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4

第一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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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幅瀰漫著古香古氣色彩平靜淡雅畫幅碩大的《文東山水圖》平鋪在李土根家平整的新羊毛氈上時,原來還沒當回事的劉科長,剎那間被呈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幅畫完全鎮住了。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視力,揉了揉眼睛,仔細地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邊邊角角,落款,題字。掐著指頭算了算時間,五百多年了。拿出隨身帶的放大鏡,屏住氣又完整地看了一遍。他主要的疑問不是畫本身,而是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問題。臨走時,說了些「你要好好保管,不要濕了,扯了。還要多加小心,防止丟失」之類的話。並把李土根有這幅畫的前前後後仔細地記在一個小本本上。最終,經過龍源省文化界的書畫鑒定專家幾次三番的會診,確定為國家二級文物、龍源省一級文物。

秦紀縣李家咀村的李土根有一幅國家二級文物字畫的消息不脛而走,迅猛地傳遍了秦紀大地,清水河兩岸。紛紛揚揚,飄過龍源,進入了鄰近的陝西省寶雞地界。胡老爺的後人聽到這個消息,族人無不抱頭痛哭。「喜報不得語,淚盡方一哂。」幾經輾轉找到了李土根。看見先人的真跡歷經磨難仍完好的存在世上,百感交集,熱淚盈眶。特意在李土根家的院子里搭起一個棚子,舉行了一個追念先祖豐功偉績的隆重儀式。把《文東山水圖》掛在棚子的正中央,胡老爺後代的代表二十多人,對著畫,依輩份輪流著叩拜。小的們集體拜過了恩人李土根。李土根的三個頭磕過後,儀式轉入了第二階段。族輩中年齡最長、輩份最高的第十代玄孫,蓄著花白鬍子,臉龐瘦削。戴著明朝舉人的藍方布帽,身上穿著他們想象中的明朝服裝,鼻樑上架著孫子遞過來的老花鏡,清了清嗓子,代表家族,站在畫前。懷著無比虔誠的心,在肅穆莊嚴氣氛的縈繞之下,宣讀了祭文和感謝信夾雜在一起的一篇四字文。

維我先祖,踔厲風發,功名卓著,恩被來者。

不肖子孫,愚鈍遲滯,無所作為,有辱先靈。

煌煌巨制,久經磨難,今又重現,當拜上蒼。

李氏土根,秦紀人氏,與祖同根,仁義可嘉。

感激涕零,結做金蘭,胡李異姓,永世修睦。

實維天恩,不絕吾念,祖輩議定,畫歸土根。

念茲念茲,謹慎呵護,永垂不朽,萬世昭彰。

吾輩族人,繁榮昌盛,此畫佐證,銘之記之。

尚饗受歆,

叩首頓拜!

老人宣讀完畢,已成了半個淚人。握著李土根的手,哽咽著再三囑咐:一定要做到文隨畫走,畫隨文行,文畫一體,胡李一家。

在公文的秘密級別上,有一個叫密提,它是秘密程度最高的。要求人不離文,文不離身。通行的做法是把文件鎖在密碼箱里,用一副手銬把送文件人的一隻手和箱子銬起來。從文東市到文西市三百多公里的路上,小車裡,前面是司機和趙書記,儘管後面就李土根一個人,安全應該是沒有一點問題。可固執的老李還是相信畫抱在他的懷裡最踏實。一路上,實踐了密提在他運畫過程中準確地運用。因為畫高,小車低,不能立著。李把畫在兩隻手裡攥得緊緊的,平放在他的腿上。鑒定證書、四字文裝在老李兒子念書時背過的她婆娘縫得書包里,雖然書包上有好幾個小洞,但不至於裡面的證書、四字文溜出來。好在到省城——文西市,到晚上就能完成交易。土根也不用擔心畫在文西市夜晚的安全。

在李土根的心裡,自有他的一本賬。我要那東西幹啥呢?婆娘也說了,不能吃、不能喝的。天天擔驚受怕二十多年,為個啥。不就是想把它變成錢,變成四門八窗的大上房,柜子里的糧食缸里的油,豬圈裡的肥豬架上的雞,門前有個石獅子,房頂上兩條對著看的青磚龍,還有大門把手上的銅關子。應該說,折騰了這大半年,價錢上買得還算好,就是不知道落在啥人手裡了。我也好給天上的胡老爺還有地上的他的後人有個交代。縣裡的趙書記三天兩頭的這麼關心,看來要畫得人肯定不低於趙書記。唉,想這些個著幹啥嗎,嫁出去的女子潑了碗水。再說了,這畢竟是個物,不是人。把物換成了大錢,有了大錢,美美地蓋一院大房子,再不操這些讓人害怕的心了。畫買了,陝西那面去還是不去?他們想的不就是希望畫永遠的活在世上嗎。這不,從我這兒轉到別的人手裡,還不是在世上嗎,總比一把火燒了得好。不去了,花那個錢幹啥呢。

「一定要把老李還有他身上的錢,安安全全的送到他的家裡。不能出一點的閃失,於你於我都好。」吳畢甫在趙書記的房間里再三提醒著說。

「知道,知道。我特意給司機作了交代,讓他今晚哪兒都不要去,就在招待所里和老李好好獃著。」趙明國把他事先的安排作了彙報。

「還有,老李多嘴問起畫賣給誰了,你咋說。」吳畢甫問。

「這個,」趙明國猶豫了一下,「我倒還沒有想過。你想讓我咋說。當然,前提是老李問的話。」

「你就說賣給了一位北京來的朋友。」

「就這麼說,好主意。」

那天晚上,儘管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文瑞祥按早已打好得腹稿背誦者把他的想法要求打算全部地說給了吳畢甫副市長。概括起來,一是給領導拜個早年;二是工程款確實不能再拖了,市二建實行內部改革,績效掛鉤,不付款二建工程一隊的人員,包括下苦的民工都沒法過年;三是希望吳市長在書記、市長面前美言幾句,換個部門。經貿委時間太長了,看能不能去財政局或計劃委。在吳畢甫看來,這「一」和「三」,「一」,已經結束;「三」,眼前不急;這「二」,可是最要命的。怎麼辦呢?總不能像對待「一、三」那樣吧。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吳畢甫內心的「信用」還沒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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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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