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回家過年

年三十這天一早，蕪青就獨自回了大蒼山。站在自家的門口，蕪青默默無語，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家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是責任，是依戀，還是一種作為人的習慣？人都是有家的，都是有根的，這一點跟植物是很像的，是不是因為這，自己才能有了和千晴的緣，才會和百花門有了牽扯？自己曾經就在大蒼山修行，可是還是自己一個人過了離家的第一個春節，那時候的自己是怎麼想的呢？後來自己即便是幫助鎮子里的產婦生產，幫助小不點復明，也從沒有想過要回家看看父母，看看自己的弟弟。蕪青不知道這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感，可是這次韓雪的故舊回歸，才讓自己有了觸動，想要回家看看，可是看什麼呢？門樓還是自己離開時的樣子，門上也貼上了對聯和福字，大紅燈籠一邊一個，喜氣中竟然透出一分落寞，這是蕪青的心情影響的，蕪青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宅院當初孤零零建在山腳下而顯得冷清。院子里有人交談和來回走路的聲音，家裡還是熱鬧的，過年了，一家團圓是正應該的，自己想得太多也沒有必要，是什麼都好，這裡是自己的家無可改變。在家人的心中，蕪青是已經去世的人了，回家過年也只能是以另外一種玄幻的方式回歸。蕪青上前敲門，門房老吳頭開的門，看見蕪青后，立刻高興的叫起來，「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過年了。」真不知道這老頭的年齡這麼大，怎麼發出這麼洪亮的嗓音。不一會內院就傳來踢踢踏踏的奔跑聲，爽兒首先跑了出來，後面還跟著小廝，他看見蕪青，高聲喊著：「大姐，你回來了。」沒有說想念，也沒有流淚，一句回來了，滿臉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話語，這家人還是念著自己的，自己雖然離家許久，他們還記著自己，可是自己都差不多快要忘記他們了，果然是仙家無情嗎？還是舍小愛顧大愛？蕪青有的時候覺得自己確實是冷情的，沒有刻骨的愛戀，沒有刻骨的仇恨，這世間的芸芸眾生，看在她的眼裡，其實就是歷史的塵埃，註定要過去。「回來了，爹娘好嗎？」蕪青也一臉笑容，溫暖的感覺在心中緩緩流動。還沒等爽兒回答，緊接著從二門就出來兩位老人，正是蕪青的爹娘，富裕的生活並沒有讓他們減緩歲月的流失，臉上也都有了皺紋，母親的白髮幾乎都有一半了。俗世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竟是如此折磨人嗎？不到四十歲的女人就已經頭髮花白。爹爹看著倒是不顯老，不過就是有些消瘦，不如爺奶在世時那樣神采飛揚了。爹沉寂下來了，當年那個豪爽好客的爹似乎不見了，但是可以從他們的臉上看出，自己回來他們是高興的，他們是很想念自己的。「爹，娘！我回來了，回來過年了。」「好好！」看著他們一疊聲的答應，蕪青心裡是熨帖的，也有些心酸，自己不是他們真正的女兒，是不是對他們本能的就有些排斥？如果原主在的話，是不是會對爹娘更親密更好一些？蒼永長顯得尤其開心，立刻說道：「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這就去找你大伯二伯來殺豬。」您老能不總提殺豬的事嗎？怎麼一高興就殺豬呢？再說了這寒冬臘月的年根底了，家家豬不應該都出欄了嗎，怎麼家裡還有豬養著呢？後來才知道，今年的豬便宜，爹爹不捨得辛辛苦苦餵養的豬賤賣了，所以就留了下來，打算等豬價上來了再賣。今年，爹養了8頭豬，每頭豬都是喂得糧食長大的，這八頭豬一年吃了5000斤糧食，按照一斤糧食8文錢算，那就是40兩銀子，可是如今一頭豬也就只賣上4兩銀，人工都不算還虧了8兩銀，爹也知道養豬賠錢，可是就是不聽勸，非得養豬，明知道賠錢還一定要養，這是怎樣的心理呢？張靜蘭跟蕪青抱怨，說你爹怎麼勸都不聽，說多了還跟你急。蕪青大概是能夠明白老爹是什麼心理，家裡有錢了，鋪子自己不會經營，都租出去收租子，家裡也養了下人，地里的活也都是佃農在做，這天天在家混吃等死，酒不喝了，也不好賭，人生的樂趣都沒了，辛苦了大半生，如今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價值了，所以才有了養豬這樣一個事。蕪青對張靜蘭說道：「娘，爹願意，你別攔著，一輩子人了，只要他高興就好。」蒼永長似乎見女兒回來了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三十吃餃子，一家人難得團圓，蒼永長就喝點酒，飯桌上也沒有什麼不說話的規矩，蒼永長聽蕪青簡單的說說自己的日子。蒼永長默默喝了一口酒，然後就開始說這村子里又來了哪家外姓人，哪家的老人去世了，哪家的小子不孝順，最後又說道，你娘如今很少下廚給我做飯了，讓她做飯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吃還浪費，爽兒有時候也不聽話，有些事明擺著不對，可是他還是不聽勸，如今在學堂大家都誇他學得好，他那裡知道，人家這不是誇他呢，這是給爹面子云雲。張靜蘭在一旁聽得眼圈發紅，但是也不反駁，蕪青皺皺眉，聽爹這意思是話裡有話，而且這也太八婆了，怎麼開始東家長西家短了，女兒剛回來，不是應該說些貼心話，給自己女兒說說終身等等父母應該說的話才對，這怎麼回家了就抱怨上了，感情這家裡除他以外的2個人都沒有合他意的，這是幾個意思？蕪青沒有說蒼永長的不是，但是也是接過話頭說道：「姥姥在娘4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娘就沒學過做飯，如今跟爹過日子，也過上了富家太太的日子，哪裡就一定要娘做飯吃了，再說，今日大年三十，咱不說這些不好的，女兒回來了，總不至於爹是在敲打女兒別學那家的小子不孝吧。」蒼永長打了個唉聲：「都顧自己，有幾個孝順的，不說就不說吧，我吃飽了」，說完就撂了筷子。張靜蘭眼淚就下來了，蕪青看看爽兒，爽兒木著臉不說話，蕪青眉頭就皺的更深了，自己離家不久吧，這家裡以前緊著褲腰帶過日子的時候，爹娘還是有說有笑的，有的時候情緒上來了，兩個人還能對兩句戲詞，這是必有緣故啊。年夜飯吃完，守歲之後，蕪青就回了大蒼山的住處，蕪青只是動心回歸看看家裡，但是卻不能說自己還活著的這事，既然要徹底斬斷塵緣，不如就隨緣吧，畢竟當初那樣的海嘯，就是自己離開的最佳契機，沒必要再回歸，即便要照顧家裡，也不必非得以女兒的身份來完成，本來他們的女兒也早就不在了，今日的回歸，對他們來說只能是年三十去世之人惦念回歸的一個夢而已，不過這個夢是特殊在家裡人共同參與了這個夢。至於家裡發生了什麼事，自己不用著急，一定會有著急的，爹當著自己這個離家許久沒回的閨女忍不住發牢騷，那一定是有事不對他心思了，會是什麼事呢？

