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女婿半個兒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女婿半個兒

洗漱過後,崔含章換上便裝一路溜達到瓦舍的豆花鋪子,看到擠滿了打豆漿的人,不由的感慨生意真是越發的好了,瞄了一眼裡間筱姑娘正在揉面,便高聲喊道:「老規矩啊,一份早餐!」

「來了!」筱老漢頭也沒抬,應聲喊道。

筱姑娘自他進了鋪子便已經看到了,實則是整個早上她都留意著外面,盼著玄哥兒能再次出現。如今看到是崔大哥獨自一人,便知道玄哥兒果真是走了,不由得眼圈泛紅,落下一串串的眼淚珠子,顆顆灑進麵粉里。

「崔大哥,您的早餐。」雖然神傷,但還是打起精神擦掉眼淚,親自為崔含章端上來豆花寒具。

崔含章看到眼眶紅紅的她,彷彿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不知道如何安慰。男女之事,他還不如玄哥兒見多識廣,遂擠出笑容說道:「他記得筱妹子家早餐的味道,早晚會回來的。」

聽到崔含章這樣說,筱姑娘破涕為笑。雖然知道這話安慰人的成份居多,但還是會讓她心情好起來。世間的美好並不都需要是耀眼奪目,很多時候一點點的希望就夠了。

一碟韭花,一碗豆漿,一筐寒具,簡簡單單的早餐就讓崔含章心滿意足。

拍拍肚子,留下一串銅錢,崔含章提著食盒便往鹿鳴巷而去。有些日子沒去世伯家中坐坐了,便是崔韞也見的少了,於是乎清晨買了早餐去蹭杯茶喝。

往常都是坐馬車直奔目的地,不曾留意沿途風景。今日才發現一路上各類店鋪櫛次鱗比,人勤春來早,百姓忙忙碌碌但臉上都洋溢著爽朗的笑容。磨剪子鏹菜刀的叫賣聲,閣樓上姑娘們開窗透氣伸個懶腰不小心露出的春光,甚至連清早倒夜香的味道都讓他感覺到親切,散去了那些刀光劍影爾虞我詐,這樣的太康城才是真實鮮活的。

一步邁進門便看到院子里晨練的崔尚書,練的是流傳最廣的八段錦,最適宜老人養生,一招一式閑散淡然,毫無煙火氣。倒是旁邊的崔韞將一柄軟劍耍的如游龍驚鴻,配上她的婀娜身姿甚是賞心悅目。

「瞧瞧,哪陣風把咱們得『賭神『給吹來了!」崔韞一劍劈向門外,陰陽怪氣的說道。

崔含章早就習慣了崔三小姐的冷嘲熱諷,提起手中的食盒,拍拍蓋子說道:

「專程去菜市口豆花鋪子買的早餐,新鮮出爐的豆漿寒具,快來嘗嘗。」

崔尚書停住身子,笑呵呵的說道:「含章,隨便坐。還有幾個動作就收功。」

說話間崔韞抖了個劍花,軟劍一收環繞在腰間如玉帶一般。接過食盒,在庭院的石桌上便開吃。

「風語邸報上說你們贏了蕭靖上百萬兩銀錢,好意思就拿豆漿寒具上門啊,忒寒潺人了。」崔韞一口咬住寒具,憤憤說道。

「八卦小報說的你也信?大小姐您就吃吧!這可是西市幾條街上最有名的早餐鋪子,天不亮就有人排隊。」崔含章幫著把豆漿和韭花端出來擺好。

「如今你也算是太康城有名有號的人物了,別想著忽悠本小姐,風語邸報那是照顧著蕭氏的面子,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哦!」因為明薇的事崔韞過不了心裡那關,始終也不願意原諒他,故而碰面便拿言語奚落他。崔含章自然明白她姐妹情深放不下,而且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便一直裝傻充愣由著她。

往常整個院子都是安安靜靜,此時清早崔夫人便聽到外面響聲,走出來正巧看到他們在鬥嘴。

「是含章來了啊!進屋裡坐,都別杵在外面了!」

「走,進屋裡坐吧!」崔尚書以最後一式背後七踮腳收尾晨練,喊著他們兩人進屋。

四人圍著桌子閑話家常,時不時傳出陣陣笑語,尚書府是崔含章在太康城除了小蓮庄之外最為心安踏實的地方。每次來都能討的崔夫人歡心,惹得崔韞直撇嘴,「對你比我這個親閨女都好。」

含章知道跟女人鬥嘴終究贏不了,剛才這話更是不能接,便笑呵呵的不搭話。

「你哪一點能像含章那樣讓人省心,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崔夫人寵溺的戳了一下她的頭。

「女婿半個兒,你也趕緊給你娘找個兒就好過了。」崔尚書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把崔韞臊的臉紅紅的。

崔韞受不了他們仨的眼神,喝掉最後一口豆漿便起身說道:

