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別一年多，以及想說的話-一個小故事（十四）

我倆的考試四點半才開始，兩小時應該夠了。

我回到考點，在考點的自動售貨機那兒買了罐檸檬茶，去了準備室。

沒辦法，大下午的不喝提神飲料會困死星人。

十二點半，準備室比早上去的K記更人滿為患，耳邊充斥著各位各等級考生或流利或磕巴或標準或不標準的口語，叫我後悔為什麼不帶隔音耳塞來。

不過，就算帶過來，現在也不能用就是了，要是老師喊我或者搭檔喊我聽不見，就慘大發了。

所以，將就吧。

雖然此起彼伏的噪音真的很容易讓人分心。

但我還是忍住了。

在如此噪雜的環境中，我把事先準備好了的十個口語段子又過了一遍，全程比較投入，沒有溜號走神。

我口乾舌燥，拉開易拉罐拉環，喝口檸檬茶潤嗓，打算等潤完開始準備第十一個。

手機收到一條微信。

「我在準備室門口，穿黑白格子襯衫那個就是。下午換衣服了，怕你認不出我。」

我抬頭，目光剛好和他相對。

他看見我，沖我揮手。是名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我也沖他揮手，默默示意他，「過來吧。」

準備室里人雖然多，但位置一直沒有滿，所以我一進屋就給他預留了一個位置，別人問我有沒有人，我一直都說「不好意思，這兒有人，馬上就過來了。」

好像有些敗人品。

他來到我身邊坐下，男生愛背的那種大黑書包從肩上摘下來放到桌上。再從裡面掏出本厚厚的筆記本。

他翻開它，我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貌似都是口語模擬題和段子。

哇，碰到大佬了。

「我……我們……說哪個題目比較好？」

這孩子好像有點緊張。

「你定。」

「我……我……我……我想……」

等等，他好像不是緊張。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將筆記本翻到一頁，指指上面的一道練習題。

「我想說這個。」

「好。」

「好……那……那我們……那我們練對話，你……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口語的考試內容里，有一項是兩人就某個話題進行三到四分鐘的對話。

聽他剛才那番話，敢情他說漢語都磕巴啊。

我雖然說外語口條很不順溜，但起碼漢語沒問題啊。

有種口語要二戰的趕腳。

還問誰先說，誰敢讓他先說啊。

「我吧。」

「好，咱倆先各自準備三分鐘，你說可以了咱們就開始。」

「好。」

就按他說的，我們各自準備了三分鐘。

其實我是不用太準備。這個題目我事先準備得很充分，是我最熟悉的題目之一，也是我說起來磕巴最少的題目之一。

不知道他什麼情況，希望他也好好準備了。

「好了。咱開始吧。」

我們倆都放下各自的口語段子準備材料。他一臉自信地看著我。我開始說外語：

「地理老師說，明天下午我們兩個要做一個關於世界各大城市的課前演講……」

我們練的題目是這樣的：假設參加口語考試的雙方是兩個中學生，兩人需要一塊準備地理老師要求的下周一的課前演講，進行正式的準備工作前，兩人需要一同商議並且敲定演講的主題、內容、形式，以及準備地點等。

「……你覺得主題講什麼好呢？」

我說完了，該他的了。

他從容地看著我，嘴巴動了好幾下，沒發出一點聲音。

我心想完了，口語完了，起碼對話部分算是完了。

「我……我想……我覺得……我認為……」

他這句話的謂語動詞，換了三個。

可能是覺得剛剛說的「想」發音不夠標準，怕我聽不懂，就換成「覺得」；

又覺得剛剛說的「覺得」發音也不夠標準，怕我聽不懂，就又換成「認為」。

等他說完這句話，黃花菜估計都涼了。

只能替他說了：

「你覺得北京怎麼樣？北京是個很有魅力的城市。」

這下他不磕巴了，很肯定地說：

「是。」

就一個單詞，當然不磕巴了。

「關於北京有很多可以講的事情，我想講它的概況，包括人口和地理位置，以及一些風景名勝，像故宮和圓明園，你同意嗎？」

按理說，口語對話這個環節，通常的節奏是一方問，另一方回答，然後另一方再問另一個問題，讓對方答。

不過顯然這位小哥不具備提問的能力。

無奈，我只好攬過來所有的提問，否則恐怕要冷場冷到地老天荒。

「我……我同意。」

頓時我對小哥的口語水平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只要是超過一個單詞的句子，他都說不利索。