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瓊林宴

第十九章 瓊林宴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太康花。』

太康城最大的熱鬧,莫過於今天高中金榜前三甲披花遊街。

一大清早,姑娘們便開始塗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

太康城的姑娘一向以大膽著稱,歷朝歷代都不缺當街拋繡球,生撲上搶的故事。只見大街兩邊人頭攢動,老少爺們爭相看個熱鬧,姑娘們則是留心哪位上榜老爺俊俏,酒樓茶肆坐滿看客,少不得對三甲評頭論足,此時董寶珍、顧鼎臣、崔含章三人可是接受全城百姓的審視,從頭到腳,鼻子眉毛,發冠簪子,衣服配飾,甚至連舉止神情都會被點評一番。

金羽衛身披盔甲,高坐駿馬,在前開道。

只見走在最前方的狀元公面若黑炭,鼻樑高挺,身軀坐在馬上崩的緊緊,胸前掛著大紅花帶,說實話風流倜儻是談不上了,倒是一股濃濃的河間莽漢的味道。

榜眼顧鼎臣與探花崔含章緊隨其後,顧鼎臣出生於嘉湖書香門第,膚色白皙,有股江南水鄉文質彬彬的氣質,頗給人好感,引得一眾女子揮手尖叫。

「快看那個探花郎,俊的很嘛,看著最多像是弱冠之年。」有上了年紀的老者撫須評價。

「綽號花斑虎的那位?不是說他虎背熊腰,膚質糙黑?」旁邊有人接了話茬問道,

「確定不是把他跟狀元郎弄混了?」

「我看是有人是羨慕嫉妒,抹黑人家啊,想他寫得出『駿馬踏胡塵,劍氣溢三軍』驚艷的詩篇,怎麼會是燒窯大老粗。」有女子為崔含章打抱不平。

「探花郎星目劍眉器宇軒昂,身姿挺拔衣著得體,人在馬上,微笑迷人。」說著說著,這姑娘就迷離花痴了。

此時卓四娘也夾在人群中,自然是認出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崔含章,換了身衣服更顯俊俏,四娘心理嘀咕:

「還真是賺大了,探花郎的墨寶可不是金字招牌嘛。」

「此屆一甲三人據說來的頗為不易,科舉舞弊大案搞得人心惶惶,太院十夫子也是頂著巨大壓力吶。」三層茶樓靠窗的一個包間中,有一年輕公子打開扇子,習慣的扇著,看著大街上正在頂著日頭遊街的三位,嘴角微微上揚,有一股調侃的意味。

「誰說不是呢,據說此屆呼聲最高的可是那走在後面的探花郎崔含章,雲林姜氏大儒和太院徐夫子兩大權威加持點評,此人可謂是當今名頭最響亮的大才子。」另外一位年長些的公子附和道,轉頭看向門廳位置的客人。

「司馬禮,你不是跟著佑杬去晉安辦差了,這崔含章可是晉安江南貢院的考生,你們就沒接觸接觸?」

「說起來,探花崔含章起初並不顯眼,大皇子也是公事公辦,吾跟著純屬瞎湊熱鬧地。」司馬禮眼神瞅著手中的松蘿茶,敷衍道。

「明人不說暗話,佑杬鬧了個大烏龍的事,現在圈子裡誰不知道,你司馬禮號稱活司馬,給哥幾個打哈哈,有意思麽?」靠窗的公子頭也不回的說道,眼睛里滿滿笑意的看著遊街的三位仁兄。

「你說,咱們要不要找個機會,給探花郎聊一聊,他當初是怎麼差點冤死晉安北獄的?詩寫的真解氣。」這話說的司馬禮面色大變,還是旁邊的年紀稍長點的打圓場,「言秋,差不多得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無趣啊,你們看吧,小爺回府了。」柏言秋說完此話,把扇子一收,帶著小廝下樓而去。只留下兩位在包間里靜靜的喝茶。

