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敵在暗

山寨的大門十分簡陋。兩根豎木架一根橫木，完全沒有門面，叫門框更合適。但要走上山門，必經最後的三十來步路。說是路，其實是五丈來寬的岩壁，沒那麼容易上去。大牙估計，這坡度得上65度。手腳並用才上得去。

簡直如同天梯一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

老天爺念眾生皆苦，專為山賊們留下塊自然保護區，供其繁衍生息。

進攻這邊，一不留神摔下去，兩邊是陡崖。純天然千米深坑道大墓，帝王級的享受，將你風光大葬。

十位軍戶看著天梯腳下雜亂的一堆石塊，大如西瓜，小如拳頭。定是剛才那場戰鬥的遺存。大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冒頭先上。

大牙沒轍。我不入地獄，誰肯跟著入地獄？便說道：

「我上去爬一段，先試試火力如何。」

幾個軍戶齊聲說好。

英雄！我們看好你！

大牙想，我要是陣亡了，你們一準逃跑！

周處源紮緊衣袖、褲腳，附岩壁而上，爬了八九步。只聽上頭一聲喊：

「砸！」

一陣石頭雨從天而降，落到岩壁，直滾下來。大牙一看不妙，趕緊轉身往下滑。將將落到崖壁腳下，大牙腿上用全力一蹬，跳離岩面十來步遠。只聽身後噼里啪啦響，石頭砸落岩腳。

好險，差點砸中！

大牙心臟猶自狂跳不已，後背冷汗直冒。看看崖壁下的石頭已然堆積起一道低矮的石垣。

「山上石頭咋恁多？」周處源自言自語道。

「大人，總有扔完的時候。」一個軍戶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說道。

好主意。叫我馮大人趟地雷，爬幾次引他們砸完？

「你說的很有道理，咱們多跑幾趟，總有扔完的時候。」周處源回頭一指那搭話的軍戶，「我再跑一趟，下一個輪到你！」

「我？」那軍戶驚的張大了嘴巴。

邊上兩個軍戶偷偷竊笑。

誰叫你多嘴多舌！

大牙看到，手一指軍戶邊上偷笑那兩位：

「他來過你倆接上！」

兩人不敢笑了。主動接話不行。偷笑也有風險！

其他幾個軍戶縮頭耷腦，不敢再冒頭。

大牙覺著得激勵山頭上的人努力，多扔石頭下來。

周處源命一個嗓門大的軍戶，沖山頭喊話：

「山上的！爺爺我來了，小心你們的狗頭！」

沒想到山頭上面並無回話。大牙咬咬牙，重新往上攀爬。

這回他留個心眼，叫下面的人仔細盯著上頭。一有動靜就喊話，提醒自己。

等爬到十來步高，卻沒見動靜。

難道石頭真砸盡了？

大牙正想著，下面的人喊道：

「小心木頭！」

大牙抬頭一看，一截截兩米來長的滾木，咣當咣當的滾下坡來，撞到不平的岩面，震上震下，碾壓一切。

軍戶們看到，好傢夥！石塊過後是木料，山上給咱們送建築材料來了。

周處源沒長翅膀，腳下生風拚命沿坡面跑，好歹跑回隊伍。五根滾木撞到石垣前，方才停下。

幹啥都得有經驗，包括逃跑。大牙毫髮無損，除了嚇出一身冷汗。

輪到軍戶們上了。

搭腔那個軍戶，戰戰兢兢往上爬。爬一步，抬頭望望上頭，深怕挨砸。周處源給他喊話打氣：

「大膽上！我們給你瞅著呢！」

那軍戶這才利索一點，連著爬上十來步。咋不見滾木石頭下來？

不會有別的幺蛾子吧？

那軍戶回頭望望下面，猶豫著要不要繼續：

「要不，誰來替我一會吧？」

「怕啥？他們都是縮頭烏龜，早嚇的尿褲子了！」周處源吼道。

懸在半途的那軍戶心說，大哥你別這麼說，我也快尿褲子了。

「誰尿褲子了！看我砸不死你！」山頭上回喊道。

那軍戶聽到此話，那敢再爬一步。山上話音剛落，三截滾木轟隆隆又下來，看來山上這回省著用了。軍戶轉身便跑，雙腿快到不聽自己使喚。好不容易跑到石垣，腳踩到堆於石垣跟前的滾木，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眼看木頭滾到，周處源搶前一步，一把拉起，扯過自己身邊。好在周處源及時，前腳救出軍戶，後腳一截木頭壓到，砸了個空。那軍戶真箇嚇得尿濕褲子。

