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夢中金蓮

第689章 夢中金蓮

巍巍無涯峰,浩然武當派!

長生殿中那爐子黑乎乎的葯湯已經被張芝庭加水稀釋到了幾乎不可見的地步。若不是底部還有一些藥材殘渣,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老頭兒在烹煮一位年輕人。

張芝庭撅著屁股添完最後一把柴,看了眼爐中的楊孟君,白眼都翻上天去了。

儘管看他很不爽,張芝庭還是捏著鼻子給楊孟君把脈,不時地捏一捏他身上的腱子肉。

「師弟,如何了?」

這時張芝白推門而進,笑眯眯地看著「上下其手」的邋遢老道兒。

「差不多了,你來拍他一巴掌,把他護在心脈位置的積血拍出來。」

張芝白笑著搖了搖頭,但手上卻沒閑著,編起袖子就走了過來。

「這個位置?」

老道兒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嗯,使點勁就行。」

張芝白哦了一聲,緩緩抬起手掌,一股肉眼可見的氣浪從他手上蔓延而出,就要一巴掌打下去。

張芝庭頓時不幹了,連忙上前拉住師兄「飽含真氣」的手,「你別真給他拍死了。」

「放心,我有分寸。」

張芝庭將信將疑地送來手,極有先見之明地躲開好幾丈。

「嘭」的一聲悶響,張芝白手掌結結實實地拍在楊孟君左後背上,只一瞬,楊孟君臉色頓時泛起潮紅,接著就是「哇」的一聲,一連噴出七八口烏黑血塊這才停下,而他的臉色也再度蒼白了起來。

一直盤膝而坐的楊孟君軟綿綿地靠在爐壁上,一動不動。

師兄弟二人面面相覷,張芝白輕咳一聲,「師弟,你確定你的藥方管用?」

張芝庭立馬急眼道:「你確定你那一巴掌是在救人?你一個登封強者,運氣一掌拍出去誰受得了?」

張芝白笑呵呵道:「我先出去轉轉,你繼續看著。」

就在張芝白轉身就要走的時候,葯爐內傳來一聲細若蚊聲的埋怨,「哎呦,疼死本殿下了。」

兩個老道士不約而同地吐槽了一句,然後又對視上了,都是一副老子不認識你而且看不起你的表情。

張芝白說的是,「瞎拍一巴掌還真拍活了?」

張芝庭說的是,「柜子底下的老藥方還真有效?」

倆老頭兒極有默契地打量著楊孟君,各有各的心思。

楊孟君醒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喝水!

手臂一晃,微微一愣,便底下頭痛飲葯爐里的清水。當然,這些清水中也夾雜了些許血腥味兒。

痛痛快快喝飽了后,楊孟君撐起虛弱地身子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渾身赤裸,大眼一掃只見兩個老頭兒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鬼呀!」

張芝白又恢復了仙風道骨的姿態,一手拂須輕飄飄道:「老道我暫時還沒去侍奉三清呢。」

「咦?張掌教?」

楊孟君深呼吸了一口,先行禮再說。

張芝白伸手扶住他,還遞上來一套素衣,「你先穿上,等會兒再給你好好說道說道。」

倆老道士急忙出了長生殿,遙望雲海沉浮。

張芝白雙手負后,任由清風拂面,「我現在愈發堅信,當初讓清揚下山跟隨他是正確的。」

張芝庭雙手揣袖,仰頭曬著太陽,眯眼懶洋洋道:「當初你讓清揚下山,都覺得你瘋了,那麼好一個苗子你不悉心培養,而是丟入沙場江湖這種大染缸里任其自生自滅。如今看來,楊孟君的確非一般人。清揚跟著他未必是壞事。」

張芝白笑了笑,「如果連紅塵煉心這一關都不過,如何對得起那九朵金蓮?如何將來執掌武當?所以嘛,他這次歸來雖然行止匆匆,但已經有了七分氣魄三分堅毅。因此我才把若水也給了他。」