「含章兄弟,久仰大名,你我三人同登一甲,日後少不得要好好親近親近。」顧鼎臣一邊對著大街上的少女揮手微笑,一邊與崔含章閑聊著。

「顧兄的一手錦繡文章,我可是拍馬趕不上的,與兩位兄長同年登科,是小弟的榮幸。」崔含章趕緊向顧鼎臣方向拱手回話。

走在最前面的董寶珍,聽到兩人在後面聊天,回頭瓮聲道:「你們兩個別謙虛了,一個詩詞承古風,一個錦繡文章,就剩我這大老粗被人嫌棄嘮,明天我做東,與兩位賢弟痛飲一番。」

這話讓榜眼與探花都沒法接了,趕緊拱手告罪。誰讓你是狀元呢,聽你的。

說實話,正午的日頭還是有點曬人的,顧鼎臣明顯有點吃不消了。三人要游遍太康城內三條主街,然後在天街位置下馬入金水殿內,由狀元領銜跪接皇榜,正式完成「金殿傳臚」儀式。此時即可各自散去歸家休息,說起來一整套儀式下來也要到申時三刻了。

到一更時分還要參加瓊林宴,此宴席是皇帝宴請一百零三名新科進士,也是正式的把它們介紹給文武百官的場合。

說起來,瓊林宴才是三年一度的盛會,沒參加過瓊林宴,別說自己是號人物,逢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神光朝歷來都是特別重視瓊林宴,樣式也逐漸發展成士林鄉紳與聖上朝廷的君民夜宴,來自全國一十五州府的鄉紳士族與新科進士們歡聚一堂,舉杯換盞,說不準日後很快就要再見面。新科進士除了一甲三人,大部分都要外放地方歷練,日後成為地方父母官,做起事情來,還要仰仗眾鄉紳士族的支持。

崔含章等人忙完『金殿傳臚』后,顧鼎臣是被人扶著回去的,兩股之間磨的火辣辣彤紅一片,江南才子坐不慣高頭大馬。

崔玄早早的就把馬車停在金水殿外等著,看到崔含章出的殿來,趕馬上前接了回家。

「累死了,今天我們仨在日頭下遊街,顧鼎臣出了金水殿後,直接被人扶回去的。都說春風得意馬蹄疾,好像也不是什麼好差事嘛。」含章對著給她換外套的明薇說道。

「金榜題名,心裡總是飄飄然的,吃點苦頭算啥,你回頭問問顧榜眼,他樂意再游一次街不?」明薇笑著打趣他。

明薇本來想讓他喝口茶,小眯一會。晚上還有更重要的瓊林宴,到時候少不了觥籌交錯,舉杯應酬的事情才是最累人的。結果含章拉著明薇不讓走,說是見了明薇姐姐,一點也不累。非要她陪著逛逛院子。纏的明薇沒辦法,只好讓管家老崔先去準備些北胡販過的羊奶乳,據說飲酒前喝點有奇效。

怨不得含章,誰讓崔明薇太迷人,戀愛中的女人渾身散發著魅力。

連管家老崔都說,大小姐這次從溪口回來后,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多了很多小女人的嬌羞。兩人依偎著,沿著小湖岸堤散步,羞答答的月兒悄悄的爬上了枝頭。

「高頭大馬游花街是把神光朝未來的棟樑展示給黎民百姓,民心需要榜樣嘛,而瓊林宴則是正式的把你們介紹給文武百官,士族鄉紳。

所以說瓊林宴的意義,可不只是新科進士們的同年酒會,更是關係未來發展前程的交際會。

瓊林宴上,被王公大臣們看上招婿的,比比皆是哦。」

明薇怕他初入太康,不了解門道,不厭其煩的給他解釋其中的道道,尤其是對太康的豪門勛貴都逐個掰扯了一遍。

崔含章盯著明薇看了又看,忍不住快速的親了一口額頭,羞的的明薇直拿粉拳錘他,

「好一個賢內助哦,我崔含章何德何能,這輩子有幸娶得明薇姐姐做嬌妻,死也足矣。」

「不許你胡說」明薇捂住他的嘴,嬌笑道,隨後溫柔的倒入崔含章懷中。

「奴家在太康這些年,學得一身的人情世故,希望君莫嫌棄。」

「你我雖然不是青梅繞竹馬,但也是知根知底,這些年你寄居在崔尚書府邸,想必是受了許多委屈。如今看你這般聰慧能幹,我開心還來不及,哪裡會嫌棄你。明薇姐姐把心放到肚子里,吾也是經歷了晉安北獄死裡逃生的人,怕死的狠,更捨不得佳人嬌妻。只希望,以後咱們一家人團團圓圓就好。」崔含章用手指挑起明薇的下巴,溫柔的說道。