「慫樣！刀槍沒見到，先嚇成這樣？真上戰場咋辦？」周處源罵道。

一個軍戶斗膽說道：「大人！咱們這可比戰場兇險百倍。你壓根不知敵是誰！啥時砸！砸什麼！」

「能砸下什麼？不就石頭木頭嗎？還能砸下活人來不成？」周處源呵斥道。

「哎——，真有活人下來了！」一個軍戶指著天梯頂上說道。

大牙抬頭一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哆哆嗦嗦的爬下岩壁來。

眾人看著小孩下到石垣，走到跟前。那孩子一臉惶恐下跪拜謝道：

「大爺救命！俺們十二個孩子，被山賊綁上山。剛才那些賊人逃到後山去了，俺們這才脫身。請大爺們上山捉拿賊人！」

大牙見孩子拜倒在一個軍戶跟前，顯然沒把自己當回事。便咳嗽一聲道：「賊人有多少？其他孩子呢？」

那孩子意識到正神在此，忙轉移方向，繼續拜神道：

「哥！賊人十多個，逃去後山了。俺們其他人躲在山頭上。」

大牙一聽，賊人估計庫存用完，跑去後山躲藏。後山不過一個平坡地，三叔曾當作練武場教過刀法。哪有出路下山？看來那幫賊人是新手，地形完全不熟。

周處源說道：「好，你領我們上去。先救下你的同伴。」

那小孩前面領路，一眾人等小心的爬上山岩，穿過山寨門框。果然上面沒有一個賊人。那孩子大喊一聲：

「都出來吧！」

一夥孩子慌亂的從草叢中鑽出來，大的不過十四五歲，小的八九歲。賊人擄來一群孩子幹啥？做賊要從娃娃抓起嗎？

周處源對領路孩子說道：

「你們家在哪裡？認得回家的路嗎？」

那個十二三歲孩子說道：「俺們都是住山下一個村的，下山路熟的很。哥你們快去追趕賊人吧，不用管俺們。」

大牙一聽，這孩子識大體懂大局，是個好苗子。

這幫山賊果然有眼光。

他便囑咐孩子們小心下山，領十個軍戶往山寨裡面走去。十二個孩子自行下山回家。周處源他們山頭草舍、聚義廳、監所各處搜尋一遍，不見一個人影。

大牙這才放心的帶隊伍趕往後山，看你們往哪裡跑！來到後山一看，哪有一個人影？

糟糕！中了調虎離山計！

大牙醒悟過來，急忙領人跑回山寨。追到山門口，那裡望的見那伙孩子的影子！周處源命那大嗓門軍戶沖山下吼道：

「魏千戶——，攔住那伙小孩——」

喊了兩遍，半山腰的魏良卿反應過來，山頭看來被周處源拿下了。他扯起大嗓門高興的喊道：

「兄弟！知道了。你說的是剛下去的那些孩子嗎？」

大牙一聽，麻煩了。已經走過魏千戶的地界。

周處源這邊繼續喊道：

「正是正是！快去追趕他們，別讓他們走！」

大牙一想，不對。以魏良卿的體型，跟著追就是個累贅。便繼續讓人喊話：

「魏千戶，你就別下去追了，繼續坐鎮指揮！」

坐鎮指揮好啊！符合我魏良卿的行事風格！

他回復道：「好！我已經派人下去了！兄弟，你要留他們當人證嗎？」

什麼人證？就是案犯！大牙急的自個吼道：

「不是人證，就是一批小山賊！別放跑了他們！」

他喊完一陣咳嗽，喉嚨都快啞掉。大嗓門真是個技術活，學不來。

魏良卿聽明白了。他的位置剛好居中，高音喇叭調轉方向朝下，沖著追趕小孩的十個軍戶喊道：

「下面的人聽好！下面的人聽好！不許放跑一個小孩！不許放跑一個小孩！我是魏良卿！我是魏良卿！」

魏大人的聲音在山谷中循環繚繞，久久不絕！真如仙人下凡宣旨一般。不愧為坐鎮指揮專業戶！

眾軍戶得令揮舞著刀槍喊殺下來。

對付一群小屁孩，他們的戰鬥力爆棚！馬上攆上了。

十二個孩子聽得聲音那麼近，如同貼著後背喊話。

心裡發毛，有鬼啊！

孩子們慌亂不已。

他們不知道，魏良卿的大嗓門，隔著二里地喊人，如同喊隔壁鄰居。太有穿透力了。他要是去唱曲兒，那就是大明的帕瓦羅蒂！

軍戶們真刀實槍的要干仗，孩子們嚇得趕緊跪地求饒。一個個被提溜著上山。

魏良卿坐在聚義廳頭把交椅上，審問那十二個孩子。他上這趟山受的驚嚇可不小，得把氣撒到這伙熊孩子頭上。

「說！誰挑的頭？不說老子一個個把你們宰了。」

那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跪在地上，上身倨坐。從容不迫的答道：

「好漢做事好漢當！俺出的主意。」

大牙心頭一樂，這小子，比我還小兩歲。口氣倒挺大！

魏良卿一拍大腿，大吼一聲：

「好！老子成全你！馬上把你閹了！」

大牙心說不對，隨便閹人，是你們老魏家的傳統嗎？畢竟是群頑童，教訓一頓算了。他忙勸阻道：

「我說兄弟，魏公公的傳統確實不錯。我看先問問人家父母同意不同意？」

「哦對！」魏良卿再一拍大腿，「你父母要是同意自宮，一塊宮裡去！爺倆一起當太監，有個照應。至於你媽——哦不對！你媽不必自宮，當個浣衣局的洗衣婦吧。」

魏大人考慮的真周到！連他父母的職位都考慮好了。

大牙說道：「兄弟！你的規劃挺不錯。可他父母不同意，咱們不能閹人家孩子。還是先問問這孩子父親是誰吧。」

魏良卿便問他父親的名姓，「你爹怎麼管教你的？我回去非得狠狠抽他兩個耳刮子！」

「俺爹叫楊新期。」熊孩子答道，「大人準備什麼時候抽他，俺回去告訴爹。叫他洗乾淨臉刮好鬍鬚，提早準備。」

「嗯，你這態度不錯！」魏良卿又疑惑道，「楊新期？怎麼這麼耳熟？」他向著軍戶們看一眼，沒人回應。他再轉回頭問那孩子道：

「幹什麼的？」

「河南巡撫。」孩子老老實實交代道。

我勒個去！大牙眼珠子都快迸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