「啥!你把若水給清揚了?師兄,你就不怕武當將來被朝廷清算?當真一點後手都不留了?」

張芝白沒有回話,任由自己師弟嘮嘮叨叨白眼不停。

雲蒸霞蔚,遠處金頂玉皇山若隱若現。張芝白遙遙指著玉皇金頂說道:「當初我只走了一半,想必雙劍在手的清揚能一股氣走過去,迎來真武大興!」

張芝庭細細咀嚼這番話,才漸漸明白師兄的深意,最終一嘆道:「何其難啊,金蓮出金頂現,武當立教千餘年,玉皇金頂也只出現了兩次。」

張芝白拍了拍他的後背,頓時被張芝庭聳聳肩怒目以對,「我可沒有楊孟君那身板子,經不起你這登封一掌!」

對師弟的牢騷置之不理,張芝白繼續說道:「所以說,這次金頂現就是為清揚準備的。」

張芝庭一臉鄙夷的笑,「的確,清揚上山時真武殿前九朵金蓮熠熠生輝,襄州境內更是風調雨順,但當時玉皇金頂可沒有一點光輝。別以為我不知道,那金蓮自己飛到楊孟君臉上,沒多久玉皇金頂就破開雲霧見天明。雖然我不醉心武道,但別忘了我上山也只比你晚一年!知道的東西不比你少。」

張芝白臉上的笑意頓時收斂,他身為掌教,何嘗不明白天道平明之理?雖然楊孟君只有一朵金蓮伴生,但那朵金蓮可是從淤泥中拔出,其寓意絕非數量多少那麼簡單,而且他並不覺得金蓮開的數量朵就一定福分大。

張芝庭難得正經一次,嘆道:「說起來楊孟君這小子的武道天賦的確比清揚更好一些,二十齣頭就有已經摸到登封門檻,你見過么?反正我沒見過。」

張芝白臉上憂色漸濃,輕聲道:「我剛才想明白了,你知道楊孟君為什麼能活過來么?別說是你藥方的緣故,真正的原因,我估摸著是他體內的氣在他垂危之時自主護住了他所有經脈,因此才沒有傷及根本。但隨著他的轉醒,體內已然是一方枯塘,怕是一絲一毫的氣都沒了。」

「別吧?那老子的雲天金精怎麼辦?」

張芝白對他的目無尊長還是頗有微詞的,冷瞥了他一眼,「這樣才好呢!武道一途循序漸進,這小子成也天賦敗也天賦。早早就讓他進入秋水,以至於白虹境的真諦沒有理解幾分,而秋水也是半吊子的秋水。如今讓他從頭再來,好好磨鍊一番,才有可能踏出那一步!」

張芝庭聽是聽明白了,但心裡更膩味了,「那你讓救他,就是在忽悠我了?那我長生殿那麼多藥材去賭?」

「你不也很樂意去賭嘛?就別互相抱怨了。」

張芝庭冷哼一聲,憋了半天竟然放了個悶屁,掌教大人皺眉看著他,老道士瞪眼道:「咋的?你沒放過?」

「走了,睡覺去,你繼續折騰那小子吧。」

張芝庭走到長生殿前的時候,恰逢楊孟君從裡面走出來,見這「人模狗樣」的小子要行禮,老道士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直接錯身走過,留下一臉鬱悶無辜的年輕人。

「砰!」

殿門被老道士毫不留情地關上,楊孟君撓撓頭一臉迷茫,只能朝著張芝白走過去。

楊孟君身體雖然虛弱不堪,不過步履還算穩健,一個人也能走的動。

「見過張掌教。」

張芝白轉身微微拱手,招呼他和自己並肩而立觀雲海。

「我...又受傷啦?」

張芝白點頭道:「嗯,在墨家重鑄陽春時,引動天雷地火將你弄了個半死,然後清揚就把他帶了回來。」

楊孟君揉了揉臉,小心翼翼問道:「我睡了多久?」

「半年。」

楊孟君瞪大了眼睛,又黯然了下去,苦笑道:「不是在養傷就是在養傷的路上啊。」

張芝白哈哈一笑,「剛才那個老頭,是我師弟,就是他救的你。不過讓他救你是有條件的,現在給你說也沒用,等以後你能做到的時候再講給你。」

「哦,好吧。」

張芝白問道:「這一覺睡的怎麼樣?」

楊孟君歪頭想了想,「就睡的挺沉的,剛才還做了個夢,夢到我變成了一隻蝴蝶,漫無目的地飛呀飛。後來在一片池塘中停下。池中種滿了蓮花,其中有一朵是紫金色的,我就飛到了這朵金蓮蓮蓬上。然後吧...花瓣就突然閉合了,之後我便醒來了。」