「走了,讓你們兒陪著吧!」

「你這孩子,去哪兒啊?著急忙慌的沒點姑娘家的穩重。」崔夫人看她沒吃完就要走,滿臉不答應。

「去幫你們再找兒子啊!」崔韞頭也不回的大步走向院子,留給他們一個瀟洒的背影。

「我讓廚下再弄倆個小菜,你們爺倆坐。」崔夫人嘴上訓她,實則是心裡寵愛至極。知道兩人有事情要談,便起身帶著家僕去廚下看看幫忙。

「你也摻和篪麗街和蕭氏打擂台那檔子事了?」

「主要是想幫言秋他們助威站場嘛,沒想到順帶賺了筆意外之財。」

「你們這樣弄下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過了!」最後一句像是鼻音共鳴,厚重沉悶,崔尚書語調頗重。

「靈武侯可以,篪麗街可以,唯獨你崔含章不可以。」

崔含章頭一次見到崔尚書生氣,不由得渾身緊張起來。在他面前,崔含章就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兩隻手都不知該放哪了。

「我知道你還沒忘當年晉安北獄的事,可凡事急不得,更不能趕狗入窮巷。」

「含章知錯!自北伐回來后確實殺性重了,凡事都想著乾脆利索。」崔含章聽進去了最後一句話,趕狗入窮巷必遭反噬。

「此事你最多就是個得了便宜的棋子,那幫老人精下了一盤大棋,倒也怨不得你。」崔尚書對他十分看重,尚書府大郎外放地方,二郎痴痴顛顛,眼前可不就是崔含章這麼半個兒子了嘛,崔韞說的一點沒錯。

「人家兩方都是累世公卿豪閥巨擘,打生打死都不會輕易覆轍。但你這小胳膊小腿的能撐幾下?離得遠遠的就好了,人都生怕濺了一身血,你倒是主動入局了還。他們打擂台,可能倒霉的是圍著看熱鬧最近的人吶。」崔尚書苦口婆心,為的就是讓他明白太康的事情沒那麼簡單。尤其是涉及皇後娘娘的翊坤宮的事,其他人避之不及,崔含章還上趕著摻和。

「有仇不報非君子,但君子藏器,仇恨不能寫在臉上,更不能表現的世人皆知,否則你便永遠失去了最好的出手機會。」崔敬一臉正氣,手把手教他如何與敵人相處。正所謂不出手則已,只有在世人都想不到的時候,出手則一擊致命。崔尚書算是第一次與他談的這樣深,趁著四下無人,直接把話挑明了。

「含章受教了,世伯一席話點醒了小侄。」崔含章起身後退一步,抱拳作揖行大禮。他恍然間才意識到,很多事情太過順風順水,讓他的警覺性逐步喪失,這樣下去他會落入錯覺的陷阱,終將會栽跟頭的。對他而言輸不起,栽一次跟頭可能就沒機會再翻身了。

其實崔尚書對他甚是疼愛,有些更重的話沒說出來。在眾多的子侄晚輩中崔含章絕對是出類拔萃的,畢竟對於他這樣剛爬出深井,趴在井口看到全新的世界的人而言,最怕的便是尚未站穩身子便又掉下去了。真到那日才是最無奈,死也沒人埋。

看到崔含章眼神清澈能有所領悟,老人家滿懷欣慰。

崔尚書掌管戶部十餘載,運轉天下錢財,說他是神光朝的財神爺也不為過。他自然知道青州三年賦稅是什麼概念,也能猜到若是沒有那位的點頭,篪驪街根本是吃不下這筆潑天富貴。但是他對於篪驪街不夠厚道的做法很生氣,崔含章是鹿鳴巷的女婿,豈能隨意被人當槍使,贏了那點小錢還要他自己下本?老人家手裡一本賬算的是天下錢糧,九州三十二府都是他算盤上的珠子,珠子撥弄打的響;心裡也有一本賬算的是人情世事,王公貴族市井走卒都是賬上流水,流水無聲但有跡。

崔敬拉著他再次入座,笑呵呵的說道:

「書齋內讀書求學用心會意,與先賢,達者,師長神交,行君子之道;走出書齋,便要放下包袱,有捨我其誰之氣概,行智慧圓融之舉。知與行,咱們要把握住分寸,更要弄清楚了順序!」

「不說了,不說了,說多了啰嗦。」

崔含章如今心思機靈,便借坡下驢。嘴上說口渴要喝杯茶水,實際上眼睛一直瞅著書房目不斜視,崔尚書知道他在打九龍窠雀舌的主意,笑著點頭:「去吧,自己燒水自己泡。」

未等崔尚書把話說完,含章一溜煙的竄去了書房找九龍窠雀舌茶了,放在哪個位置他最是清楚不過。

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宜累家。

先點一塊香,一縷沉馥馨香,舒緩俗世煩憂。

隨後用火石點燃竹炭,拿起竹筒輕輕吹旺,暖好爐子,填水洗壺,便靜坐賞畫。崔敬乃名滿太康的金石篆刻大家,但生活用度頗為簡樸。一幅行雲字畫與桌上大小石料便是整個書房內最值錢的家當,世人誰能想到掌管天下錢糧的財神爺日子竟然過得如此簡單樸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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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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