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我愣在當場，嘴裡喃喃地重複著「最後」二字，想辨析其中的含義，但此時卻聽到方雅婷的笑聲從後面傳來：「蘇梓，你就跟小睿跳一支吧！剛才我在小睿面前還盛讚你的舞跳得好呢，誰知小睿就高興起來了，菲要跟你跳一跳，說要學習一下。快去吧，別讓人家失望！」

我連忙「哦哦」地應了方雅婷，回頭去看蘇小睿，她正笑容可掬地等著我邀請，我實在琢磨不透蘇小睿剛才對我說的這句話的真實含義，心想不妨在跳舞的時候問問她吧，就算問不到些很私隱的情況，至少問問蘇小睿下學期還能回來嗎，看看我能為她能做些什麼也好。我思考的時間極短，電光火石間我定下主意，便笑著對方蘇二人說：「方小姐你可別吹捧我了！我的舞哪裡好了，充其量比笨拙的醜小鴨好一點罷了，小睿，你待會兒可別怨我老踩你的腳!」說罷便小心翼翼地拉著蘇小睿來到舞池中，隨著節拍開始舞動起來，我面對著蘇小睿，略帶抱怨的口吻說：「小睿，你說話得注意措辭嘛，剛才說什麼最後不最後的，嚇我一跳，你不是好好的嗎？難道我們以後就不能再見面？我可不信這個邪，我要看著你好好地，快快樂樂地樣子……」

蘇小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了低頭，旋即抬起頭說道：「我可沒想到這一點，不過我承認這『最後』兩字用得不恰當，我原本意思是說今晚我不能太夜歸校，剛才連跳三支舞也累了，我想再跳一支再坐多一會兒，時間也就差不多要回去了。我想到多虧你這段時間來對我的照顧，有了你和方雅婷等人的陪伴，我才不那麼寂寞孤單，說來也怪我，也沒機會好好跟你們道一身謝！所以，我只能抓緊這個機會，來跟你跳跳舞，也藉此機會跟你說聲謝謝！」蘇小睿睫毛微顫，眼神與語氣真摯得讓人感動。

我沒有再去跟蘇小睿客套地說些什麼，我知道真正的情誼是不需要用多餘的說話來補充或者支撐的，在這一刻里，我知道這番話是發自蘇小睿的真心，讓她痛快地說出來才是對她的真正尊重與愛護。我點點頭，同樣用誠懇的表情來表示我接受了蘇小睿的感謝。

蘇小睿再次對我報以微笑，這一次她笑得真甜，我感受到了她內心的快樂。我伴著蘇小睿在人群中悠悠地晃著，也沒管什麼拍子不拍子了，反正能讓蘇小睿在跳著的時候感到開心就行。也不知蘇小睿在想些什麼，有好幾下她都踩在了我的腳上，她感到有點不好意思，連聲說了幾句對不起。我當然不會因這點小事而責怪蘇小睿，只是看到她思索的樣子，怕她又想起了些什麼憂心的事，同時我也覺得我有些問題想問問蘇小睿，說實在的我的確有點擔心她的將來。

可能我欲言又止的模樣早已被蘇小睿覺察到了，正當我要張口詢問時，蘇小睿竟先開口道：「梓，我知道你心中可能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但你能夠答應我嗎？今晚別問我吧，我想在這個時候安靜地想想別的東西，你能陪我多跳一會兒嗎？」

我自然無法拒絕蘇小睿的請求，只好把問題都咽回肚裡，我想其實有些問題真的不需再多問了，很多事實已經透過蘇小睿今晚的言行展現了出來，我只是還抱有那麼一絲的希望去問問她，想看看事情是否還有轉機，讓自己心安一些罷了。既然蘇小睿不願多談，我也不必再刨根問底地戳到蘇小睿記憶深處的痛。

我以為蘇小睿此時肯定想到了心酸的往事或者對未來充滿憂慮，臉上必定堆滿愁緒，豈料我低頭去看她時，竟發現她的臉上卻梨渦綻開，頜首輕顰，一副陶醉其中的樣子。蘇小睿兩眼微閉，雙頰竟漸漸浮起一絲紅暈，扶在我肩上的手慢慢滑落在我的臂上，像挽著親密的人一般。我看著蘇小睿的這幅陶醉樣，不自覺地斂聲屏氣，生怕驚擾了蘇小睿美好的感覺。此時此刻，我雖不知道蘇小睿想到了什麼人或什麼事，但我想一定是美好的，純真的，單純的。或許是一個曾令蘇小睿心儀的男生――也許是韓京吧，又或許是一段令人回味的快樂日子，總之，我願意把我的一切都借給蘇小睿，為她營造一個她願意停留的空間，儘管這是一個虛擬的世界。

可惜時間不能永久停留，不知陪蘇小睿跳了多久，終至一曲終了，音樂沒有再次響起，看來邀舞的環節已經結束，人群開始陸續散去，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了，我面前的蘇小睿慢慢打開她長長的纖細的睫毛，久久凝視著我，彷彿有著許多話要跟我說，隱約中我看到她睫毛上掛著小小的淚珠。但蘇小睿始終不發一言。末了，她才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跟我說了聲「謝謝你」，然後便跟我退回座位上。

此時，眾人都早已歸來，見我們兩人最後才回來，方岳便又帶頭起鬨了幾句，但相熟的人都知道我跟方雅婷才是關係「密切」的一對，蘇小睿只是我的好朋友，便都不以為意，反而調過來取笑方岳與藍蔚二人。方雅婷也笑容滿臉地繼續拉著蘇小睿談笑著，一切都十分正常。看來大家都沒有留意到蘇小睿的微小變化。

舞會終於要散了，蘇小睿一行三人也要回去了。我們幾個人一同陪她們到校園東門打車回去。夜晚的校園特別冷清，剛才我們都在舞會上跳得身子熱熱的，現在寒風一到，冷感尤為明顯。方雅婷見蘇小睿在風中冷得有點瑟瑟發抖，便執意要把自己的一條厚圍巾套在蘇小睿的脖上，讓她暖和著回校。

由於時間有限，我沒有再跟蘇小睿有直接的交談，在校門處看著她們上了車，然後目送著那黃色的的士把蘇小睿遠遠地載走了。蘇小睿走後，我的心不知為何有點空落落的，彷彿這凌晨凄清的校園一般，空曠而寂寞。

熱鬧的聖誕之夜過後，各個學校各個院系都紛紛進入緊張的考試複習周，在期末的最後幾個星期里，我都未能再見到蘇小睿，只是通過幾條短息，知道她正忙碌地進行期末的備考，她說她要珍惜在校的讀書時光，爭取每次都考一個滿意的成績。

直到考試結束后，我才約蘇小睿短暫見了一次面，她當天就要坐車回家鄉雲南了。我知道她的這一次回去，不知還會遇到什麼困難與挫折，於是我在見蘇小睿之前便去選購了一隻白玉手鐲送給她，雖然這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但我真的希望這個手鐲能為她帶來一點好運。

當我把白玉手鐲套上蘇小睿的手腕時，蘇小睿眼淚就跟著落了下來，她輕輕地摸著那手鐲，久久不能作聲，最後才含著淚水一遍遍地跟我說「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