情人相聚,時光分外短暫。明薇本想再給他細細的拆解講講太康的幾大勢力,以及彼此間錯綜複雜的關聯,枝枝蔓蔓的太康世家,盤根錯節,剪不斷理還亂。崔玄站在遠處,提醒少爺該啟程去赴宴了,兩人只好快步走回廳里,明薇親自又他換了一身衣服,這才放他出門。管家老崔則把準備好的羊奶乳給崔玄,囑咐他交給姑爺路上喝掉,不敢說有千杯不醉的奇效,但總是不容易醉的。

崔含章哼著溪口小曲出門,難怪世人皆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卿卿我我的花前月下,最是引人入勝。捏著鼻子喝了有腥味的奶乳,坐在車內閉目眼神,車輛沿著清川大道往皇宮方向直奔而去。

「少爺,前面車輛太多,堵住了。」崔玄把神遊太虛的含章喊醒。

掀開車帘子一看,好傢夥,這車輛密密麻麻的,是不是今夜太康的達官貴人,都出動參加瓊林宴了。

花千樹,星如雨,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上元好時節,太康城裡的燈會分外熱鬧。

沿途各色燈盞,新奇鬥豔。街上有老成的婦人,相呼相喚刊登,因此叫女子姐兒同去,於是眾簇著,迤邐長街游看,真是好燈!怎見得:笙簫盈耳,絲竹括街。九衢燈火燦樓台,三市綺羅盈巷陌,崔含章也算是第一次見到太康城的上元節慶,著實開了眼界,花燈萬盞,只疑吹下滿天星,仕女雙攜,搓熱降凡王母隊。燈下往來翠女,歌中相鬥綺羅人。幾多駿騎嘶明月,無限響徹碾暗塵。當下街上熙熙攘攘,人流不息,街坊婦人女子往來觀看花燈,扎個鰲山,點放諸般異樣燈火,三門兩廊,有萬盞華燈,照耀如同白日。

在美如銀河的燈流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尋尋覓覓,不期想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正回眸相望,豈不是妙事一樁。這是崔含章第一次真正的享受到盛世繁華的風情,也許這個時代就是特別的美妙。

崔含章交代崔玄看好馬車,找個地方休息等他。自己則下車步行,好在不孤單,路上花燈緊簇,人影綽約,交通阻塞這回事,從來是人人公平。有的家丁仗著家世,硬氣的喊別人讓道,結果直接被懟回去,有能耐你飛過去啊?

這個時候甭管是宰相王侯,還是一品大員,只能下來走路嘮。

「崔含章,探花郎,等等。」走的正好好的崔含章,忽然聽見有人喊他名字,忍不住轉頭尋找聲音主人。

「這呢,別再轉了。」只見一個年紀剛落冠的公子,搖著扇子站在崔含章的身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在下崔含章,兄台有事?」抱拳行禮是見人禮數,崔含章看著面若冠玉的錦衣公子,雖然不認識還是要笑臉相迎。

「在下柏言秋,我言秋日勝春朝的言秋,探花郎嘛,鼎鼎大名,哪個不知?一起走啊,瓊林宴上找個伴」柏言秋自來熟,直接攬著崔含章的肩膀往宮裡走去,嘴裡調侃道:「你看看這些個人急什麼,平時拽的給二五八萬似的,這會還不都是跟咱倆一樣,乖乖走路。」

被陌生人攬住肩膀,的確有點不自在。崔含章摸不準這位公子的性子,只好不著痕迹的慢慢拉開距離,閃了出來。

「敢問,公子是哪裡人士,一百零三位新科進士,崔某隻見過董兄和顧兄,其他都不認識,還請恕罪。」

「咱家太康的,祖祖輩輩就是太康人,你們不認識我不要緊,不妨礙我認識你們哦,崔兄可知你那句『駿馬踏胡塵,劍氣溢三軍』寫的真解氣啊,年前北胡犯關,朝堂上竟然還有些老糊塗,主張議和安撫,不知道茹毛飲血的胡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嗎?」柏言秋自己說的慷慨激昂,全然不在意聽眾是否在聽。

兩人說著話就走到了宮牆門口,驗過身份後進入殿內,含章留意到柏言秋直接亮的腰牌,而他們新科進士需拿禮部發的名帖才能入內。聊了一小段路,也沒摸清楚這傢伙的身份,真是敗筆.......