事情在初五那天就出了頭。這天天剛亮，大伯娘就在外咣咣敲門，身後帶來一個十七八的小娘子，看見蕪青的時候，還拍了一下大腿，說道，「哎呦，青丫頭回來了，怎麼沒去大伯家拜年？」言語中倒是有些責怪。蕪青俯身給大伯娘行了一禮，說道：「大伯娘，新年大吉大利啊。這個姑娘是什麼人啊，怎麼帶我們家來了。」這時候蕪青的娘和爹也都快步走出來了，張靜蘭只是板著臉說道：「大嫂來的早啊。」蒼永長則是有些臉色不正常，趕緊說道，「大嫂快屋裡坐」，然後對著蕪青說道，「怎麼讓長輩在大門外說話，沒規矩」。蕪青沒事人一樣，也跟著進了客廳。爽兒沒一會也過來了。大伯娘就說：「人都齊了更好，香草是個知恩圖報的，如今身子已經好多了，就找我來了，三兄弟你的意思呢？」

事情原來是這樣，蒼永長英雄救美，這個女子叫香草，丈夫過世，他傷心欲絕要投海自盡，正好被閑著沒事遛彎的蒼永長碰上了，於是就給拖上來了。這小娘子清醒后就說家裡的婆婆狠毒，把她趕出家門，無處容身，願意以身相許，為奴為婢伺候蒼永長，蒼永長連連擺手不同意，可是架不住人家情真意切，非要滴水之恩湧泉報，蒼永長見香草我見猶憐，年輕靚麗，男人的那顆花心就跳動了起來，這一幕趕巧就被來趕海的大伯娘見了，就這樣，大伯娘就成了保媒拉縴的了。蕪青冷笑不止，心說這麼拙劣的謊言碰上了精蟲上腦的男人也是有用的。蒼永長看看妻兒，咬咬牙，想著大嫂對自己說的，你是一家之主，如今還是一個富家老爺，納妾那是稀鬆平常的事，三弟妹如果不讓，那就是犯了七出之罪。蒼永長剛要點頭答應，蕪青就開口了，「不知這位小娘子家住哪裡啊」？香草眼珠轉轉，就說到：「奴家是住在鎮子里，前夫家在鎮子里開雜貨鋪子」。「哦，那可就奇怪了，我記得邊鎮的西北有一個不小的池塘，小娘子傷心欲絕，要尋夫而去，怎麼捨近求遠啊」。那香草一剎那臉色就變了。蕪青也不願與她們周旋，就接著說道：「你這肚子里的孩子是你那亡夫的還是誰的啊」？又是一個重磅炸彈。「你欲以死明志，我父親不該阻了你，原就是我爹的不是，這世間苦多甜少，你追隨先夫而去也是少了煩憂，父親讓你重回世間受苦，你怎麼還感謝他，你不是應該恨他才對嗎？」然後蕪青又轉向大伯娘，說道：「大伯娘這樣熱心，不如侄女給你添點聘禮，把這香草給大伯父做妾豈不是很好？我爹是大伯的弟弟，理應大伯先納妾，弟弟總不該佔了哥哥的先」，您說呢？大伯娘臉色青白不定，身子都開始打擺子了，不是氣的，是嚇的，這青丫頭看樣子竟是神仙中人了，咋啥事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