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七)

第38章 (七)

南方的春天總是這樣,雨水下下停停,時而寒冷,時而悶熱。來自東南方向海上的季風帶來了潮濕的空氣,一整個春天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牆壁上、玻璃上都掛著水珠,掛在家裡的衣服或是放在角落裡的皮鞋很快就發了霉。這樣的天氣讓人心情煩躁又無可奈何,醫院裡感冒的病人明顯多了起來。

我從小就討厭春天。無論文學作品中如何讚美春天,我總是認為這是作家們在胡扯,那些讚美春天的作家要麼沒生活在多雨的南方,要麼純粹在信口雌黃。今年的雨水出奇地多,大雨過後,又出現了當地人所謂的「回南天」,天空中是明晃晃的太陽,肆無忌憚地對大地進行曝晒,而大街上、巷子里、房屋內依舊潮得粘粘糊糊。

好不容易周末有了晴天,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南下的西北風終於一掃往日的潮濕,人也變得清爽起來。

一大早,我給阿混掛了個電話:「喂,哥們,起床沒有?」

「還沒呢,昨晚麻將玩遲了。」

「今天到外面踏踏青吧,這段時間老是下雨,人都發霉了。」

阿混道:「饒了我吧,五一節我一定請你和馬丁到外面轉轉。」

「算了,你還是睡你的覺去吧。」

我打了個電話給馬丁,馬丁道:「今天沒空呢,礦山停了這麼長時間,今天重新開工,我得去轉轉。」

穎慧見我到處掛電話,便說:「好不容易晴了一天,你就想著到外面玩。大家都沒空吧?你今天好好獃在家,和我一起做衛生,把被子衣服放到太陽底下晒晒。」

沒了玩伴,我只好獃在家裡,我嘆了口氣,道:「遵命,夫人。」

雙休日兩天天氣好得出奇,我與穎慧把家好好地整理了一遍。晚上馬丁突然掛來了電話。

「鎚子,礦山出事了,昨天早上炸死了一個人。」

「怎麼回事?」

「一個啞炮突然爆炸了,把一名採石工炸死了。」

我放下電話,急沖沖地去見馬丁。

馬丁與雪清兩人在家裡鬧不愉快。見我到來,馬丁垂頭喪氣道:「投資泡湯了。」

我問:「具體什麼情況?」

馬丁道:「這兩天天氣放晴了,礦山組織工人採礦。昨天上午點了一個炸藥,大概是放久了受了潮,半天沒響。工人以為炸藥不行了,就走了上去,結果就炸開了。」

我道:「你那礦山怎麼一點安全意識沒有?」

「甭提了。現在問題複雜得很,死去工人的家屬在礦山大吵大鬧。今天縣裡的調查組介入了調查,說是礦山沒有任何許可證照,要關了礦山,把大股東抓了進去。下午縣裡還開了會,據說要整頓整個行業,追究相關部門責任。」

我問道:「你沒事吧?」

「有事我今天還能坐在這?我投了30萬,只是附在人家小股東後面,連小股東都算不上。才拿了幾個月的分紅,僅比民間借款利率高了一點,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現在錢是暫時拿不回來了。」

「你投資的時候也不問清楚這礦山開得合不合法,現在怎麼辦?」

馬丁道:「你以為什麼事情都是按規定來辦理的呀?縣裡這麼多礦山,有幾座有規範的手續?哪一座礦山不是先開採再辦理手續的?其他礦山中的暗股基本上都是縣裡一些部門的人,他們的面子大,什麼事都能擺平。只不過我們是倒了霉了。其他礦山出了事,私下裡就解決了。我們礦山的大股東準備私了,但人家不同意,把事情捅到縣裡,現在不光是我們礦山麻煩,其他礦山也麻煩了。」

雪清道:「鎚子,你評評理,礦山出了事,他就在家發脾氣,做生意哪有包賺的?」

馬丁不服氣地說:「都怪你,我生意做好好的,偏偏叫我盤了店鋪投資什麼礦山,現在30萬沒了。」

「你就不能爭氣點?虧了一點錢,咱可以再想辦法。再說錢也不是不可能拿回來,你怕什麼?」

兩人吵吵鬧鬧,我勸了勸,心情鬱悶地回了家。

五一長假很快就到了,雨依舊不緊不慢地下著。我與穎慧都沒有外出的想法,打算呆在家裡好好休息幾天。從電視上報紙上我們得知每年的長假,各景點的遊客數量猛增,停車吃飯都成問題,長假外出旅遊便不再成為我們生活的內容。

阿混帶著云云,興沖沖地跑到我家裡:「哥們,有空沒有,咱幾個去梁州逛逛?」

我問穎慧:「你去嗎?」

穎慧搖了搖頭:「梁州有什麼好去的?不就是一城市嗎?再說這雨天,走不出去。」

云云道:「我們梁州樂園逛逛,然後再到商品城購物。」

我笑道:「我對採購東西不感興趣,到樂園玩?我又不是小孩子,沒什麼好玩。」

阿混見我們都沒興趣,就說:「那我們自己出發了。鎚子,放假天天呆在家有什麼好,你生活怎麼越來越沒情調了?」

我說:「我哪能象你活得瀟洒,平時工作忙呢,巴不得在家好好休息幾天,你們去吧。」

阿混帶著云云出發了。

晚上時間,我突然又接了云云電話:「鎚子,阿混出事了,車子把人家的雙腿輾斷了,人現在在交警大隊,你趕快過來。」

我吃了一驚,馬上趕赴交警大隊,阿混被關在了交警大隊的審訊室里。受傷者親屬在外面哭哭啼啼。阿混的父母和云云也在場,我向他們打了個招呼,仔細問了情況。原來阿混開車還未離開縣內,就發生了事故。雨天路滑,阿混光顧著與云云說話,沒注意前面路上有人,就把人給碾了。

