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沒有告別的離別

那晚林子昂也經歷著痛心的打擊。林強國也堅決反對他和夏帆交往。

「哥，這幾年你很少在家，平時上學忙，假期也一直在外打工掙學費，家裡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明年開春我就和杜天寶結婚了，雖然我一萬個不願意。但是誰叫咱家窮呢，他爸答應把房子東邊的那片地皮給我們，到時候把現在的房子翻新一下，等你以後娶媳婦住，爸媽也是為了你啊！」聽了林子嵐的話，林子昂這才注意到妹妹真的長大了，她身材高挑，膚白清俊，難怪把杜天寶迷得團團轉。

杜天寶是村長杜慶祥的兒子，他對林子嵐垂目已久，而林強國能和杜家攀親，在他眼裡那可是祖墳冒青煙的福氣，所以大選前，兩家就定下了這樁看似美滿的婚姻。唯獨林子嵐一千萬個不願意，長相甜美的她已輟學在家，但是一顆少女心一直嚮往著外邊的花花世界，最主要的是她對不學無術，流氓成性的杜天寶實在沒有興趣。但是最終她胳膊扭不過大腿，為了能讓家裡的日子好起來，讓年邁的父母不再那麼辛苦，她妥協了，答應嫁給杜天寶。

「村裡的矛盾我操心不上，我的事你們也不用操心，倒是你子嵐，你不喜歡就不要嫁給杜天寶，我和他同歲，也算老同學，他那欺軟怕硬，好吃懶做的性子我最清楚，你不要為了眼前的一點兒好處而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哥，按咱家的條件，這已經是我最好的選擇了。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我是不會和夏帆分手的！」林子昂說的很堅定。

「我也喜歡夏帆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這樣子別說惹爸媽生氣，村裡人譏諷的唾沫腥子也能淹死你，就算不說這些，她現在國外，你在國內，假如她在國外有男朋友，你會知道？假如她一輩子不回來了，你要等她一輩子？」

「對，一輩子，除了她我誰也不娶！」

「哥，你瘋啦！」

「我沒瘋，但是我要出去透透氣。」

林子昂走出了自家那既熟悉又陌生的三間黑土屋。

他茫然無助，他心如刀絞。

他徘徊在寒風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那夜沒有星星沒有月光，沒有城市的霓虹燈，只有漆黑的孤獨。一百米的距離隔開了兩個深深相愛剛剛久別重逢的人。那一百米像是浩宇中的銀河，那一百米長過三年的等待。

第二天，吃過早餐，林子昂說他要出去一趟。

「哥，你不會去夏帆家吧？」林子嵐驚訝的把眼睛瞪的滾圓。

「你如果去他家，就別回來了！」林強國狠狠的甩出這句，重重的砸在林子昂心頭。第一次對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發脾氣，懊惱和憤怒加深了林強國滿臉的皺紋。

「我的事你們就別操心了，好好張羅子嵐的婚禮吧。」他不想和父母有正面衝突，畢竟明天就要回學校了。

林子昂走出院子，在心底里抗拒著父親的警告。

他知道他一定要和夏帆說再見，下一個三年太漫長了。

他走向了夏帆家。

林子嵐悄悄的在後邊跟著他，看他快到夏帆家了，突然在他身後喊道，

「哥，快回去，媽不舒服暈倒了！」

林子昂心中一顫，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林子嵐回去了。

絕望的痛苦留在了他回頭的那一眸。

夏帆在家也是百感交集，她期盼著夏子昂來到她家，來表明他堅定的信念和戰勝一切的決心。但她又害怕他來，害怕脾氣暴躁的父親羞辱他，害怕激化彼此的矛盾。

陰沉的一天在矛盾和煎熬中度過。

傍晚時分，蘭花嬸兒來夏帆家串門。在夏帆眼裡記憶里她一直是敬愛如母的嬸子，但在那刻她卻成了討厭的說客，這個感覺讓夏帆心裡很不舒服。

「帆啊，嬸是看著你長大的，看你這麼漂亮，懂事，現在又在國外，這麼好的條件，好人家還不是隨便咱們挑嘛！你可別犯糊塗啊。」

聽著他們的忠告，夏帆卻如坐針氈，厭煩和無奈揉進血液里在她全身循環，揮之不去。

「嬸，這個以後再說吧，我還沒畢業呢。」她還是禮貌的回應了她。

趁她們開始閑話村裡其他人的是是非非時，夏帆忍不住溜出了家門，走向了村邊的小河。

現在的夏家莊，也許只有結冰的河水不會議論紛紛。

當她正靜靜地坐在河邊時，突然覺得有人慢慢走過來。

回頭時，與迎面而來的人正好四目對視。那深沉的雙眸是她永遠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的迷戀。