崔含章進的殿來被小公公引著往自己座位走去,皇家園林果然非同凡響,處處透著大氣。亭台遠處點綴在湖中,閣樓間間錯落有致,雖然春寒料峭但牡丹芍藥各種花朵爭研鬥勝,看著心曠神怡。

瓊林苑坐落在整個金明池上,此池佔地不下百畝,看著並不比月湖小。湖上寶船若干,亦有小舟蕩漾,池中心位置有水心五殿,通過一虹橋聯通在岸邊彩樓,此次宴席就在水心五殿擺開。

在彩樓兩邊各有一座臨水殿,殿台深入池中,與水心五殿形成拱衛犄角之勢。此時整個瓊林苑中的亭台樓閣均都是燈火輝煌,照亮整個金明池,恍若天上人間一般。在池的另外三面岸邊都扎有彩棚若干,棚內張燈結綵,造型各異,估計是供皇親國戚釣魚玩賞,遮陽用的。

崔含章被人引到水心五殿後發現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老老少少分的十分清楚。估計這就是老人與新人的天然界限。

一甲三人的位置極為靠前,只在高台下方的位置,足以顯示朝廷對他們的重視。

能取得進士功名的,哪個也不是傻子。轉變好心態是首要做的事情,在士子當中他們這幫新科進士高高在上,但是在神光官場都還只是新丁豆芽菜。

面對著朝廷大員,三三兩兩的都使出渾身解數,紛紛如孔雀開屏,想要博得這些大人物們的賞識,無非就是吟詩、作詞,當然唱曲的也有,最近一年剛流行起來的段子也有人講的風生水起。

崔含章本來性情就不喜歡湊熱,在者言多必失,只好自己坐下吃些果品,忙了大半天肚子里就沒吃進些東西,這會看到桌子上擺的果品佳肴自然是肚子打鼓。坐在位置上的還有新科狀元董寶珍,不過這哥們正襟危坐,不像崔含章一樣那麼隨意吃喝。

董寶珍說來也是餓的,本來還想撐一撐,但是崔含章吃起東西后,那香氣直面撲來,尤其是果子一口一口地嘎嘣脆,味蕾和聽覺雙重來襲,實在忍不住了,也拿起桌子上的東西吃起來。不管如何,總得填飽肚子,遠處不少人看到狀元郎與探花郎這就吃起來了,紛紛指指點點。

「兩位仁兄怎麼只顧著吃喝,過來,咱們同年之間也得多走動走動。」顧鼎臣看著兩位只顧著吃喝,也不與眾人交談,便忍不住走過來拉起二位。

說起來,探花崔含章的名氣實在太大,一百多位新科進士大都是服氣的,畢竟雲林姜氏大儒的點評憑『古之遺風』如金字招牌一般閃亮在神光文壇的上空。眾人圍在一起交口稱讚,花斑虎的大名算是徹底叫開了,這種場合也聊不出個什麼子丑寅卯,無非就是交換了名帖、客棧,在者約頓酒,改天詩歌唱和一番。

還有人拉著董寶珍與崔含章等人,去結交到場的王公大臣,說句直白點的話,這幫子新科進士的確以世家子弟為多數,沾親帶故的不在少數,七大姑八大姨的關係都能說成五服親緣。崔含章是十分不喜歡的,素聞當今聖上不喜大臣間拉幫結派,說得好是同鄉之誼,說難聽點直接扣個鄉黨帽子,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當初明薇在給他講解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這層關係,按照慣例狀元郎也不過是入職次六品翰林修撰,榜眼探花稍微低一點,但同樣都是清閑修史,跟朝政大事八竿子打不了,先熬幾年冷板凳再說,現在去巴結迎合大人物又能如何?