張芝白聞言盯著楊孟君,道了聲好字。

「告訴你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一個?」

楊孟君一個激靈,「關於我自己還是揚威軍亦或是戰局?」

張芝白挑了挑眉頭,「關於你的,至於揚威軍嘛,還屯兵在函谷關,暫時三方都沒有動靜。」

「那就好...您說吧。」

楊孟君心頭猛跳,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張芝白卻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覺得自己的白虹,是真白虹么?秋水又是真秋水么?」

「這...當初不知道武夫四境,稀里糊塗地便步入秋水,然後就自己摸索著御氣。」

張芝白朗聲一笑,「哈哈哈,你明白就好,天賦太高有時候不見得是好事。你體內目前應該是內氣散盡了,但經脈筋骨更加堅韌寬闊,這就是一好一壞兩件事。從秋水跌落直白虹,也讓你有了重新領略曾經沿途風景的機會,你把握好。」

楊孟君楞了楞,心有憂慮地說道:「也就是說,我現在只能發揮出普通白虹境的實力?」

張芝白搖頭,「就你目前的身體情況,啥也不是。」

「啊?那若是戰端又啟,揚威軍需要我怎麼辦?」

張芝白伸出手指點住他的眉心,「道法自然,隨性而為便可。明日你便在這無涯峰隨我修鍊,什麼時候踏入登封境了,你再下山。」

楊孟君皺皺眉頭沒有說什麼。

張芝白又給他講了整個事情的始末,他才明白這半年發生了什麼。

末了,楊孟君問道:「敢問張掌教,白虹秋水,登封造極,各自的意義是什麼?」

張芝白沉默很久,才開口道:「白虹就是對肉身的錘鍊,以便為秋水打下基礎。秋水乃御氣之道,不僅御己身之氣,更御天地之氣!有了白虹秋水的基礎和底子,才能登臨絕巔。登封境,對武夫而言已經是戰力最高峰了,且登封境上無生死,不管你受多大的傷,只要不是一擊斃命,都可恢復回來。至於造極嘛,這個你現在不用了解太多,只需明白造極者,乃造化萬物之極端!」

「在你的認知中,可能秋水境的武夫一定比白虹境的更厲害,對吧?其實錯啦,這樣給你說吧,我武當派上沒有任何一個白虹境的弟子,全是秋水!清揚你覺得武學造詣如何?但這個孩子幾乎沒經歷過真正的白虹磨鍊,就每天練練太極,順其自然便入了秋水。還有十大門派中的少林,據我所知整個少林也沒有秋水,全是白虹!誰敢說武當就比少林強?大家只不過是路不同罷了,這一點你要明白。」

「少林對境界的劃分,和尋常叫法也不同。他們分為三境,為菩提,如來,涅槃。按他們對武學的理解,道家御氣之長的秋水顯然不在其列。」

楊孟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張芝白繼續道:「武夫四境,白虹秋水尚且可以專精一境,也可跨越一境,根據自己修行的方法不同而有所改變。但登封卻是每一個欲往高處走的武夫永遠不能忽視的一關。再給你說造極,造極境界的武夫,戰力其實和登封境界沒有太大差別。造極境更多修的是心,以心容萬物,心容天下,以凡力化腐朽為神奇,故此而言」

楊孟君問道:「那世間到底有沒有極境武夫?」

張芝白笑道:「有,而且你還見過。」

楊孟君眼皮一跳,「難道說...掌教您已經是極境了?」

張芝白坦然否認道:「不,我目前只是登封而已。我所言的造極,就是你叔祖楊太公。」

楊孟君回想起那個對自己而言複雜難明的老人,心中有著些許懷念。

「能教出天下第一謀士,天下第一統帥,天下第一劍客的人,你不會真以為他就是個普通老頭兒吧?還有關內道那個老傢伙和我境界相仿,只是都年紀大啦,經不起你們年輕人折騰,只能跟你們在格局胸懷上較較勁。」

楊孟君咽了口唾沫,有著些許迫切,遙望遠山翠峰的眼神堅定無比,「多問無益,等我一步步走過去,其無限風光自然盡收眼底!」

張芝白連說三個好字,輕聲道:「明日你來這裡跟我學太極拳。」

說罷他便飄然而去,只留楊孟君一人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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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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