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4）

張所長從鎮上開會回來，說是讓我與他第二天陪鎮長到鳳凰嶺村下一趟鄉。

「明天下鄉不用穿警服。」

「讓咱微服私訪嗎？」

張所長笑道：「你是戲看多了吧？還微服私訪？」

「那讓咱下鄉有什麼事？」

「你廢話那麼多幹嘛？鎮上安排的工作，你去下不就知道了？」

鳳凰嶺位於葛仙山深處，是個擁有百餘戶人家的畲族大村。葛仙山橫亘在蘭溪鎮中間，是當地最高的山峰，把蘭溪分成沿海和山區兩個部分。相傳東晉時葛洪仙人在此修道練丹，故被後人稱作葛仙山。

一大早，我們便從鎮政府出發，坐車前往鳳凰嶺，大約開了一個小時后，便下車步行。鳳凰嶺未通公路，需在山中跋涉兩個多小時，在翻過數座山之後，一整開闊地呈現在眼前，綠油油的茶園和成片的枇杷樹包圍著一座小村莊，這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鳳凰嶺了。

村子雷支書得到消息，知道鎮長今天要來，早早在村口迎接。

「歡迎歡迎，終於把你們盼來了。」

雷支書與我們一一握手，他與張所長在部隊時的戰友，因此鎮長此行特意叫來了張所長。此次鎮長來到鳳凰嶺村，主要是想解決修路的問題。

在村委辦公室，雷支書和村長向鎮長彙報工作。

「鳳凰嶺是我鎮少數民族重點貧困村，沒有通水通電通公路。解決鳳凰嶺村貧窮落後的局面，目前修路是最好的辦法。鎮里開展扶貧工作，首先想到為村裡修建一條通往外面的公路，全村百姓大都擁護鎮上的決定。」

「有什麼問題嗎？聽說有人反對？」鎮長問。

雷支書抓了抓頭皮：「因為修路要涉及到雷氏祖墳遷移問題，村子里有老人反對。目前我與村長跟村子幾位老人溝通，但效果不是很理想，思想工作沒有完全做通過。」雷支書有點慚愧。

鎮長笑道：「我聽說了，今天就是因為此事來的。一會兒，我們去老雷伯家裡坐坐。」

支書與村長帶著我們在村子附近轉了轉。鳳凰嶺建築很有特色，除了南方地區普遍存在的土坯房外，還有許多青磚黛瓦和石頭砌成的房子。村子地上鋪滿石塊，村口是一大片開闊地，兩株數人合抱的大榕樹鬱鬱蔥蔥，在榕樹邊上有一座廟宇式建築，上面立了塊豎匾，寫著「鳳凰宮」三個顏體大字。鳳凰是畲族百姓的圖騰，鳳凰嶺村象個展翅騰飛的鳳凰，而這座鳳凰宮就是鳳凰的頭，兩株榕樹就象是鳳凰的冠。鳳凰宮是該村畲民祭祀的場所，也是畲民商議族中大事的地方。鳳凰嶺村地處偏僻，千百年來，畲族百姓在這裡繁衍生息，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

村子邊上的山坡上，一邊是茶園，一邊種滿了枇杷和竹子，村子邊上還有一條小溪緩緩流過。早春時節，到處花香鳥語。

「這真是塊風水寶地啊。」鎮長讚歎道。

張所長道：「以後這裡通了公路，搞鄉村旅遊開發真的不錯。這麼好的環境，又有少數民族特色，不愁吸引不了客人。」

鎮長點點頭：「鎮里也是這麼考慮的。鳳凰嶺自然條件好，可是養在深閨人未識。解放四十多年了，改革開放也十來年了，這裡的百姓依然過著千百年不變的生活，我們有責任改變這種貧窮和落後的狀況啊。」

「走，我們去村子里的幾座老房子走走。」雷支書帶著我們，往村子里走去。

幾棟畲族大厝很有特色，都是深宅大院，可以看出當年的風光。雷支書向我們介紹說，這些大厝歷史上出了不少讀書人，有秀才、舉人，甚至進士。歷史上畲族百姓都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秉持耕讀傳家的古訓，一邊辛勤勞作，一邊刻苦讀書，畲民們努力在改變命運。

老雷伯是族中輩份最高的老人，就住在一座大厝里，房子是土改時分的。他當過游擊隊員、紅軍，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長者。

「老雷伯，鎮長來看望您啦。」

一位老人走了出來，看到鎮長欣喜地握住鎮長的手。

「您好啊，鎮長，您又來看我啦。」

「對啊，來看看您老人家，還有事找您商量商量。」

老人搬來長凳讓我們坐下，他的老伴蘭婆婆忙著給我們泡糖水。

鎮長往身上掏了掏，摸出一個信封：「這是給您老的。」

老人急忙搖手：「鎮長啊，您春節剛剛來看望我，現在又來，這我不能收。」

「您是老紅軍老革命，是有大功勞的人。我們這些晚輩尊重您是應該的。」鎮長不由分說地拿著信封往他手上塞。

老人接過信封，嘴裡喃喃道：「感謝黨，感謝政府啊。」

鎮長詢問了老人家裡的情況，聊了一會兒，把話題轉到了修路上。

「老雷伯，鎮上準備給鳳凰嶺村修路，聽說您老人家有意見？」

「修路我沒有意見，可是要遷移祖墳，我不同意。」

「祖墳不遷移，這路就沒辦法修啊。」

老人道：「這祖墳在這裡幾百年了，風水好，保佑了全村幾百年來平平安安。現在要遷移，我怕愧對列祖列宗。我今年快九十了，還能活幾年？我想在走之前，為村子再做件好事，不能隨隨便便就把祖墳給鏟了。」

鎮長說道：「我們尊重畲民們的選擇，並不是想鏟祖墳，而是讓大家再擇塊風水寶地重新修墳。國家花了大批的錢修路，是為了咱們大家好。修了路，這裡的茶葉才能運得出去，這裡的枇杷才不會爛在樹上，外面的客人才能到這裡，你要支持我們的工作啊。」

老人問道：「能不能再想個法子，修路繞開祖墳？」

鎮長道：「這條路上級已經勘探過了，上頭撥下的資金不夠，還需要縣裡和鎮上貼。繞開祖墳，錢去哪裡拿？修路是好事，需要大家的支持。老雷伯，您是老紅軍老革命，您當年參加革命時，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一心想著解放了，能帶領大家過上好日子。現在國家給村子修路，不就是跟您當年一樣，讓大家過上好日子？你是一名老黨員，也是有覺悟的人，現在是為全村百姓做好事的時候了，您倒是猶豫了。還有比為全村百姓過上好日子更重要的事嗎？我相信遷移了祖墳，有了好的安置地，雷氏列祖列宗是不會怪罪您的。」

老人沉默了，叭嗒叭嗒地抽著水煙。

鎮長接著說道：「國家修路出大頭，你們籌資遷墳出小頭。重新修墳是族中大事，需要各家各戶來籌資。這些工作需要您來做啊，老雷伯。」

老人抬起頭來：「鎮長，您給我幾天時間，讓我考慮考慮。」

從老人家裡出來，雷支書興奮地說：「鎮長，還是你厲害。我看老雷伯是讓你說動心了。我去了幾趟勸說都是讓老人趕了出來。你一出馬，基本大功告成了。」

果然，不久之後，通往鳳凰嶺的公路順利開工建設。

農村基層的工作實踐讓我明白了，雖然我是一名普通的幹警，但我接觸的，或從事的，不僅僅只是警務工作，而是更為豐富的農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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