一早就告訴她這裡的桔子都是別人自己種下的，她一定不肯來，現在騙都騙來了，只好繼續安慰她，「哎呦，你看這些桔子結了這麼多，全都爛在了地上都沒有人撿，說明什麼？」
「說明人家吃不動。」娜琪接過了話。
「對嘛！」布諾放大了聲音，心裡舒了一口氣，「不要挑小的摘，要挑大的！」
娜琪彎下腰，撿起了地上一個黃澄澄的桔子，布諾瞥見了，「不要撿地上的，帶你來這裡不是讓你來撿垃圾的。」
「地上的好像也不錯，沒有爛，都是好的。」
「你傻啊，樹上的才新鮮，地上的說不定就是因為裡面爛掉了才會掉地上的。」
娜琪一知半解地點點頭，直起身子來，也開始在樹上尋找目標。
桔子樹都很矮，長得高一些的也難不倒她們，只要抓住底下的枝椏往下壓，上面高處的枝椏就會垂下來，娜琪也是第一次在樹上摘橘子，顧不上什麼應該不應該，大概也就像布諾說的，這些樹雖然是人家種的，但種樹的人說不定早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桔子林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她們已經摘滿了兩大袋子桔子，而且從進來這片林子到現在，一個人影兒也沒有看見，樹蔭包裹著她們，踩在軟綿綿的樹葉上，穿梭在橫七豎八的枝葉中間，確實是一番別有韻味的體驗。
「袋子用完了吧。」娜琪試探著問。
「怎麼可能，你當我是沒有準備就過來了，我帶了五六個大袋子，摘完桔子還要摘菜呢！」
「剛剛那菜地嗎？」
「是啊，那裡有好多品種，我想要蘿蔔、蝸居、還有韭菜。」
「我不要。」娜琪說。
「反正我要摘，摘完了我跟你分一半。」
她們將摘好的桔子放在菜地里，藏在高高的萵苣葉子的後面。
「過來這邊，你不摘幫我拿袋子吧。」布諾沒有怪罪娜琪的意思，她太了解她，知道這樣的事情她不願意做。
「哦，我幫你一起吧，不過先說好，我們今天少摘一點兒菜，摘多了拿回去兩天沒有吃完也是要浪費的。」
布諾點點頭，「嗯。」
從最後一趟公交車下來之後，岩江以為就到了燒烤區，但是事實上卻還要接著徒步走上半個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
一輛大型的空巴士從下山的路口開了出來，大巴的前面擋風鏡上豎著一塊招牌，「燒烤專車接送。」
他倆並肩行走在單車道的水泥路面上，紅邊走邊講起了小時候上學的事情，岩江一邊聽著一邊給出了反應。
「這裡的人喜歡種桔子樹。」岩江說。
「是啊，我奶奶家也種了桔子樹，我們小時候，家裡有吃不完的桔子，每次爺爺都會提著籃子家家戶戶的分發出不完的桔子。」
桔子樹果然越來越多，越往裡面走，桔子樹越是常見。
大約走了十分鐘，突然一陣兇猛的狂吠聲嚇得岩江止住了腳步，就在這時候，紅想都沒想，將岩江擋在了自己的身後，她張開雙臂，打算跟那隻不要命的狗做個較量。
岩江從她的身後站出來，苦笑著說，「看不出來，你膽子挺大。」
紅四下看了一下，原來沖著她們狂吠的大犬被關在一個鐵門的後面，身上還被一根長繩子拴住了，紅這才放心下來。
她有些害羞的和岩江拉開了些距離，「這裡怎麼說也是我的地盤嘛，又是我帶你過來的，要是你在這兒被狗咬了，我回去怎麼交代呀。」
岩江這次盯著紅，露出了好看的牙齒，白白的光芒在他的臉上、唇齒間跳躍，他說，「不管是在誰的地盤，女孩子天生就是用來被保護的，你不需要這麼堅強，也不需要這麼勇敢。」
紅臉上的紅雲慢慢褪去，他的話像暖暖的陽光直射心底。
這些年來，她確實表現得很堅強，也許，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在逞強，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岩江這樣告訴過她，女孩子不需要這麼堅強。
水泥路彎彎扭扭的，都是依著路邊的房屋而建，但好在，從始至終，似乎都只有一條像樣的路。
這樣的路確實簡單好認，不用走迷路了，岩江想著明天的大巴上要載滿幾車人，迷路確實會比較麻煩，現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又過了十分鐘，岩江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又開始發揮出了超乎常人眼睛的作用，遠遠的一處田地里，兩個顏色鮮艷的人影蹲在菜地里，那人影一桔一綠，看著單薄，應該是兩個年輕的女人。
只是，她倆始終埋著頭，看不見長相。
岩江瞄了一眼身旁正無所事事的紅，她的視線一會兒落在遠方，一會兒落在身邊的雜草上，不知她到底在看什麼，不過岩江確定的是，她並沒有看見遠處蹲在菜地里的兩個人。
也是，她當然看不見，正常人都看不了那麼遠吧。
岩江朝著目光所致的方向走去，紅很快發現了他的方向不對，連忙說，「是這邊。」她指著左手邊的一條更為寬闊的水泥路。
「我想去那邊看看。」
紅狐疑地看著他，「那邊有什麼嗎？」她的目光也看向岩江看過去的方向，但很快又把目光收回來，落在岩江的臉上。
岩江也收回了目光，突然神秘的笑了笑，「看看就知道了。」
紅感覺到內心有些糾結，她不是不想隨岩江的意，只是，岩江要去的那個方向必定會經過她奶奶家，她不想被奶奶發現她來到了這裡，而且，大老遠的過來了，卻不是專程來看望老人家的，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