狀元郎董寶珍雖然是來自北地河間武城的小門小戶,但說起來在這幫新科進士中也算是年紀長的,不經意間能看到他沿著鬢角上方攏起的頭髮里有絲絲銀髮,想必也是讀書辛苦,熬的華髮早生。

眾人以狀元郎為首,向在場的諸位王公大臣走去,畢竟打好關係是為了將來的發展,有顧鼎臣從中周旋介紹,到省去了不少寒暄,崔含章跟在眾人後面跟著敬酒致意,感覺比上午的騎馬遊街還累。

「皇上駕到」大太監高聲喊道,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瓊林宴在一片絲竹舞樂中開席,崔含章終於找到機會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一甲三人坐的位置十分靠前,第一次目睹天顏,董寶珍與顧鼎臣都表現的緊張興奮,腰桿挺直,恨不得把腰都要挺到天上去。

崔含章則是姿勢較為放鬆,平時習練燒窯把式已經成習慣,好幾個動作是坐卧中都能完成的,關鍵是用勁的竅門,所以每次坐下來他會不由自主的用上把式,故而從來不會把身體綳得很緊。他忍不住端詳其當今聖上,只見他身穿緙絲十二章袞服,雖然人處中年,但雙目炯炯有神,氣態也是不怒自威,果然是天家容顏,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一種不痛快在作祟。他留意到跟隨聖上一起來的還有列位皇子公主,都是龍種啊,生的自然都是器宇不凡,均都一一入座。

聖上看著親自選定的三甲高才,自然是心中滿意的,當目光投在崔含章的身上時,不禁多留意了一會,感覺到這位探花果然是氣機獨特,真龍天子面前,瓊林宴上還能如此坦然。自己當初將他與董寶珍調了順序,狀元變探花,想著年紀太輕,多歷練歷練是好的,現在看來也許說不好,他會給朕些驚喜。

「神光有材,選而用之,功在諸位,這第一杯酒,朕敬各位臣工辛苦。」嘉隆帝舉起酒杯示意群臣。

諸位王公大臣也不敢推辭,全都滿飲杯中酒。

「傳承有序,為民福祉,諸位愛卿,任重道遠。這第二杯酒,朕敬各位新科進士。」嘉隆帝再次舉杯,示意一百零三位新科進士。

說實話人生中第一次見到聖上,很多人都是激動萬分的,如今聖上敬酒,是何等的榮耀,有的人激動的酒杯都拿不穩,撒了許多。也有的人熱淚盈眶,悄悄抹掉,眾人全都一飲而盡,長跪伏地。

狀元郎董寶珍則跪的尤其投入,屁股翹的老高,身子時不時抖動,想必是心中激動不已。畢竟北地河間府百年來第一個狀元,本是窮家小戶的他,自從狀元及第后,可謂命運大變,家中瞬間門庭若市,妻兒未見過世面都差點嚇哭了。慕名而來,各種禮物堆滿房間,整個河間以董寶珍為榮,全城百姓喜氣洋洋,彷彿河間府一百年間的怨氣全出了,都說聖上是想著咱北地河間府的呢。

「北胡犯關,挑釁神光,百姓受苦,人神共憤。

這第三杯酒,朕敬邊關將士及雲林姜氏,眾位將士浴血奮戰打退北胡賊人,朕已經下旨犒賞。

雲林姜氏前日上表《北伐祭文》,並撤走在北胡王庭的書院駐點,

祭文斥責北胡蠻夷,不尊教化不循天道,無端起紛爭,祭文上表天聽,誓要擊潰進犯之敵。

朕雖比不得上古聖王,但亦知人心所向,

今日瓊林宴上就將這《北伐祭文》昭告天下,

欽天監擇定後日午時,在太史樓召開祭祀大典,祈福上蒼保佑,朕要向天下表明,神光不容侵犯。」說完此話,嘉隆帝一飲而盡杯中酒。

雖然腦子裡還沒有消化掉聖上剛才激奮人心的宣講,但還是下意識的跟著列位臣工跪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整個瓊林苑眾人全都跪地呼喊,山呼海嘯一般,聲浪震天。