那人正是林子昂。

「你怎麼來了？」驚喜讓夏帆笑了，從昨晚到現在，她第一次笑。

「來找你的，不管你到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夏帆不顧一切的緊緊抱住了林子昂，什麼大選，什麼世俗，什麼議論，統統不管了，她想要也只有一個他而已。

「夏帆，我知道你家裡給你施加壓力，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們的愛有多深，這痛就有多深。」一瞬間，夏帆淚如雨下，委屈，開心，絕望所有的情緒都在那一刻爆發。

「但是不管怎樣，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們。再苦再累，不管三年，十年，N年，我都等！」

「我相信，我也能等，但是我的心真的好痛！」

林子昂也哭了，第一次。

他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后，一瀉而下，他任憑它們放縱，那是他對命運的抗爭，也是他愛的見證。

夜幕已經降臨，寒風吹起，刺心刺骨！

他們心裡都清楚，未來的風會越來越大，他們知道這一擁抱后又是漫漫無際的等待。

第二天清早，林子昂啟程回學校.

夏帆沒有送行。此時她就靜靜地坐在房頂上，在那裡能看到遠處離家的路，她遠遠地望著夏子昂越來越模糊的影子，她的心也被掏空了，空的發慌，空的沒了淚光。

別了，我最愛的人，前方路茫茫，我們都需要堅強，待我畢業時便是我們的再見之日。

當她從房上下來時，正好撞到站在院子里的母親，她看到了母親眼裡朦朧的淚花。

「帆啊，聽媽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別再折磨你自己，也別再為難我們了。哪怕你在國外找一個都行。」

「媽，你身體不好，別再為這事上火了，我自有分寸。」

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母親，那是她從小到大從未質疑過，永遠聽從無比敬重的母親，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母親能過上好日子過得開心。而今自己卻在抗議她，違逆她。此刻夏帆覺得母親厚重的愛像一座大山壓得她直不起身來，痛苦的窒息。

她默默地走開了，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的死死的，一瞬間心酸的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

父親常年在外在到處打工，母親在家早出晚歸，日夜操勞，毫無保留的透支著自己的體力。夏帆永遠記得她上初中時，有一天她在地里幹活兒時，不小心把身上帶著買書剩的10塊錢丟在地里了。回到家后，夜幕已經降臨，夏帆還是膽戰心驚的告訴了母親，母親沒有責罵，沒有抱怨，拿上手電筒摸著黑夜去尋找那丟失在紅薯地里的10塊錢。夏帆不敢出門，她在家帶著弟弟。兩個小時后，當她看到母親滿腿泥濘的回到家，手裡緊緊攥著那十元錢，臉上掛著疲憊的笑時，夏帆的心在滴血，母親是她今生最大的牽挂。

然而禍不單行，夏帆讀高中時，母親總是覺得全身乏力，一天她做飯時，因身體無力竟不小心把一壺開水灑了一身。到醫院后，除了燙傷外，更讓夏帆一家無法接受的是另一個晴天霹靂，母親得了糖尿病，醫生的一句這種病不能治癒，需要終身服藥，這讓夏帆一家徹底崩潰了。父親肩上的擔子更重了，為了籌醫藥費他四處奔波。

夏帆考上了大學，但是學費卻像另一座更重的大山壓在他們身上，直到後來她選擇了去南洋棄醫從護，而她這樣的選擇唯一的理由就是獎學金。

兩個星期後，夏帆也踏上了重返南洋的旅程。

回家前，她堅信著只要她省吃儉用攢下錢就能和家人一起擺脫苦難的日子，再苦再累她都能挺住；她相信只要兩個人心心相印就能奔向幸福的生活，所有的孤獨寂寞她都能承受。

但是她錯了，她一次次在懸崖絕壁上徘徊，卻永遠找不到正確的答案。

她痛了，撕心裂肺般的。

她累了，像個孩子般無助。

她哭了，淚是如此苦澀。

三年前離別故鄉，彷徨中帶著希望，三年後再次別離，痛苦中伴著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