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風雨之夜（1）

那確實是個風雨之夜。

窗玻璃上發出一陣被雨點敲擊的叮叮咚咚的聲音，窗外是嘩啦啦、傾盆如倒的大雨；暗黑的夜色里，只能看見遠處那一盞孤立的、高聳的街燈，兀自在雨中默默放射著昏茫的光線。七歲的葉星燦，此時正在床上做著他那個年齡特有的、無稽的夢！

他夢到自己的背上長出了一對翅膀，正在廣闊而蔚藍的雲空里自由翱翔，遠處有美麗的山川、河流和平原，他飛得渾然忘我，正一心打算向那片綠色原野飛去；這時，遠遠的，他看到有隻老鷹對他迎面飛來，他感到無比的驚懼，只因老鷹的體形實在過於龐大，他急忙揮動著翅膀，要轉換方向，不料，天空一下子陰雲密布了，好像立刻就要下雨。他正猶豫著要往哪個方向飛，後面的老鷹已對他直撞了過來，頓時，他的翅膀斷折了，隨即向地面摔落下去……

窗外電光閃閃，雷聲轟鳴，葉星燦驚醒了過來，兩隻眼睛瞪視著漆黑的屋頂，他感到非常害怕，不僅因為夢見自己從雲層摔落，還因為窗外那轟隆隆的雷聲。突然，又一道霹靂閃過！葉星燦終於剋制不了心裡的恐懼，「哇啊」的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叫：「奶奶，媽媽，哇——」但是房間的門關著，他在床上哭了好久，都沒有人來。

於是，他終於下了床，光著腳丫走到房門口，踮起腳尖扭開了門柄，門外的過道也是一片漆黑，他用帶著顫抖的聲音喊了兩聲媽媽和奶奶，但還是聽不到回答。於是，他一隻手撫摸著牆向樓梯的方向走去。剛剛走到樓梯口，他就看到下面透著燈光，同時還聽到樓下客廳里傳來爭吵的聲音。葉星燦驚懼交加，一步一步向樓梯下走，在樓梯的拐角處他好奇地伸出頭去張望，一眼看到客廳里發生了一幕令他目瞪口呆的畫面，爸爸在打媽媽！葉星燦又再度嚇得哭出聲來，同時向樓梯下跑去，不料，在又驚又懼的情況下，葉星燦一個腳步踉蹌，整個人就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正在爭執扭打的夫妻兩人聽到葉星燦「啊」的一聲大叫，紛紛望向樓梯；在一旁勸架的老太太當場跺腳大叫：「天啊！這造的是什麼孽！」

葉星燦滾倒在樓梯下面，整個人直挺挺地躺著，一動不動了。葉劍鋒鬆開了許秀華的手，夫妻兩人急忙奔到葉星燦的身邊，葉劍鋒一把扶起了葉星燦，許秀華則控制不住地掩面痛哭。

「哭！哭有什麼用？還不快叫救護車，快啊！」葉劍鋒發狂地喊。

許秀華這才急急奔到電話機旁邊去打120。而葉星燦的奶奶卻已承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撫著胸口向地上慢慢癱倒了過去。整個寬敞的大廳里就只聽到葉劍鋒著急得要發瘋的聲音：「媽——媽——」

然後就在那個風雨大作的夜晚，葉星燦和他的奶奶一起被送往急救室急救。遺憾的是，葉星燦的奶奶卻再也沒醒過來了。而當曙色來臨、天色將亮的時候，葉星燦經過了一整夜漫長的急救，醫生才向葉劍鋒和許秀華宣布說：「你們的孩子頭部受到很嚴重的撞擊，有輕微的腦震蕩，同時他的右腳和腰椎傷得不輕，這恐怕對他以後的走路有些影響……」

「醫生，你是說我的孩子他會……？」許秀華驚怔地問，那對大眼睛里盛滿了恐懼。

「有可能會跛腳。」醫生下結論說。

「不！醫生！」許秀華一把拉住了醫生的衣袖，大哭著喊：「醫生，你一定有辦法的，他還那麼小！不能讓他落下殘疾呀！醫生，你救救他呀！我求求你！」

「很遺憾，我們已經儘力了！」醫生帶著歉然的神色說。

「醫生，你不能走啊，你得治好他呀……」許秀華情緒失控地哭叫著。

「夠了！」葉劍鋒終於控制不住自己悲慟的情緒，一把抓住了許秀華的手腕，叫著說：「你給我冷靜點！」

許秀華雙手掩面，從指縫裡迸出痛苦的哭泣聲，半晌，她才鬆開手，望著面前的葉劍鋒，顫抖地說：「媽呢，她怎樣了？」卻見葉劍鋒臉色鐵青，額上青筋暴露，咬著牙說：「你還敢問，全都是因為你的寶貝兒子，媽才會心臟病發而去世！」

「你這話什麼意思？」許秀華驚愕地望著他。

「哼，你還不肯承認你在外面偷人，是嗎？」葉劍鋒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說：「葉星燦根本就不是我的親生骨肉，他是你和你的情夫所生的，我真是戴了太久的綠帽子了！哼，因為這個雜種，我媽才會死！」

許秀華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葉劍鋒昨夜就是因為懷疑許秀華有外遇而夫妻二人起了爭執。現在葉劍鋒又當著她的面否決了葉星燦是自己的親骨肉，這不禁使得許秀華驚呆了，好半天，她才愣愣地說：「你真瘋了，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星燦他身上流的可是你們葉家的血啊！」

「哼！許秀華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葉劍鋒聲調陰冷地說。

一個多月後，葉老太太的葬禮早已經結束。葉星燦在許秀華的陪同下離開病房，來到醫院的花圃里，看到葉星燦走路一跛一跛的，作為母親的許秀華實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刺心之痛，有好幾次她都忍不住轉過身去偷偷拭淚。

曾經那麼完美可愛的孩子，如今卻變成這樣，她做為母親，怎能不心痛！

葉星燦搖擺著走到花圃邊的噴水池旁，一眼看到水池裡面有好多彩色的玻璃球，於是就要伸手去水裡拿。許秀華看到不禁嚇了一跳，急忙跑上前去拉住了葉星燦，並從水裡拿了一顆給他。葉星燦在陽光下舉著那顆晶瑩剔透的玻璃球，自言自語地說：「媽媽，奶奶在哪裡呢？我好想要奶奶來給我講故事哦！媽媽，奶奶去哪裡了呢？」

許秀華感到一陣心塞，她和葉劍鋒都還沒有把老太太去世的噩耗告訴葉星燦，此刻在葉星燦的糾纏詢問之下，許秀華再也不忍心隱瞞下去了。於是她把老太太去世的噩耗說了出來，葉星燦當場就懵了，彷彿失魂了一樣，張著口呆住了。

許秀華見到他這副樣子，急得不得了。連忙喚了好幾聲他的名字，才把葉星燦喚醒。但葉星燦隨即「哇啊」的一聲，哭了起來，叫著說：「我要奶奶……我要奶奶……」許秀華心情也很抑鬱，抱起了葉星燦，一直拍撫著他的背脊，叫他別哭。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葉星燦心裡第一次在失去親人的悲痛中隱隱意識到自己必須長大了，像他老師教導他的那樣「做一個小小的『大人』，學會堅強，學會勇敢！」因為他已經在那個暴風雨之夜，從父親和母親打架爭執的事件中感受到了很深的陰影，所以他要學著當個小小的大人，他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