恐怕這才是瓊林苑最重要的事情,嘉隆帝終於在籌謀已久,醞釀成熟的時機昭告天下。

雖然新科進士會感到震撼並為之激昂,但諸位老臣則是心知肚明,一切都是等待最好的時機而已。但是令他們想不到的是雲林姜氏的《北伐祭文》,果然是綿延千年的聖人世家,出手大氣,又直擊要害,真是令人佩服。

聖上言畢,忠臣歌頌。金明池四周煙花齊放,只見璀璨的焰火綻放在夜空中,彷彿點燃了煙花的總開關,隨後整個瓊林苑的煙花焰火全都噴射,霎時間火樹銀花,色彩斑斕的焰火塗滿了夜空,奔放而熱烈。

瓊林苑的焰火給太康城的各處傳遞了信號,煙花禮炮之聲驟起,數不清的焰火徹底將天空點亮,眾人都在沉醉在神奇的焰火表演中,這一刻的太康城,盛世繁華。

隨著焰火的噴薄,水心五殿中央位置,舞姬翩翩,管弦絲竹奏樂,一時間雲鬢酥香,人影綽綽。

已經有不少大臣開始互相走動敬酒,說實話瓊林宴這類的盛宴並不多見,三年大試方才有一次這樣的好機會,提攜族中子弟,聯絡感情必然是酒會的核心主題。

可憐崔含章初來乍到,朝中又無瓜葛,這樣的盛會自然感覺到不甚自在,只能跟身邊的董寶珍與顧鼎臣頻頻舉杯敬酒。

此時只見柏言秋跟著他叔柏侯爺向聖上敬了杯酒,便獨自走到幾位皇子公主中間,跟他們聊起來,還時不時的指指下面的新科進士們。只見柏言秋瞅著雲嵐公主笑道:

「雲嵐妹妹,瞧見你最欣賞的花斑虎了沒有?

我跟他熟啊,剛才我倆就是一起走路來的。

也不知道當初是哪個王八蛋說他虎背熊腰,膚質糙黑。怕是讓妹妹失望了好一陣吧。」

現在瞧見沒,人家長得英俊瀟洒,玉樹臨風,據說很受太康城女孩子的追捧哦。

柏言秋的一席話,說的雲嵐心裡起伏不定,哪個少女不壞春,何況還是喜歡舞文弄墨的女子,自然是對才子佳人的故事頗為嚮往。平時沒少讓婢女打聽太康才子們的文脈法會,膽子大的時候還喬裝打扮,偷偷出宮去參加下文會,在太康城士子中間也是小友名氣。

當初聽婢女傳回鳴金樓學子論戰的消息后,就被『駿馬踏胡塵,劍氣溢三軍』的才氣給傾倒了,想著能寫出這樣風骨傲立的佳句,該是怎樣的英雄氣概,故而對溪口千煙洲崔含章頗為上心,也曾經在父皇的御書房偷閱過崔含章的《策問-文治》,對比下來,狀元和榜眼的文章詩詞也不怎麼樣嘛。

她可記得清楚,父皇在崔含章捲紙破題處圈了一句話,旁邊批語可是『妙』。

『堯戰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蠻,上古聖王以文治而名天下豈能無功乎?福兮禍之所伏,然今四境未平,不可不患外敵矣..........」

這句話她早背的滾瓜亂熟了,所以她始終以為父皇要欽點崔含章為新科狀元,想不到結果竟然是,那位河間黑炭頭撈了一甲第一名。

正當她瞅著下方獨自飲酒的崔含章,腦子裡想著事情的時候,柏言秋又問道:

「雲嵐妹妹,要不要哥哥我給你介紹引薦啊?