我找到交警大隊的小林了解情況,小林是我與阿混初中時的同班同學。

小林對我說:「這次事故比較嚴重,阿混駕駛證也沒有,膽子真大,竟然敢把車開到路上,現在輾斷了一年輕人的雙腿,人家今後怎麼生活?罰款拘留是免不了的了。傷者一方準備告到法院,問題比較麻煩。」

「還有解決的辦法嗎?」

「讓阿混家屬與傷者家屬私下裡溝通吧,或許能有一點辦法。」

「你看著點,別讓阿混被受傷者親屬給打了。」

「這你放心。」

小林把這情況與阿混家人說了,讓他們想些辦法。

阿混被罰了款,拘留了15天。他家通過多方關係,私下裡與受傷方達成協議,受傷一方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知道事已至此,到法院告狀拿不了幾個錢,頂多把阿混關上幾年,解決不了大的問題,就提出了賠償的要求。云云變賣了阿混店裡所有的商品,加上現金,共支付給對方賠償金70萬元。

轉眼到了夏秋之交,颱風陸續登陸。我調回城關后,不再為每次抗台防颱操心了。馬丁在蘭溪養了魚,每年一到這個季節,便如過生死大關一般提心弔膽。好在他年年涉險過關,這幾年多多少少賺了些錢,他把這些賺來的錢又投入到網箱中,擴大了養殖規模。今年的颱風格外地多,動不動光顧,把這些養殖戶害慘了。整個季節,馬丁三天兩頭地往蘭溪跑。

「鎚子,今年的日子真難熬啊。」

我勸他道:「你不會把魚提前賣了?萬一讓颱風全部摧毀了怎麼辦?「

馬丁道:「有這個想法。但大家都想把魚提前賣了,一下子找不到這麼多的買家。那些進來收購黃魚的日本、韓國商家精得很,現在大家相互壓價,哪那麼容易啊?」

「那怎麼辦?」

馬丁道:「只能硬挺了,颱風季節一過,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今年的11號颱風正面登陸我縣,縣裡部署了防颱工作,沿海各鄉鎮做好了防範颱風的各項準備。馬丁聽到風聲就匆匆趕往蘭溪了,這段時間他焦頭爛額,前些天遇上我,說是股票被套牢了,虧得一塌糊塗,今年全指望著養殖的黃魚能賺點錢,要不日子沒法過了。

颱風颳了兩天三夜,暴雨沒完沒下地下,城關的許多樹被風連根撥起,電線杆倒了許多,停了一天的電,把小縣城的工作、生活秩序完全打亂。颱風過後,到處一片繁忙,許多地方出現了山體滑坡與泥石流,護城河的水湧入了民居,縣裡組織了人馬進行災后救援。馬丁被困在蘭溪沒辦法上來。我給馬丁掛了個電話。

「全完了,網箱全毀了,養了兩年的大黃魚跑個精光。」

我問道:「其他養殖戶的網箱怎麼樣?」

馬丁道:「都差不多,十成剩不了一成。沒被颱風摧毀的網箱,魚也死了不少。」接著他嘆了口氣:「這幾年都白乾了,賺的錢全虧了進去,還欠了一屁股債。」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馬丁,默默地放下了手上的電話。

阿混突然失蹤了。自從車子出了事故之後,阿混沒了事可干,天天在混日子。家人給他介紹了幾個臨時性工作,都幹得不長久,動不動躲著云云賭錢。我無法聯繫到他,問了馬丁也不知道他跑到哪裡。我與馬丁去了一趟他家,云云一看到我們便罵開了:「那死鬼天天不見人影,沒了錢就向家裡要,三天兩頭不回來,我也找不到他。」

我想到春節期間老人給他卜的卦,有點擔心地跟馬丁說:「阿混現在怎麼這樣,一點責任心都沒有。他是不是做了什麼違法的事,要不怎麼人跑沒影了?」

馬丁說:「難說啊,他現在連家人朋友都不顧了,出了這檔子事,讓云云如何生活?」

這一天上班,我習慣性地打開電腦,查看公安系統新發布的網路通緝犯名單,卻發現了阿混的大名。我認真地查閱了阿混的有關資料,原來這幾年他到了省城后,在省城同學的幫助下,到一家桑拿城服務,當上了經理助理,串通了收費的小妹私分了錢款。之後將這些錢款用來開了一家皮包公司,用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取得了一家化妝品經銷公司的信任,詐騙了這家公司的達百萬元之巨的貨物后逃之夭夭。兩家單位把他告到了法院。看到這一消息之後,我長嘆了一口氣,知道他在劫難逃了。

我把這事跟云云說了,讓阿混去投案自首,云云生氣道:「現在人都跑沒影了,怎麼跟他說啊?他這樣做,不是害死人嗎?」

果然過了不久,阿混讓分局的同事抓了個正著,原來他就呆在城關,出了事後,與云云吵了幾架,便天天在社會上瞎混,與一班酒肉朋友喝酒賭錢,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便睡在賓館里。分局根據線人舉報,把阿混抓了進去。其他賭徒罰了款就走人,分局同事把阿混的身份證對了對,發現他竟然是網路通緝犯,於是阿混被送進了監獄。

阿混讓云云向馬丁借錢,馬丁生意虧了本,自顧不暇,沒有能力幫助他。阿混父母變賣了房產,替他償還了部分債務。阿混被判了一年的有期徒刑。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正茂風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正茂風華
上一章下一章

第38章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