雖然你是公主,但咱們太康城的妹子可都不是吃醋的哦,好多人惦記他呢,

對了,聽說他年前就差點死在晉安北獄大牢里哦。」

柏言秋的話嚇了雲嵐一跳,狐疑的眼神盯著他,意思讓他說個明白。說者無意,聽著有心,大皇子佑杬正坐在旁邊跟十三弟他們飲酒,結果聽到柏言秋的話,心中咯噔一下,趕緊辭了弟弟們走了過來。

「雲嵐,別聽言秋這小子瞎咧咧,崔含章的詩詞現在名震詩壇,盯著他的人多了去。戶部尚書府的崔韞與他相識,回頭哥哥讓她攢個局,大傢伙認識認識。」佑杬的話很吸引雲嵐,今天見了這花斑虎果然當得起自己心目中的大才子,能與之結識當然是極好的。

柏言秋看到雲嵐這個丫頭三言兩語便被佑杬給拐跑了,翻了個白眼便走開了。

幾巡酒喝下來,含章約莫著此時差不多是二更時分,眾人是喝的比較盡興了,有些不勝酒力的新科進士,站都站不穩了。此時中央位置有巧匠在變戲法,只見他取一匹帛重疊,剪成蜂和蝶,蜂蝶竟然隨著巧匠的剪子飛出去,或聚到在場人的衣服上,或聚到美人釵髻上,這場面贏的滿堂喝彩。片刻,匠人以怕失去帛錦為由,招呼蜂蝶一一飛回,一匹帛又完好如初。

「好.....好.....」這神奇的戲法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在座諸人何曾見過,都忍不住拍掌叫好。雲嵐公主兩眼有神,亮晶晶眸子的盯著巧匠的剪子,但是終究是看不出個所以然。

正當眾人都沉醉在拍掌叫好時,忽然一道寒光閃過,站在狀元郎身邊的小廝從靴子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縱身往高台上加速衝去,看架勢是直撲嘉隆帝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金明池中忽然冒出來了眾多黑衣人,均都是手持尖刀,衝上岸來,直奔聖上所在的高台,大太監的公鴨嗓劃破了夜空:「有刺客,護駕,護駕。」

眨眼間,金羽衛已經跟刺客們交上手了,現場慌亂成一片,誰曾想,來者武藝高強,一時間皇帝身邊的護衛接連倒下,馬上就要殺到眼前。大太監急慌慌的護在皇帝身前,請示著聖上暫且迴避,嘉隆帝倒是並不慌張,穩坐在台上看著整個瓊林苑的廝殺。

只見沖在最前面的小廝如猛虎入羊群,一路所向披靡,他在狀元座位旁邊伺候,本就離聖上最近,又是武藝高強之輩,眨眼間便衝到了御座前,金羽衛大統領昆百川只好親自下場攔住他,兩人就在聖上座前纏鬥在一起。

刀光劍影,燈火閃爍,高台下場面一片混亂。

硬挨了昆百川一腳,刺客小廝借力高高躍起,從大太監的側面將手中匕首當做飛刀而甩向嘉隆帝。眼看著這刀就要扎進聖上心口,只見忽然飛來一個盤子砸在匕首上,撞偏了刀鋒,只是劃破了左肩龍袍,帶出一道的血痕而已。

一切都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來不及眾人思考。想不到只有全場走動最少的探花郎崔含章,留意到小廝的真實意圖,下意識的把桌子上吃空的盤子扔了出去,打偏了刺客小廝的飛刀。也是多虧了他常練習燒窯把式,剛才那一下扔盤子動作,運用了靈猿舒臂的手法勁道,崔含章也是用盡心力甩出盤子,現在胳膊還保持甩出去的動作,似乎一下子失去知覺,過了片刻才軟綿綿的垂下,胳膊應該是脫臼了。

刺客小廝看到飛刀被人破壞,心理暗恨,知道這精心謀劃了二年之久的刺殺行動失敗了,自己如今又受了傷,昆百川死死地纏住自己,全是搏命的招式,不給一點機會靠近狗皇帝了。瞥眼,看到四周的刺客們死了頗多,已經擋不住越來越多的金羽衛,如果再不走,全部都得葬身此處。

無奈的吹了個口哨,帶領眾人撤退。此時大批金羽衛團團圍住嘉隆帝,護城羽林軍已經沖了進來,封鎖各個要道,一場驚險至極的刺殺落下帷幕,刺殺之事來如迅雷不及掩耳,去時輕煙渺渺不知所蹤,一眾刺客除了首領小廝翻牆逃走以外,其餘為掩護首領脫身全部被亂刀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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